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國發院周其仁教授:中國經濟接下來挑難的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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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開放40年來,中國的經濟發展取得了奇蹟般的成就,但挑戰也越來越大。在進一步深化改革、擴大開放的過程中,我們面臨很多難題,有很多難啃的硬骨頭。經濟增長方面,國際形勢的複雜化深深影響著我國的對外貿易,國內人口紅利的逐漸消失以及老齡化趨勢的顯現讓很多勞動密集型產業優勢不再,再加上環境負擔明顯加重,投資拉動效用減弱,中國會不會由此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引起廣泛關注。

如何讓中國不被多年的高速增長圍住?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教授周其仁認為,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40年,我們通過改革開放大幅度降低體制運行成本,讓中國經濟跟全球市場接通,這是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根本原因,而這一切主要得益於思想解放。未來,在持續深化改革,擴大開放的過程中,關鍵在於改革突圍和創新突圍,將創新放到更加突出的位置上。因為,經濟發展越向中高收入邁進,越要依靠與眾不同。

周其仁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

研究院教授

今天講講中國的經濟。上世紀80年代鄧小平提出“臺階”的說法——中國的經濟起點很低,只能一個臺階一個臺階走,有時候要停一停、看一看,反思一下。現在有一個新臺階要邁了。怎麼理解這個新臺階?首先回顧一下已經走過哪些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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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經濟這四十年

走過的臺階

1978年我從“上山下鄉”的黑龍江考到北京唸經濟。當時中國正在制訂第六個五年計劃(1981—1985),定下的發展目標是“保四爭五”——爭取5%,確保4%。

這個目標回頭看還是蠻低的,現在雖說進入新常態了還有6.2%。為什麼定這麼低?這是當時的條件決定的,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

第一個就是吃飯問題。1980年前後,中國的基本國情是10億人口中有8億農民。雖然80%的人口在農村,但糧食問題沒有解決。當時既沒有那麼多外匯,也不可能完全靠進口來解決10億人的吃飯問題。糧食問題不解決,工業、商業、科技、教育都談不到。後來解決這個問題是靠中國自己摸索出來的家庭聯產承包制:包產到戶,農民跟集體簽約,交了國家和集體的,剩下的是自己的。激勵機制改變以後,同樣的技術條件和自然情況,溫飽問題解決了。

第二個問題是剩餘勞動力。改革之後,農業勞動生產率提升,農村勞動力溢出,問題就大了。當時中國企業全是國有制,而國營體制招不了那麼多工人。這個問題也是在改革中解決的。當時就提出了新的要求,幾個輪子一起轉,除了國家辦、地方辦、鄉鎮辦,非常重要的是允許民辦企業。第二個問題也破解了。

第三個問題,幾億人都來辦公司、搞企業,資本從哪裡來?完全靠自己積累不是不可以,但是非常慢。所以鄧小平的辦法就是開放。首先允許香港、臺灣的資本到內地來,然後是華僑,然後包括日本、歐美資本都可以進來,這就解決了第三個難題。

第四個問題,勞動力釋放出來了,多種資本也啟動了,生產的產品往哪放?國內市場還比較薄。所以上世紀80年代末就提出沿海率先開放,當時的口號叫“大進大出”,就是我們缺的原料、能源海外進口,生產的產品向國際市場上銷售,讓沿海的2億人率先融入國際市場。效果不錯,再逐步擴大到全國全領域全方位開放。這就帶來中國外向發展驅動,由出口帶動國內的就業稅收增長、GDP高速增長。

過去這幾個臺階就是這麼爬過來的,共同的特點是遇到問題解決問題。最重要的其實是觀念的問題。用經濟學的術語講,在原來的體制下,人很便宜,但制度很貴,因為制度是在僵化的觀念下制定的,這不能做,那不能做,自縛手腳。從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改革開放40年,最重要的是解放思想。通過改革開放大幅度降低體制運行成本,讓中國經濟跟全球市場接通,這是中國高速增長的根本原因,GDP增速從4%、5%發展到7%、8%、9%、10%,甚至出現超過10%的高速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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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放經濟、

高增長裡的負效應

先給大家簡單講一下開放經濟。G7——七個工業化已經完成的高度發達國家,人口不到12億,人均所得非常高,他們之間的貿易和經濟基本是打通的,是一種互相開放的經濟分工,技術增長、積累都處在高水平上。

“二戰”後還有一批新獨立的國家,包括中國在內。這些國家“二戰”以後才獨立,對國家主權看得很重,並且把維護主權和開放對立起來,為了維護主權關閉國門,用高稅收來阻止進口替代,以發展民族工業來支持國家的獨立。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發展經濟的這套理論,影響了很多國家的經濟戰略,包括中國。結果國家主權明確了,但經濟增長慢。1980年鄧小平提出2000年翻兩番的目標,當時中國人均GDP200美元,美國人均1.3萬美元,差60多倍。中國因為落後、窮,儲蓄率很高,很多錢集中在國家手裡搞基礎工作,搞“兩彈一星”,搞國防,所以工人、農民、知識分子真正落袋的收入還要低。如果以落袋收入比,大概我們和美國差距要擴大到100倍。

