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坑與“皖南事變”集中營

洪坑與“皖南事變”集中營

黃山市徽州區洪坑村是有名的進士古村落。步入村頭,一座明朝修建的粉紅麻石四腳三樓洪氏“世科坊”巍然矗立,上面鐫刻著歷史上21位科舉進士和薦貢進士的姓名,雕樑畫棟,威風凜凜。村中尚存“狀元廳”“洪氏家廟”“洪家園林”等古建築。村莊位於黃山市東北,徽州區巖寺鎮(新四軍軍部舊址)東5公里,是一個擁有1000多人口的大村。這裡綿延起伏的小山環繞四周,松林茂密,山下大片農田綠油油的,如一塊小平原,掩映在青山綠水間,百姓生活富足安詳。

抗戰爆發時,日軍打到寧國便停止了進攻,戰爭的硝煙漸漸遠離,徽州一時成為“小後方”,1938年9月,國民黨安徽省黨部遷駐屯溪。

“皖南事變”打破了洪坑寧靜的生活,戰爭的魔爪露出猙獰的嘴臉。1942年七八月間,日軍攻陷浙江衢州,逼近江西上饒,國民黨將第三戰區長官司令部訓練補充大隊二中隊從上饒移至洪坑村,押著我被捕的新四軍人員、游擊隊員以及愛國進步人士200多人,建立了洪坑集中營,自此,這個村莊便被籠罩在白色恐怖當中。

洪坑集中營,是筆者在2010年10月的一天,慕名遊覽洪坑古村落時偶然知道的。當時聽了非常驚訝,沒有想到在這昔日抗戰的“小後方”竟然存在關押抗日誌士的集中營。為了更多瞭解集中營的情況,我第二年又去了一次,可惜的是村裡老人只知道有此事,詳細的史實就不得而知了。之後經研究徽文化的朋友介紹,筆者找到了兩本關於介紹洪坑村的書籍,兩個版本的文章大同小異,1000多字簡略地記述了洪坑集中營的情形。

2012年下半年,我找到安徽省新四軍歷史研究會副會長王傳厚,經他幫助,拜訪了歙縣陶行知紀念館館長左和平,他長期從事黨史研究工作,曾擔任過歙縣縣委黨史研究室副主任。在他的指點下,我打開了歙縣檔案館塵封多年的“洪坑集中營史料”。

歙縣檔案館保存的是1960年五六月份縣委黨史研究室採集的我新四軍越獄人員、國民黨看守、特務及當地醫生的8篇口述材料、供詞,對洪坑集中營的法西斯暴行等作了詳細記述。

殘暴“管訓” 人間地獄

國民黨洪坑集中營二中隊下設2個區隊,區隊下設3個分隊,約五六十人。隊部設在大地主洪澤民家裡,第一區隊駐“洪氏宗祠”(現村小學)及相鄰古宅“得意堂”,第二區隊駐“洪氏家廟”,這便是集中營的監獄。國民黨還調來一個步兵連在外圍警衛,把守著洪坑的所有出口。

國民黨反動派對皖南事變中被捕新四軍以“管訓”為名,行迫害之實,洪坑集中營則奉行“寧可死一人,不能跑掉一人”的殘暴手段。

在洪坑集中營,被關押人員每天只能吃兩頓糙米粥,個個面黃肌瘦,形銷骨立,大部分人都身生疥瘡,慘不忍睹。11月寒天,身上沒有棉衣,只穿單衣,鋪上睡的是爛稻草,過著牛馬不如的日子。就是這樣惡劣的環境,國民黨反動派每天還進行所謂的“軍事訓練”,早上天亮時一次,下午4時一次,上操、跑步,有時還練習“槍法”。跑不動或跑慢了,便受到拳打腳踢,操場上經常傳來毒打聲。

