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酒鬼的心情,你永遠不懂


一個酒鬼的心情,你永遠不懂

一個人把自己的名字直接寫進自己的詩歌裡,那時候他的心情一定是異常激烈的,要麼他是特別愧疚,要麼他是特別感慨,要麼他是特別開心,要麼他是特別懷念……

此外,還有什麼樣的情緒可以讓一個寫作者能夠如此酣暢淋漓的面對自己?

尤其是一個喜歡喝酒,又喜歡寫詩,又才氣縱橫,又特立獨行的人。

這樣一想,我就看到一個更加真實純粹的李白,看到他隱藏在淚水裡的狂歡與深情,看到他遮掩在落寞裡的坦蕩與茫然。

1

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

雖為李白婦,何異太常妻。

——《贈內》

而立至不惑這一段歲月,李白幾乎是以一位客人的身份閒居安陸。除了閒遊,就是喝酒,有時候還帶著朋友一起回來,除了喝酒還是喝酒,妻子許氏難得見他清醒。

讀書、賦詩、彈琴、喝酒,看似悠閒自得,實際上李白內心並不平靜。喝酒,是他排遣內心鬱悶與糾結的最重要甚至是唯一的方式。

好在,李白酒後往往有神來之筆,留下無數流傳千古的詩篇,這可算是他借酒消愁的副產品。甚至,可以說,因為這些酒後創作的詩歌,讓我們輕易就忽略了李白縱酒無度的事實。

此間,待酒不至時,李白一邊等酒一邊寫詩:

玉壺系青絲,沽酒來何遲。

山花向我笑,正好銜杯時。

晚酌東窗下,流鶯覆在茲。

春風與醉客,今日乃相宜。

無聊自遣時,李白一邊喝酒一邊寫詩:

對酒不覺暝,落花盈我衣。

醉起步溪月,鳥還人亦稀。

一個人喝酒時,想起朋友給朋友寫詩:

傾壺事幽酌,顧影還獨盡。

念君風塵遊,傲爾令自哂。

送別朋友時,更得喝酒,喝完酒寫詩:

玉壺挈美酒,送別強為歡。

大火南星月,長郊北路難。

在春天,宿醉醒來,繼續喝,一邊喝酒一邊言志:

處世若大夢,胡為勞其生。

所以終日醉,頹然臥前楹。

感之慾嘆息,對酒還自傾。

浩歌待明月,曲盡已忘情。

那個時候,喝酒是李白最好的抒發,詩和酒,對李白而言,遠比詩和遠方更加真實,更有意義,也更符合他的內心。

對此石上月,長歌醉芳菲。

且對一壺酒,澹然萬事閒。

過此一壺外,悠悠非我心。

醉罷同所樂,此情難具論。

畏落日月後,強歡歌與酒。

北斗酌美酒,勸龍各一觴。

醉來臥空山,天地即衾枕。

清琴弄雲月,美酒娛冬春。

沒有酒,就沒有李白這些至今飄灑酒香的詩句。

想來許氏或多或少還是懂李白的,否則李白不會如此愧疚。

李白一生,寫給老婆孩子的詩歌很少。這首《贈內》,語氣狀似調侃,卻真實再現了李白與妻子許氏在安陸生活這段時間的日常。

一個酒鬼的愧疚,一個不喝酒的人永遠不懂。

我倒覺得,李白這首詩是他含著笑的眼淚,他知道他深深愧對他的妻子。

一個酒鬼的心情,你永遠不懂


2

落日欲沒峴山西,倒著接䍦花下迷。

襄陽小兒齊拍手,攔街爭唱白銅鞮。

傍人借問笑何事,笑殺山翁醉似泥。

鸕鷀杓,鸚鵡杯,

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

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蒲萄初醱醅。

此江若變作春酒,壘曲便築糟丘臺。

千金駿馬換小妾,醉坐雕鞍歌落梅。

車傍側掛一壺酒,鳳笙龍管行相催。

咸陽市上嘆黃犬,何如月下傾金罍。

君不見晉朝羊公一片石,龜頭剝落生莓苔。

淚亦不能為之墮,心亦不能為之哀。

誰能憂彼身後事,金鳧銀鴨葬死灰。

清風朗月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

舒州杓,力士鐺,李白與爾同死生。

襄王雲雨今安在,江水東流猿夜聲。

——《襄陽歌》

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李白拜謁韓朝宗,相信他是寄託了很大的被推舉為官的希望,可是韓朝宗並沒有讓李白如願。

失望之餘,李白自然喝酒,喝高了自然寫詩,毫無例外,寫完了又是千古名篇。

回顧歷史,不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帝王將相,不論是刻石,還是立碑,都無法阻止被歷史的滾滾煙塵掩埋,最後被人徹底遺忘。

榮辱興衰,繁華寥落,終歸都會成為再也無人談及的往事,消散在無邊無際的時光裡。

你看,唯有清風朗月才是奢侈品,唯有舒州杓,力士鐺,才是值得同生共死的夥伴。浮名一世,轉眼成空,還是盡情喝酒吧。

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

儘管失意,儘管激憤,李白依然豪情萬丈。當酒化作熱血,當清風徐來,當朗月普照,唯有喝酒才真實可靠。

此時此刻,酒,讓李白感覺到生活的美好,暢快喝上一日,換得精神永生。

唯有酒,也唯有一醉,才能讓李白把自己的內心感慨得如此恰如其分。

一個酒鬼的心情,你永遠不懂


3

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贈汪倫》

關於這首贈別詩,我曾經在《離別詩,李白這兩首最入心》中單獨感慨過,點擊標題可直達,在此不再贅述。

4

紀叟黃泉裡,還應釀老春。

夜臺無李白,沽酒與何人。

——《哭宣城善釀紀叟》

花甲之年,李白最後一次來到宣城。

善釀老春美酒的老朋友早已不在人世,回首曾經歲月,60年彈指一揮間,多少人離去,又有多少人正疾行在離去的路上。

可是,善釀老春美酒的朋友為數不多。

在自己一生多次流連的宣城,也只有這紀叟一個人吧。

可以想象,花甲之年的李白,帶著滿腔懷舊的心事,徐徐向紀叟的酒坊尋去,可是酒坊早已人去酒空,滿眼的破敗荒涼,哪裡還有一絲一毫的酒香!

想起往日沽酒時的情景,想起紀叟的音容笑貌,想起老春美酒的入心味道,李白深深的失落,隨即而來的悲傷,激起他不可遏制的懷念。

夜臺無李白,沽酒與何人。

老朋友啊,你在黃泉裡,可曾重操舊業?可是,我現在與你陰陽相隔,你的老春要賣給誰呢?

詩句平淡無奇,彷彿是自言自語,然而讀來卻讓心裡有一點傷感,又有一點溫暖。

我知道,這就是真情的力量。

一年後,李白也離開了。

我相信,在黃泉裡,李白一定把這首詩讀給了紀叟,然後兩個人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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