兩個經濟體,一個“海平面”很高,一個“海平面”很低。只要一打通,這個結構就開始變化了。我們搞開放,發達國家的技術和資本會往低海平面來——這是經濟規律。發展水平低的地方因為窮,所有成本都低,尤其是人工低。工資在利潤裡佔的比例越低,產品就越有價格競爭力、成本競爭力,所以開放以後我們大量的東西可以出口。

原來封閉的時候我們搞什麼都不夠,一打開,由於價格刺激,同樣的東西賣到發達國家,拿國內的標準比很賺錢。這就形成了對流,資本、技術進來,我們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去,這奠定了中國高速增長的經濟基礎。

因為出口有很大比較優勢,我們掙了很多順差。我們先從玩具、自行車、一般的服裝等勞動密集型產品開始出口,一些組裝工業、機床工業也逐漸轉移到中國生產。我們賺來很多外匯——這是一個變量進來了。

中國不斷改善投資環境,吸引外資,所以外資真金白銀往中國放。我們出口賺來的是美元,外商投資也是美元,這些錢到了中國首先要和商業銀行換成人民幣。商業銀行因此積累了大量美元頭寸,必須再跟央行換人民幣。央行拿什麼和商業銀行換外匯儲備?基礎貨幣。

央行手裡有兩個“武器”,一是發行貨幣,人民銀行是唯一有權印鈔票的機構;第二是法定準備金,它有法定借錢的權利。央行開會,通過一個決定,商業銀行吸收的100元儲蓄裡,有多少必須放到人民銀行來,這就是法定準備金。央行手裡的武器可以無限供給,所以商業銀行不管吸收進來多少美元,央行都可以用基礎貨幣把它買成國家外匯儲備。

央行的基礎貨幣給了商業銀行,商業銀行就可以放貸,這個放貸還有一個放大過程,1億元的借貸可以週轉好幾次。基礎貨幣如果放得多,商業銀行就有力量往市場多放信貸,廣義貨幣的量就開始增加。這個量如果與國內市場供應的商品和服務匹配,那物價是平穩的;如果國內的很多商品供應量低於貨幣供應量,國內的商品價格就會上漲。

我們是外向驅動型的經濟,高速增長的外匯順差推動經濟不斷增長,很多產品出去了,錢回來了,所以國內形成了不平衡。最高的時候我們一年的GDP裡有11.7%的淨出口,換句話說,我們100元創造的收入,裡面要減掉11.7元,才是國內市場供應的商品,我們的貨幣額會高於商品供應量11.7%。這個力量如果一年又一年地積累,國內就會出現所謂不差錢的宏觀環境。

錢很多,錢往哪流呢?那就是問題了。錢如果平均分配到國民經濟方方面面,也沒有問題。但是市場裡的錢流到哪個部門,流到哪個方向受很多因素的影響與制約。通常供給沒有瓶頸的,錢流過去就有供應,你再買他再供應,價格漲不起來。但是如果有些領域錢流過去產品供不上來的,物價就開始上漲,連續上漲以後人們就會預期它還會漲。預期起來以後,人的行為就開始變化,因為你猜“這瓶水”還會漲,很多人去買,“這瓶水”就真的漲了。這種自我強化的預期變成國民經濟當中越來越大的力量,資產價格就這麼起來了。

所以國民經濟麻煩在這裡。什麼叫資產價格?只要持續漲,任何東西都可能變成資產,跟它的物理特性沒有關係,它可以是土地,可以是房子,可以是郵票,可以是一盆花,也可以是一頭羊。在自我加強的預期之下,有的必需品價格會漲得厲害,貨幣量大到一定程度,必需品供不上來時,就形成通貨膨脹。

於是,中國經濟形成了這樣的循環:高速增長本來是好事情,完全突破了當年“保四爭五”,但增長是不平衡的,這就是十九大報告裡說的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我們在這個架構下高速發展起來,外匯儲備從當年朱鎔基管經濟時只有180億美元,漲到了4萬億。中國手裡從來沒有這麼多外匯,4萬億外匯,約等於28萬億人民幣,如果平均週轉5次,就是100多萬億,這是廣義貨幣。這也構成了我們現在經濟運行的基礎,不斷出險情,不斷要調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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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鏽帶”,

理解特朗普衝擊

上面說的是國內,再看看全球。由於打通了兩個“海平面”,全球經濟結構也發生了巨大變化。原來就是富經濟與窮經濟,一個高海平面,一個低海平面。如果中間有壁壘,不開放,那就各過各的日子。發達國家資本多,生產力高,收入高,就是藍領工人也可以過得好。窮國因為資本很少,生產力很低,收入很低,積累很少。

現在把壁壘打通,開放,引進外資,勞動力雖然不能自由地到發達國家去,但勞動力生產的產品可以通過貿易出口到發達國家市場。這在某種程度上相當於窮經濟裡的勞動力跟美國工人開始競爭了。然後大家看會發生什麼?這種全球化,這種開放,誰得到好處更多一點?誰的麻煩更多一點?