集中營每天上兩次“政治感化教育”課,上午、下午各一次,特務教官誣衊新四軍破壞抗戰,不打日本人,專打自己人。

國民黨特務看守還經常逼迫新四軍被捕人員“自新”“自首”,不從就刑法伺候,灌水、吊打,有時惱羞成怒就把革命志士直接拖到後山槍斃;被打得奄奄一息或者病重的就拉到破廟及野外草棚裡,不給治療、不給吃也不給水喝,死了的或還有一口氣的,就被拖到後山“江山塢”挖個坑埋掉。

洪坑集中營不但是迫害革命志士的人間地獄,也是禍害當地百姓的魔窟。洪坑原來四周山上為一片大森林,國民黨反動派來了之後,大樹被伐倒燒炭,變得滿目瘡痍。被捕人員日夜勞役幹活,稍有不從便招致一頓毒打,砍柴、挑柴、賣柴,所獲錢款則被特務看守中飽私囊。他們還禍害當地婦女,不論是姑娘還是有夫之婦,看中就強佔強姦,甚至強佔物資,大肆賭博、大吃大喝,弄得洪坑烏煙瘴氣,民不聊生。

洪坑集中營最多時關押我革命志士達300餘人,至1945年8月,3年期間,有90多名共產黨人被迫害致死或被殺害於此,永遠長眠於洪坑江山塢地下。

頑強鬥爭 不屈不撓

面對殘酷的迫害,被關押的革命志士英勇無畏,與敵人進行了頑強鬥爭。他們經常在牆報上書寫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挺起胸膛等標語、文章;難友們還利用上山砍柴、挑柴或扛竹子的機會,一起痛罵那些反動派、特務、變節的走狗,彼此增強革命信念。期間,出現了許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蹟。烈士祝逸君(寧波人)為反抗敵人的暴行,絕食鬥爭5天之久,只剩最後一口氣也不食一粒米,被敵人拉到野外孤屋去等死。他頑強不屈,利用黑夜逃了出去,跌跌撞撞跑到屯溪,怎奈身體極度虛弱,不幸被特務看守發現,抓回集中營槍決。

國民黨反動派的殘暴罪行,也激起了洪坑老百姓的憤恨。歙縣黨史研究室記錄的我兩名新四軍成功越獄人員,就受到洪坑老百姓的幫助和掩護。新四軍被捕人員朱學友在集中營轉移時躲在一群眾家成功獲救,後在當地成家落戶。蘇有來1939年10月參加新四軍,在南陵、繁昌縣交界地區打日軍,皖南事變中被捕,在集中營給人理髮,隊伍開拔途中成功脫逃,返回附近鄭村務農成家。

新四軍旅長妻子獄中鬥頑敵

2014年2月16日《揚子晚報》根據江蘇省檔案館提供的資料,發表了一篇題為《新四軍旅長妻子被捕關進集中營,信念不改,兩次策劃“越獄”》的文章,文中的這位新四軍女戰士就曾被關押在洪坑集中營。

文章講述的是新四軍十六旅旅長鍾國楚的妻子琚逸芳的經歷。1943年初,她去延安學習途中,突遇日軍“清鄉”,已有八九個月身孕的她行動非常不便,就在溧水新橋山溝的小村裡隱蔽。日軍走後,國民黨頑軍又來搜查,為了保護群眾,她挺身而出,被敵人逮捕。

琚逸芳先被送到了安徽廣德國民黨江南行署,關了整整一個夏天,她在集中營生下孩子。由於遭到殘酷折磨,琚逸芳患了產後高熱症,孩子也被活活餓死。不久,琚逸芳作為重點審查對象,被轉押到安徽徽州的洪坑補充大隊,受到更殘忍的刑罰和虐待。琚逸芳利用集中營上山砍柴或扛竹子的機會,與獄友們相互鼓勁打氣。在審訊中,琚逸芳一口咬定自己並非新四軍的旅長夫人。在補充大隊由於受到兩位女同志(李珍、蔣英)照顧,琚逸芳病情逐漸好轉。一份檔案記述,琚逸芳鼓動兩位女同志一起開小差(越獄),結果未成功,反而被關進禁閉室,無法站立也無法睡下。幾天後,敵人將包括她們3人在內的10來個同志押送到集中營收容所。

