天上掉的錢，能叫錢嗎？
01
百元大鈔從大廈頂部紛紛揚揚的灑下，彷彿無窮無盡。
圍觀者抬頭拍照，更多的人連續幾天蹲守在此。
有錢不搶，那多傻？
他們衝出馬路、爬上擋雨篷，更有甚者登上地鐵站頂，只為爭得一個制高點。警察想維持秩序，但在來勢洶洶的民眾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12月15日，香港深水埗地鐵站口亂成一片。
很快，年輕人再次出現在天台上。
不過這一次，錢袋還沒打開，手銬已經合上。警車拷著要劫富濟貧的年輕人揚長而去，只留一串尾氣。
但這並不妨礙年輕人在路人心中被封神。這場早就在Facebook上預告過的活動，最終撒錢6次。有媒體稱，警方在現場回收的紙幣就已經超過20萬港幣，摺合人民幣17萬左右。
圍觀者堵成人牆，他們想拉住警察，卻又不敢，只能眼睜睜看著財神遠去。
撿錢的方式有很多種，但不管哪一種，總能從中嗅出慾望的味道。
這種味道，早被寫在1999年的電影《美麗新世界》中。20年前的故事中，有20年後我們的身影。
1999年，姜武飾演的王寶根在報紙競猜中獲頭獎。小鎮青年王寶根為此隻身前往上海。他拖著大大小小的包裹，裡面塞滿特產。
在上海，他唯一的親戚是已經幾十年沒見的姑奶。他按地址找過去時，姑奶家門口堵滿了怒氣衝衝的催債人。
那時的寶根還不知道，那些錢，都是他的小阿姨炒股失敗欠下的舊賬。
人群散去，小阿姨金芳從房間裡探出頭來，眼睛一轉後，決定以20元一天的“優惠價”，收留本打算住旅館的寶根。
一個都市的精明女孩，一個小鎮的憨傻青年。隔著一道床簾，各自等著迎接天上撒下的鉅款，守口如瓶。
寶根抱著中獎的報紙在夢中笑出聲來。而金芳還在算計著去股市一搏。
02
從天而降的錢，哪有那麼好拿？
寶根興致勃勃地跑去房地產公司，得知那是套黃浦江邊37層的豪華江景房。但尚未建造的期房，現在不過是地基上漂浮的一團空氣。
經理笑眯眯地給了他兩個選擇：拿十萬塊回家，或在上海等兩年，拿70萬的房子。
連期房都還搞不清是什麼的寶根，拿起了電話。
他其實想回家，但媽媽拒絕了他。
通電話時，他媽媽身邊圍滿了前來借錢的親戚鄰居。除了這些，還有去他家拉贊助的鎮上單位。
他必須在外面躲著，為了更值錢的房子。
金芳也想躲，但總有躲不過的時候。被朋友催急了，她就再去下一家借錢，還上一處欠款。
她其實能賺到不少工資，可她看不上，總想去股市賺一筆大的，結果處處賠錢。
1999年的上海證券交易所，和金芳一樣的人其實是大多數。中國股市結束了兩年的熊市，誰都想成為下一個數錢數到手長繭的楊百萬。
炒股只賠不賺的金芳，找到了熟知“內情”的小白。為了大賺一筆，她掏光了寶根身上最後的幾百塊錢。
那是寶根未來一年半時間裡，所剩不多的生活費。
但寶根也不算太慘，那個年代裡為此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決不在少數。
寶根隨著金芳來到上海證交所門口。他第一次知道，在他看來虛無縹緲的東西，竟有那麼多瘋狂信徒。
交易所裡座無虛席，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大盤。
門口從早到晚坐滿了人，每個人手裡都拿著幾份報紙。開賓利穿Gucci的富豪和背心短褲的民工，眼裡的底色沒有區別。
他們恨不得長在證交所裡。
寶根不懂。
“那些都是騙人的啊。”
他輕嘆一口氣，在人頭攢動裡看到了別的希望。
03
這一聲嘆息衝出20年前的膠片，跨過20年的光陰，輕輕響起。
20年後香港大廈樓頂撒幣的年輕人，也在這樣一片攢動的人頭中發現了商機。
撒幣的少年叫黃鉦傑，自稱“香港區塊鏈”第一人，用30萬本金換來了八位數的財富，撒錢只為“普度”眾人。
可普度是假，得利才是真。
在他看來，人頭都是可以收割的韭菜。
今年一月，他以感謝為由，將200多名粉絲請到家裡舉行派對。
泳池、法拉利和別墅上閃閃發光的“幣少爺”三個大字，讓不少粉絲紅了眼。
少年身著袈裟，站在蘭博基尼上緩緩登場。
他以“明知”為由，將頭髮剃了個精光。感覺受到開化的粉絲，一夜間就為幣少爺的礦機貢獻了2000萬以上的港幣。
這一次，他站在樓頂高呼。
“錢，是可以從天而降的！”
隨後被捕。
黃鉦傑被捕後，香港比特幣協會會長Leonhard Weese表示，黃鉦傑不是比特幣百萬富翁。業內60多家企業聯名譴責他以詐騙手段發行空氣幣。媒體則指責撒錢不過是一場幣圈營銷。
他利用的，不過是人們的投機暴富心理。
故事重新回到20年前。
金芳的最後一搏血本無歸。知道內情的小白，不過是個給老闆開車的司機。
贏的從來都是圍觀者。
寶根選擇在熙熙攘攘的上交所門口賣盒飯。
一張喜慶的恭喜發財，加上代表吉利的蘋果，就能為他換來幾乎所有的食客。
1999年的夏天，寶根一個月賣盒飯賺的錢，能還上金芳幾千元的欠款。
深陷股市一身欠款的金芳，最後的救贖是盒飯和寶根。
故事的最後，歌聲響起。
有一個美麗的新世界，叫我慢慢地走。海浪它總是一波波，不要停歇不回頭。
寶根牽著金芳的手，站在建築工地的材料板上，指著遠方告訴她：“在這棟樓裡有我們的房子，我們的家。”
那一年，中國房地產開始瘋狂暴漲，股市也等來新的輪迴。
撒幣與撿錢的故事又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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