所以理解特朗普衝擊,基本面就是這個圖。首先富國的資本獲得了極大的好處,因為資本面向全球服務,以華爾街為代表的發達國家的資本在全球化當中高歌猛進。全球的公司都要到華爾街去融資。第二,發達國家的科技公司走向了全球。一打通以後,微軟在中國佈局,蘋果在中國熱銷,每年中國進口幾千億美元的芯片……如果中國不開放哪有這個市場?

但是發達國家也有金字塔的問題,除了金融、科技,還有很多普通勞動者,還有其他傳統產業部門,這些部門在全球化以後日子沒那麼好過了。為什麼?假設過去300個工人關起門來競爭,現在門打開3300人一起來競爭,一些窮國家裡勞工的工資是你的1%,只要這些發展中國家會做你做的東西,怎麼競爭?

發展中國家還有一條厲害的,他的學習曲線在幫忙。後發展的國家看哪個東西好,就買回來拆,再組裝。所以為什麼發達國家對知識產權問題越來越寸步不讓?他沒法讓。他開發出來的東西你拆開來看一眼,做出來的東西比他便宜。所以這個問題大了,發達國家失業率奇高,工人實質收入沒有增長,特別是年輕人失業率很高。發達國家國內收入分化,華爾街、硅谷好上加好,而傳統地區的老百姓、普通的傳統工人,他們從事的只要是像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國家會幹的事情,過日子的壓力就越來越大。

中國總的來說缺資本、缺技術,有勞動力,在開放當中是受益的,但是這個收益也不平均,越靠近資本,越靠近技術,收入越高。中國開放伊始,你只要懂外文收入就高一點,因為可以成為橋樑。改革開放發展出了人數可觀的中產階層,同時也出現了超高收入層。中國也發生了收入分化。當然大部分勞動者——以中國的農民工為代表,在開放當中,自己跟自己比收入增長也是非常快的。這就是全球化以後的複雜格局。

《21世紀資本論》(Capital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21世紀資本論》裡有一張圖,用基尼係數衡量一個國家收入分配的情況,即頭20%的人口多少收入,後20%人口多少收入。“二戰”結束到1950年的時候,這個基尼係數已經收斂得很低了,也就是收入非常平均了。從1950年開始到1970年都比較好,到1990年,這個基尼係數又開始往戰前的水平靠。

所以發達國家國內面臨分化,出現“佔領華爾街”這樣的行動,輿論對華爾街資本主義的貪婪發起聲討。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保羅·克魯格曼為這本書寫了推薦詞,稱它是21世紀最重要的一本書。這本書證明富人大部分收入並非源於他們的工作,而是來自他們已經擁有的財產。它跟普通勞動者辛苦流汗掙錢的邏輯不一樣。這是特朗普成為美國總統的經濟基礎。

中國人原來埋頭幹自己的事,窮了多少年,開放以後,資本來了,技術來了,可以辦企業了,我們埋頭幹自己的事,不大顧及美國相應發生的變化。

我2006年到耶魯大學做訪問學者,研究土地問題,路過底特律去看福特博物館。講解員是一位退休工人,70歲,從高中畢業就在福特,一輩子在福特工作,受人尊敬,收入也很好,活得很開心。我問他現在年輕人還進福特嗎?他說現在進不了,因為福特都去中國投資了。他的孩子現在在亞洲教英文。

當時我受到很大的觸動。這個退休工人的話讓我開始思考我們國家發生了很大變化,美國呢?美國開始出現了一些新的經濟地理的詞叫“鏽帶”。在賓夕法尼亞,當年美國第一個航空母艦甲板的鋼板是他們供貨的,現在沒有生產了——這個巨無霸就鏽在那了。為什麼?日本鋼鐵工業、韓國鋼鐵工業、中國鋼鐵工業起來了,那個成本怎麼比?是不是要關門?關門了,工人和工人的後代呢?

美國東北部區域大城市在1954年的工作崗位數量變化,可以形象說明美國工業“鏽帶”的產生

在這張圖裡,顏色越深就鏽得越厲害,全是美國早期工業化的地帶,東北部,加到一起就是政治。美國是選票政治,這個地帶有人的,活生生的人。我們埋頭幹活,出口一船又一船,你不知道對那頭髮生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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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高速增長圍住的中國,

改革突圍

所以,整體看中國開放帶來高速增長,很成功。成功當中也產生了我們內部的矛盾,發展不平衡,有些階層、有些地區更成功一些。但整體看我們把貿易對手逼到了牆角。當然他還有自己的獨特性。

但蘋果手機的例子告訴了美國人,他發明再新的東西,製造環節也會轉移到中國。智能手機是蘋果對人類的貢獻,但是製造環節是富士康,就業也不在美國。主要的利潤落在了美國公司,可是國家不能完全用資本來支撐,有很多活生生的人要生活,所以發達國家對中國的開放態度開始逆轉。起初嫌我們開放不夠,龍永圖參加WTO談判的時候,每次要答應一個發達國家的開放條件就感受到來自國內的壓力:“是不是讓得太多,把市場出賣給洋人了?”後來不知不覺中發達國家認為我們的開放損害他們了。等到他回頭開始咬了,我們還有什麼選項?繼續趕超?對打貿易戰?把我們積累起來的力量轉向“一帶一路”新興市場?國內進一步加快技術升級?或者重回封閉老路?