1944年春,敵人把琚逸芳押到福建崇安集中營。抗戰勝利後,根據“雙十協定”, 琚逸芳被釋放出獄,找到了部隊。

抗日英烈壯志未酬 建紅色基地教育後人

我設法聯繫上了琚逸芳的女婿蘇泓達先生。據他講,他們夫婦多次到過洪坑,在市、區黨史研究室人員的陪同下,拿著母親的照片給村裡老人看,老人們異口同聲地說認識認識,還帶他們到江山塢察看了母親關押期間遇害的6位難友(陳急衝、劉長清、張根達、俞國華、何效、王忠義)的墳堆,但沒有了解到集中營的詳細資料。他們到過武夷山市委黨史研究室,說起洪坑集中營,黨史研究室工作人員並不瞭解情況。他們還到過廣德縣委黨史研究室,走訪了關押母親的地方,據說那裡也曾關押過從上饒集中營轉移來的數百名新四軍被捕人員。

歙縣黨史研究室蒐集到的材料,只偏重揭露國民黨反動派的暴行,未收入到後來出版的歙縣黨史書籍中。

2014年年末的一天,我又一次去洪坑尋訪。這一次尋訪重點是“江山塢”。村南洪氏家廟的屋後,一條小路彎彎曲曲沿著右山腳直向江山塢,山塢全長不過100多米,中間是菜地,兩邊是小茶園,山不高長滿茂密的樹林,嶺後莽莽叢山。塢中已看不到明顯的墳堆了,只在茶園裡見到幾叢隱隱約約的墳堆。村支書王書記對我說,過去家廟後面村民不敢建屋,也不敢進塢,後來改成菜地挖出不少白骨,拾掇在一起埋了。真是:青山處處埋忠骨,英雄血化萬花紅。

我望了一眼兩旁茫茫松林,偉岸挺直,枝繁葉綠,山風輕輕吹著,似在嗚咽,控訴敵人的法西斯暴行,它們是歷史的見證:抗日英烈們雙手被繩索捆在背後,腳上拖著沉重的鐵鏈,走路一瘸一拐,踉踉蹌蹌,身上瘦骨嶙峋、衣衫襤褸、傷痕累累,灑下斑斑血跡,一邊走一邊大聲斥責敵人、痛罵敵人,國民黨反動派兇狠地咆哮著,不時用槍托打人,英烈們昂起頭顱,高唱革命歌曲,呼喊口號無畏地走向刑場。

我兩眼越過鬆林仰望天空,蔚藍色的天上飄著白雲,冬日的陽光暖融融地灑在山林,灑在我們身上。山林寂靜,四野無聲,我們安詳地享受和平,享受英烈們用鮮血換來的幸福生活,而他們卻被埋葬在這片山林之中,無人知曉。

洪坑集中營被關押的新四軍及共產黨人,是一群來自祖國四面八方的熱血青年,為了讓老百姓過上安逸的好日子,毅然告別家鄉,告別父母,告別妻兒姐妹,不怕艱苦,不怕犧牲,懷抱著把日寇強盜趕出中國領土的革命信念,衝到抗日最前線,殺敵報國,誰料想卻被國民黨反動派抓進了集中營的牢籠,受盡拷打、折磨,過著暗無天日的屈辱生活,他們沒有倒在硝煙瀰漫的抗日戰場上,卻犧牲在民族罪人的屠刀下,飲恨長天,壯志未酬。

集中營中的大多數人經受住了對敵鬥爭的考驗,以生命譜寫了氣壯山河的史詩,以熱血鑄成千古豐碑,是真正的共產黨人,是革命的英雄,永遠是我們學習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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