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你錢是老孃看得起你

花你錢是老孃看得起你

別忘了消費主義

在寫完《中國女性擇偶標準是“賺錢”嗎?》之後,我發現其中有個漏洞,就是這篇文章只闡明瞭婚戀市場上女性的優勢地位,卻沒有解釋女性的需求導向。文中只是說女性相較以往表達了更多的慾望,無論是經濟上還是情感上。

至於俞敏洪提到的“傾向於唐詩宋詞”,這種話真不能看得太嚴肅,畢竟舉例有偏差。這裡姑且理解成俞敏洪認為女性應該在文化上有更高要求。然而目前中國文化事業蓬勃發展,所謂“唐詩宋詞”不過是文化事業的一個分支罷了,女性中喜歡話劇、音樂劇、電影、動漫等文化事業的為數不少,並不是俞敏洪所說的那樣沒有文化。

而我在《中國女性擇偶標準是“賺錢”嗎?》也提到,如果你真的喜歡文化,那麼你就要為之做點什麼,比如親身創造文化作品或者真正拿錢或用行動支持優秀的文化作品。我們自覺“非凡油條”這個號質量還可以,如果您真的支持文化事業,大可以支持我們好好寫作並用合理方式變現。

說到這裡,問題還是那個問題:在一個消費主義盛行的社會,你哪怕熱愛文化事業,也是需要通過消費來支持的。

所以與其挑動男性與女性互相指責對方更敗壞風氣、更墮落(某些公眾號就起了這樣的作用),或是困在俞敏洪那段話裡,倒不如從更高層次想一想,消費主義是怎麼影響女性的?

我們做爭議話題的討論,也並不想煽動對立情緒,這樣只會激發一批愚蠢的讀者互相亂噴並最終進一步加深隔閡,對社會毫無益處。我想本號的讀者應該不會那麼愚蠢,也有足夠的同理心能夠換位思考。

族有閒階級

凡勃侖在其《有閒階級論》中提到,在古代的階級社會,出現了一批有閒階級,他們依靠高貴的血統繼承財產和地位,從而可以不事生產。這在西方就是封建領主們,他們日常要做的主要任務是維護其封地,並通過聯姻和打仗等方式取得更多財富。另外還有參與戰爭是一個貴族男子獲取榮耀最重要的途徑。他們是不屑於從事日常的生產活動的。

類似的事情發生在中國,則是詩書傳家的世家大族。子弟日常任務是研究學問,通過科舉考試取得功名,晉升為統治階級一員,從而維持家族的地位和財富,甚至通過權力攫取更多的財富與更高的地位。同樣的,對於他們來說君子不器是最高追求,所謂“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在生產力不發達的封建時代,一個上述的有閒階級成員,該怎麼炫示其財富呢?

消費品是一個途徑,但在當時可沒有現在這樣花樣繁多的消費品。石崇和王愷鬥富,也不過是把蠟燭當柴燒、擺出珊瑚樹比大小而已。而在封建時代,人身依附性是另一大特點,於是另一種炫耀財富的方式是比拼誰能夠養活更多的“代理有閒”者。這些“代理有閒”者,往往以該成員的正妻為首,包括一大群僕役在內。

按照凡勃侖的說法,“就一切階級來說,在經濟發展的任何階段,貴婦和僕從們的有閒跟一位紳士的有閒是截然不同的,這裡所謂的有閒,指的只是這一階級很少或絕對不參加生產工作,而不是對一切形式的勞動都避而遠之。他們的有閒是一種職務,是一種外表上看來很辛苦的職務。當然,這種職務的表現形式大都是在於侍奉主人時的不辭勞瘁,或者是在於佈置屋內陳設時的殫精竭慮。因此,主婦或家僕擔任的職務往往是極其繁重的,他們所要達到的目的也往往被認為是保證整個家庭安樂的關鍵所在。當然,這類服務是有助於主人或家庭中其他成員的身體健康或物質享受的,也可以算是生產工作

” 。

須知,在貴族家中參與這種“代理有閒”的貴婦和僕役,雖然生活比外面參與勞作的民眾要舒適得多,外表也更為光鮮,但他們仍然是依附於貴族本人,為貴族的有閒生活服務的。

脫離生產勞動的僕役階級的有閒則是強制下的表現,根本不是為了他們自己的享受。一個僕役的有閒並不是他自己的有閒。只要他是僕人,就不能把他看做是純正有閒階級中的一個次級成員。實際上,他的有閒就是來自一種藉口,是一種專門增進其主人生活的豐富多彩的職務……