這就是擺在今天中國面前的問題,這些問題怎麼解決現在還不知道。發生這些問題的背景跟我們前30年成功是有關係的。我們的成功並不完全是中國人自己努力就獲得了成功,我們確實改變了全球的結構。多年封閉的結果是貧窮,一開放發現窮就是競爭力,窮就是成本低。這個成本低很厲害,發達國家的工廠怎麼跟你競爭?這次打貿易戰,數據公佈出來我們才發現,中國出口有2/3是跨國公司在中國的企業出口的,裡面很多是組裝,關鍵零部件是人家的,組裝以後出口。

但是從就業層面看發達國家,就要到“鏽帶”去看看,你會知道為什麼美國的政治發生了逆轉,從同情中國人,嫌中國人不夠開放,到現在對你的開放害怕了。中國這麼開放,不會的可以學,可以模仿,中國對知識產權的觀念跟發達國家還有距離。然後,中國的成本還是低。開放40年,我們的人工漲了一些,但相對美國還有很大優勢。事情就麻煩了。

經濟學講成本的曲線,一般先降,然後再升。回到國內經濟的分析,麻煩在哪裡?我們用低成本把發達國家打醒,站起來要對我們進行貿易戰了。此時我們自己的成本曲線正好是降下來以後又上去了。任何一個事情開始階段都是很開心的,為什麼?成本有向下走的機會,提高設計能力、加大生產規模等都可能帶來成本下降。但到了最優點以後,所有成本都會上去,為什麼?上新的生產線,管理要擴大,難度會增加。而成本達到最優點,利潤達到最高點時,競爭對手會來,一賺錢就有人跟,互相挖人,成本一定上去。這是成本的詛咒。

國民經濟運轉過程中體制的成本更值得關心。我們解放思想,包產到戶,發展民營企業,開放市場,全是體制成本下降。但是體制成本降了以後也會升,為什麼會升?經濟發展了,所以政府、市場等所有的相互關係都在變化。從1995年到2012年中國最高速成長階段的基本數據看,不調整通貨膨脹指數的GDP在這期間漲了8.6倍。大家都說人工漲得很快,其實人工工資總額漲了8.8倍,略高一點點。漲得快的是什麼?稅收16.7倍,非稅收入18.8倍,法定的社會保障金28倍,最厲害的是政府的土地出讓金漲了64倍。

我們在全球靠低成本發展出競爭優勢,這口飯吃了幾十年。但是,現在全球的經濟格局變化了,我管它叫“三明治”。發達國家成本比你高,人工比你貴,但是人家手裡有獨到性的東西,資本、技術的優勢還在發達國家這邊。另外,印度開放了,越南也開放了,很多新興市場國家看到中國的經驗也開始搞改革開放,中國的這套經驗沒有專利。後開放國家比我們更窮,工資更低。所以很多產業往越南、印度轉移。美國很多大商場現在衣服是越南生產的了。中國夾在中間,成本優勢已經不明顯了,獨到性優勢還沒有完全起來。

“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夾在中間”。所以為什麼講突圍呢?被什麼圍住了?中國被自己的成功圍住了,被多少年憑低成本優勢殺進全球的高速增長圍住了。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呢?成本一定要上去的。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是,我們能不能比競爭對手成本管得好一點,降的時候快一點,升的時候慢一點。企業跟企業,地方和地方,國家和國家,成本管理永遠是一個基本戰略。但光靠成本管理,這個詛咒還會追上你,因為成本曲線的規律沒有例外。

所以為什麼講創新?我們必須得移動這條成本線。不能說工資高了,土地貴了,稅收增加了,我還生產原來的東西,還用原來的方式去生產。你得改進它。所以這裡就分化出兩個題目,一個是改革突圍,一個是創新突圍。

什麼叫改革突圍?這是一個決定性的變量。如果再不做進一步的體制深化,我們將眼看著40年的改革成果一點點消融掉,這個社會的福利被按住了,又找不出新的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的方向。我們是發展起來了,但是未富先奢、未富先腐。看起來是小事,到處講捧場,這裡要點錢,那裡要點錢,加到一起都是國民經濟的負擔,《人民的名義》裡一面牆的錢,最後都落到產業的頭上,都是整體的成本。

這些成本不解決,經濟就會下去,多少發展中國家有點苗頭以後走下坡路都是這麼來的。所以要全面深化改革,但是現在難度非常大,上世紀70年代末的改革是無路可走了,餓肚子了,你改不改?現在沒有這些情況了。過去叫開放促改革。現在發達國家帶頭保守往回走,要增加貿易稅,封鎖市場。開放促改革有很大難度。

所以,中國下一步改革越來越要靠我們內生的力量。國務院常務會議在討論進一步減稅降費。現在我們法定社保繳得比發達國家還高,企業怎麼受得了?社保不繳那麼多,將來工人退休怎麼辦?這是一個矛盾。可能的解決辦法是把國有企業劃到社保基金去,用國有企業的利潤充社保,把企業繳納社保的費用降下來。中國企業是不管政府規定多少,我不繳,但不繳有風險,一查就是問題。中國企業一上市得補多少年的稅?

還要破壟斷。我們的電費比發達國家還貴,有道理嗎?中國製造業現在有到美國去布廠的,土地比國內便宜,電價非常便宜,算起來1度電不到0.1元人民幣,中國在哪裡也沒這個價。為什麼?這個領域有很大的壟斷。電話費、油價,都是國民經濟運行的成本。這些領域的問題,很大程度是政府行為。但是中國不進一步在這些領域把體制成本降下來,很難有國民經濟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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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新突圍:

從市場出發和從原理出發

對在企業工作的人來講,非常重要的是創新突圍。為什麼要創新?因為成本曲線不可逆轉要上升,沒有創新對付不了成本的詛咒。約瑟夫·熊彼特當年講五種創新的途徑,要麼是引入新的產品,或者改變已有產品的質量;要麼用新方法來生產,要麼開闢新市場,要麼奪取原料和半成品新的來源,還有商業模式的變化。在中國,創新的口號一直是響徹雲霄的,但中國今天由於形勢所迫,我們必須認識到創新重要,而且創新也不一定會發生。下一步我們來討論一下創新所面臨的問題。

這是我2016年來騰訊交流的時候就講過的一張圖。創新要有原理,原理要有應用技術、關鍵技術、輔助技術,再生成產品,這個產品打出一片市場來,這都叫創新。創新有兩種路徑,一種是上行的創新路線,從市場出發,看到有消費者潛在要的東西,就去開發產品,產品開發不出來找技術,技術攻不下來最後找科學院,找院士,看通過什麼原理解決它,這是一條路徑,也是我們到目前為止主打的路線。第二條路線,我認為對未來的創新更重要,是從原理出發,從摸索自然規律出發,看看這個原理有沒有新的技術支撐,技術能不能整合成產品,產品能不能跟消費者的需求結合。

吉列刮鬍刀的發明過程非常有意思。歐洲的產品有一個特點,講究品質,但是隻服務於少數人,這是歐洲的傳統。早年的刮鬍刀是一體型的,用很好的鋼做的,非常貴,還不能自己刮,得有一個僕人。

早年的剃鬚刀需要專人剃鬚

美國企業家怎麼做?怎麼通過創新把產品變成美國的主流產品?領軍人物就是吉列先生。他本來是做食品行業的,他把食品行業裡的一次性概念引入了刮鬍刀的設計,把這把刀分離成兩部分,一個刀把,一個刀片。通過分離,刀片變成一次性的,既然一次性的,它就不用像整體性的刮鬍刀一樣需要那麼好的鋼,所以製造成本大幅下降。這對工薪階層很實用。工薪階層每星期都有收入,每次拿幾分錢買刀片就可以滿足刮臉的需求。這是從美國新興工業化的消費者特點出發產生的創新。

美國這個新興市場國家,通過創新開發了很大的市場,這裡還有定價裡的商業模式創新。刀把是零利潤,刀片單價很低,但經常更換,細水長流,利潤很高,這是吉列的盈利模式。後來豐田打進美國也是這樣的策略,整車便宜,零部件很貴,廠家從零部件交易中獲取利潤。這個策略被廣泛應用於商業世界。吉列的創新是從市場特徵出發,然後對歐洲的產品進行某種改變,結果大規模擴大了市場。福特也是如此。讓工人都買得起車,這是福特的願景,福特參觀屠宰場受到啟發,發明了流水線,從此整車可以拆解為零部件組裝。把工業消費品從歐洲少數人的享受變成大批量生產,從市場出發,從需求出發,讓產品去滿足需求,這是福特的貢獻。

下一個創新我們也很熟悉,蘋果,這是對現代工業有重大影響的一個創新。東西越來越多,最後多就成了負擔,人怎麼需要這麼多東西呢?把很多功能結合到一起,簡化。據說這是喬布斯在印度得到的美學的衝擊。對中國企業家這是非常重要的觀念。因為中國的房價越來越貴了,空間成本非常高,放哪去?這都是從市場角度出發想問題。

麥當勞是商業模式革命,發明了統一的製作方式。這些例子都是從市場出發,節約製造成本,節約交易費用,擴大市場前景,擴大市場應用,把歐洲少數人享用的東西變成大眾消費品,無論汽車還是手機,都是美國企業家對人類的貢獻。

但是美國在工業化過程當中同時嘗試從原理出發創新。比如原子彈不是從市場裡來的,完全是科學家研究自然界得出的結論。問題是這個能量怎麼開發出來?最早是科學家的猜測,論文寫出來後,才有人說能不能做實驗去檢驗。第一個原子反應堆是墨索里尼在意大利建的,希特勒也上手做原子反應堆。逃亡美國的猶太科學家,以愛因斯坦為首,遊說羅斯福做原子彈。因為愛因斯坦名聲大,羅斯福就撥了一點錢,珍珠港事件之後才正式立項“曼哈頓計劃”。

從原理出發,變成產品,最後改變人類歷史,這是另一條創新的路線,直到今天中國仍然缺少這樣的創新。而這條創新路線不光讓美國國力強大,科學能力也就此整體超越德國。

美國的創新能力是圍繞大學發展的,不是工業區,不是那些鏽帶的工廠,美國今天最厲害的生產力是圍著頭腦,圍著研究原理的單位、實驗室、科學家、大學。它的形態非常有意思,無論是硅谷、MIT,還有美國二十八九個地區級的研發中心,大學周圍圍著很多新興公司、投資機構、律師事務所、軍隊的訂單單位、軍隊的研發機構,打成一片,濃縮在一個不大的地方。他主要解決的問題不是從市場去研究將來需要開發什麼,不是從問卷裡問你還有什麼東西沒有被滿足。而是科學家研究自然界的原理,讓原理能落地,最後變成產品,產品再打進市場。

我們現在還是在跟隨。3D打印熱,我們每個縣都有3D打印,實際解決什麼問題不大清楚。AI現在全中國,無論是中央政府,還是地方政府,各種公司都搞AI。AI其實最早是1950年美國科學家之間的討論,圖靈邀請了六個跨學科的人討論問題,機器人會不會思考。這個問題根本看不到有什麼前景。但是根據原理的猜測做實驗,動腦又動手。這是斯坦福大學的校訓,“讓自由之風勁吹”,往一切方向去探索。這個口號聽起來很簡單,“動腦又動手”,現在越理解越深,動手動到一定程度會動不下去,不動手光動腦子也動不下去。從原理裡面去找到未來創新的方向,對於我們,這是一個新課題。

戈特弗裡德·威廉·萊布尼茨(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1646年7月1日-1716年11月14日),德國哲學家、數學家,歷史上少見的通才,被譽為十七世紀的亞里士多德

再來看德國工業。真正的衝擊不在所謂的工業4.0,而是德國曾經在科學上站在人類最頂峰。從德國人對萊布尼茨的尊重你才知道什麼叫國家重視科學、尊重人才。這個天才活到70歲,從早到晚就是各種各樣的想法。300多年前,萊布尼茨研發了計算器,可以用機械的辦法做加減乘除。為什麼萊布尼茨花兩年時間研究這個問題?他說人類不應該從事這些簡單、重複、乏味的工作,應該讓機器去做。這是科學活動本源性的人文基礎。人從事創造性的活動,這些活動永遠不會有邊界。德國對生產的貢獻不是工匠精神,是科學原理性的發現怎麼對創新、對降低成本曲線有幫助。

以色列,這個在聖經裡流淌著奶和蜜的地方,全是沙漠,但是他們在沙漠裡開發出非常好的農業,全部是人造的。以色列大概一半國土都是沙漠,面積比北京還小,其中1/3的面積年降雨量50毫米,根本不適合人類居住。以色列就是靠知識,靠滴灌改良土壤,海水淡化。中國有五千年農業文明,但現在購買以色列的農業技術,從滴灌、土壤改造技術、種子技術、大棚技術都是從以色列買的。原理是最高生產力。在以色列特拉維夫這麼狹長的地方,創新高度密集,有七八千家創業企業。

以色列解決了很多關鍵的技術難題,比如手機裡沒有風扇如何散熱?芯片的存儲量翻倍,熱量也在翻倍。這個問題是英特爾以色列研發中心攻關解決的。我們做大數據檢索,一個詞沒打出來就知道你最大的可能性要查什麼,這個技術是谷歌的特拉維夫研發中心解決的。以色列1948年建國,800萬人,7000多家公司,人均GDP3.5萬美元;我們1949年建國,現在人均GDP是9000美元,當然我們歷史長久包袱重,但另一方面以色列給了我們很大的啟發,不是靠資源,是靠想法,然後從原理出發找到關鍵技術,開發出全新的產品。

以色列學生設計新一代自動駕駛汽車

為什麼以色列這麼厲害?答案是重視教育。以色列人的重視跟我們不一樣。首先學習方式不一樣,從5歲開始就兩三個人一組討論式地學習、吵、提問題、應對挑戰。老師、家長、拉比、聖經、上帝,都可以問,這是以色列人最厲害的地方,我們對探索未知沒有那麼重視。一位諾貝爾化學獎得主(阿龍·切哈諾沃)演講時談到媽媽教給了他一輩子的思想方法、人生和學問的態度。媽媽說,走進一條河流,你可以順著走,也可以逆著走,你要永遠逆水走,挑難走的路走。

中國曾經討論全國產能過剩,產能過剩的思想根源就是抄。這是我們國內很大的問題。容易的事情大家都要做,反而難做成;相反,難的事情做的人少,也許容易做成。

成本優勢逐步喪失以後,下一步怎麼發展?《被誤讀的創新》的作者凱文·阿什頓說,不要認為神才可以做創新工作,所有人動腦子都有機會。為什麼把公司放在大學周圍?學者們有無數想法,可能最後會變成新產品,對沖那條最後總要升上來的成本曲線。

所以從市場往上打,從原理往下打,哪條路線都可以。中國總體來看是從市場、從應用打的佔絕大多數。但是發展到這一步,逐步開始有一些地方,要從原理往下打,因為那樣才能有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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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要邁的四個臺階

“李約瑟之謎”

我們在這個問題上再往前走,有一個很重的歷史包袱要解決:“李約瑟之謎”。中國很多領域都曾經領先,為什麼到了科學革命的門口最後一腳不踢?進去了就是科學革命,就是文藝復興。他最後有一個猜測,中國搞科舉,所有聰明頭腦都在猜皇帝會出什麼題目,標準答案是什麼,寫一篇討巧的文章去做官,對自然界有意思的東西就沒有傾注這麼大的注意。這是我們的歷史包袱。

第二個包袱,趕超思維。歐洲文藝復興、科學革命,最厲害的是解放頭腦,解放對整個自然界的認知能力。我們在這裡落後了,落後就捱打,然後就趕超。趕超思維帶來的後果是要盯住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

“兩彈一星”大家都引以為豪,了不起,但這不是原創,是“曼哈頓計劃”的結果,已經在廣島炸了。到今天為止我們所有的創新很大程度都有這個特徵。國人以高鐵為自豪,高鐵原創的想法是誰的?我們叫組合式創新,這裡拿一點,那裡拿一點,捏到一起,也比沒有強,但是不夠。

我們是很重視教育,但我們的教育為什麼叫應試教育?應試教育就是有標準答案,看誰離答案近。這樣能發現新東西嗎?掌握已知,我們沒有問題,探索未知,興趣不足,能力更不足。這要有一個氛圍。這是為什麼美國的灣區要有這麼多厲害的人湊到一起?要高密度地互動。你要麼成本領先,要麼與眾不同。中國的成本已經不領先了。我們可以努力控制成本,但只要經濟發展,人均所得總要提高,成本就貴。經濟發展越往中高收入走,越要靠與眾不同。

美國有一個通向天空的小鎮,在沙漠邊上。有一批工程師、管理人員在那裡呆了很多年了,要做一個可以發往火星的發動機。能不能做成不知道,但是這股勁讓人佩服,什麼氛圍可以讓一批人在這個半沙漠地帶很多年就幹一個前景不知如何的事情?某種程度這是美國綜合國力的組成部分。中國下一步發展,心思要放在創新突圍上,要把創新放到更加突出的位置上來。

再說什麼叫新臺階。第一個臺階是品質臺階,中國今天的速度增長沒有問題,總量沒問題,我們有幾百種產品佔世界第一位。但是品質是問題,第一步還不是新,是怎麼把東西做好。因為我們出口導向,國內起步很窮,國內買不起,要求也不高,好東西先出口。日本企業的好東西是先給國內,我們多少年來出口,留下尾貨賣給國人,叫外貿尾單。這樣就導致國內的產品品質總的來說很差。

小米做的市場分析說,現在國內不是沒有好東西,是非常貴,比歐美還貴;便宜的東西非常差,是“非貴即差”。雷軍為什麼要把性價比放在一起?“非貴即差”對應的就是要做性價比。你做的東西要對得起買家。我很認可他整個團隊的這股勁。小米有一款產品是電插板,沒什麼科技含量,但是市場極其龐大。過去中國的電插板質量很差,有人因為電插板漏電被電死。日本、德國的電插板裡面都是一塊整銅,有工藝美術設計,很合理。小米帶頭一攪,現在主流的電插板企業全開始反應。

小米電插板

什麼因素妨礙了把品質做好?這是一個很大的市場難題。我們主流市場是認價格便宜的,價格怎麼便宜?殺價殺到最後就是偷工減料,找替代品,看上去是一個東西,一用就出問題。對低收入人群更不公道。在這種市場結構下,以低價取勝,很多消費者、經銷商也是對價格敏感,這種情況下你要做好產品,品質競爭怎麼跟價格競爭打?這是我們最近研究的一個問題,現在還沒有結論。

第二個臺階是人們的時間越來越貴了,時間的機會成本越來越高了。人們現在有點工夫就要去購物,便利便利再便利。這個領域是製造和服務結合的大題目。比如佛山有一家企業,生產煤氣灶、鍋、油煙機,都是過剩產能。有一家東方麥田工業設計公司對這個產品下了功夫,連續五年橫跨10個省30個城市,發了1萬份問卷,2000戶入戶訪談,200戶每戶拍半小時的視頻,拍家庭主婦炒菜,研究痛點在哪裡。調查完研究改進對策,一個藍牙技術的改進增加了十幾億的銷售。

第三個臺階,中國的市場正在發生變化,消費升級是真的,因為收入增加,所有參數都在變化。這個變化當中提出很多新的要求。所以在中國千萬別認為過剩產能沒市場做了,有的是市場,取決於你怎麼看。在我近兩年考察過的企業和產品,西貝筱面村、海天醬油、衝浪魚、劉強東的跑步雞、李嘉誠投資的人造肉,都在傳統的市場裡尋找新的消費升級的路。在奧斯汀,漢堡王已經有一款用人造肉做的漢堡,非常好吃。

漢堡王人造肉漢堡

第四個臺階是供給變革。中山大學的一個教授研發了可降解的塑料,放到水裡就沒了。南海一家生產塑料模具的公司正在跟教授合夥組織公司。當然還有劉自鴻的柔性顯示材料,先有論文,再有關鍵技術,再有產品,再打開市場。深圳好幾家公司都有這個特徵,這是中國下一步創新非常重要的方向。

由此帶來一個新的趨勢——結盟。美國怎麼解決鏽帶?它把鏽帶變成腦帶,就是跟賓夕法尼亞所在地的大學、實驗室、研究機構結盟,開發出新的產業,新的產品,形態與硅谷、MIT類似。美國各地都開始冒出這樣的產業帶。圍繞著奧斯汀校區有幾千家公司,他們管自己叫硅山。

7

抉擇和行為決定未來

關於創新突圍,我有幾點感悟。創新不是喊口號喊出來的,創新的分佈極不平衡,也不一定是人口的函數。人口多不一定點子多,它到底落在哪裡是一個極其複雜的、多元素湊齊的過程。形形色色的想法、點子、猜測,然後到發現原理、發明技術、製造成產品,形成產業,要一連串條件湊齊才能成事。原創的想法、支撐的技術、知識產權保護、融資、科學家、發明家、工匠、企業家、各類投資人、商人等,一個都不能少。

最優的創新載體既不是超大公司,也不是單個人,而是群,就是想法相同、理念相同,自發性、凝聚性極高的群,可大可小,重要的是高頻互動。想法不是天才在冥冥當中冒出來的,從希臘開始就是厲害的頭腦互相對話出來的,所以關鍵一個是密度,一個是濃度,離開這兩個條件很難。

我們研究了上述所謂創新的集聚點,非常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個“萬向節”,為什麼斯坦福在這件事情上走到前面了?什麼是節點呢?當年斯坦福大學工程院的院長弗裡德利克·特曼能同時跟很多人打交道,同時讓很多人信任他,他跟很多不同的人有共同語言,能跟軍方對話。

舊金山當年是太平洋艦隊的基地,太平洋艦隊對通訊有非常高的需求,這是硅谷興起非常重要的力量。他跟很多有藝術感的創新人員能夠溝通,跟銀行溝通,跟投資人溝通,跟律師溝通,這些是形成創新的集合,湊成創新基地最重要的條件。要經歷一場組織創新,然後才可以把原理、人類對自然界好奇驅動的認知變成經濟活動源源不斷的源泉。

在已有的裡面組合永遠有機會,問題是追兵總是多,從原理出發才有原創性的東西產生。我們要對運用新原理產生的創新引起高度的重視。中國有幾千家大學,有很多國家研究所,發表的論文,培養的博士、工程人員,數量上在全球都排在前列,問題是下一步的發力。

大灣區是非常有希望的地方。去年全球創新指數發佈,這個指數顯示,全球創新密度最高的是東京、大阪,其次是深圳、香港,再其次是硅谷。這個統計裡沒有計算專利的級別,僅從專利數量上看,深圳、香港這一帶,就是現在講的大灣區很有希望。問題是我們要從創新上突圍,把突圍的水平再提高,從底下往上打還要繼續,但應該有一些公司、有一些領域從原理出發、從上往下打。

中國的經濟走勢脈絡總體是很清楚的,我們從貧窮的現狀出發,最成功的就是利用了全球化,利用了開放,引進資本、引進技術,結合我們又能幹、收入又低的人口,完成了一場中國經濟的革命。現在新的問題是成本曲線調頭向上了,國內有國內的問題,體制成本重新上升,市場成本急劇上升。特朗普這麼一鬧,中國將來的進出口成本也會上升。下一步的出路就是兩件事:改革突圍、創新突圍。

具體要邁的臺階有四個,首先是品質。我們的品質路線要不反省,不光對不起消費者,關鍵對不起環境,我們工業垃圾太多了,這是不可持續的。我們的高速增長是成就,但是裡面隱含問題,東西壞得快。品質好一點我們的增速就不需要那麼高,實際上人民的福利程度也不會低。第二個時間變貴了,要讓事情變得更便利,蘋果征服人類很大程度就是便利。第三個是消費升級,審時度勢跟著走。最後整個供給系統面臨變革。

至於大家關心的將來會怎麼樣,將來的走勢不確定,將來不取決於經濟學家講了什麼,取決於你樂觀還是悲觀。將來不是觀出來的,將來是做出來的,抉擇和行為決定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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