在僕人的動作和生活作風中,這種從屬關係的跡象顯然是存在的。在很長的經濟時期中,尤其是家庭主婦基本上還處於奴役地位時,也就是說家庭仍然以男性為主時,這位主婦的情況也往往是這樣。為了滿足有閒階級生活方式的需求,僕人不僅應當表現出卑屈逢迎的態度,而且應當表明他的訓練有素和實際經驗。雖然僕人和主婦應當完成某種任務,並顯示出服從的性格,但是更加重要的是他們還應當表明,他們十分熟識服從的技術”。

男人賺錢,主婦消費

無論是西方的領主階級,還是中國的地主官僚階級,在封建時代的地位是很穩固的,這是由於漫長的封建時代生產力增長較為緩慢,技術進步也較遲緩。而等到資產階級在西歐取得勝利之後,資本主義釋放出的強大生產力讓任何封建時代的財富積累都變得不夠看了。

於是新的有閒階級取代了舊的有閒階級,大資本家固然可以有閒,但一些中下級中產階級也開始效法大資產階級,搞起了“代理有閒”——這在某種意義上是真的“代理有閒”,因為這些中下級中產階級,比如小商人,本身依舊從事著生產活動,“有閒”的那部分就交給了代理者。

由於人身依附關係的瓦解、家電的普及以及中下級中產階級本身就沒有多少資源供很多人“代理有閒”,所以一般的中下級中產階級家中的“代理有閒者”只有做主婦的妻子。

即便如此,這種“代理有閒”也是中下級中產階級男性的巨大負擔。“我們時常可以看到一個男子刻苦耐勞,盡力工作,僅僅是為使他的妻子可以在適當的方式下,為他執行一般程度上的代理有閒

”。

“代理有閒”讓中下級中產階級男性付出很大代價,也消耗了主婦的精力,歸根結底是為了迎合符合自己身份的行為規範和禮儀準則。“所謂家庭的例行事務,極大地消耗中產階級主婦的時間和精力。這種性質並不是說這位主婦照料家務時,通過美觀與整潔的家庭佈置的效果不適合於中產階級禮儀訓練有素男子們的口味,而是要迎合愛好,是在禮儀準則的淘汰性指導下形成的” 。

“代理有閒”的生活方式形成了中下級中產階級男性在外賺錢,主婦在家操持家務的模式,使得主婦能夠掌握財政大權,“由主婦執行代理消費的要求,從金錢尺度已經低於可以容許代理有閒要求存在的那一點來看,它依然存在。關於禮儀上浪費精力的任何虛設行動,即使有也已經很少看到。表面上的有閒肯定已不存在有意識的企圖,卻依然要求主婦為了家庭和家長的榮譽消費財物” 。

雖然看上去讓主婦管錢、主婦引領消費是主婦享受的權利,但凡勃侖還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作為一個由古老制度演變的後果,不論在事實上或理論上,妻子都要為丈夫做苦工,她是丈夫的動產,是為他生產和消費的,只不過現在變成執行消費的人,所消費的就是她丈夫所生產的

”。

總之這種安排大大減少了主婦的社會關係積累與職業水平提升,而男人們也感到心有不甘:自己賺的錢還要被別人“代理消費”。

既然誰都感到吃虧,為什麼這種安排還會出現呢?

上層規訓,下層效仿

這仍然是一個生活方式上誰的話語權大的問題。很顯然,大多數人更願意盯著比自己高的階級,“就榮譽這一點說,有閒階級在社會結構中是居於首位的,其生活方式和價值標準是社會博得榮譽的準則。遵守這些標準,併力求在若干程度上接近這些標準,就成為較低階級的義務” 。

較低階級對較高階級的效仿,由於“社會各階級之間的分界線已經變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不確定,上層階級所樹立的榮譽準則通過社會結構一直貫串到最下階層,每個階層的成員總是把他們上一階層流行的生活方式作為他們禮儀上的典型,並全力爭取達到這個理想的標準。如果在這方面沒有能獲得成功,他們的聲名與自尊心就難免受損。因此,他們必須力求符合這個理想的標準,至少在外貌上要做到這點。

”。

於是,哪怕是較低的階級中,妻子一方執行代理消費也就不足為奇了。

然而上層社會對女性的要求也被普遍效仿了,這種要求事實上對女性形成了規訓,其規訓的方向也就是使女性成為合格的“代理有閒”者,顯示出不事生產的特徵。

屬於上層階級主婦的職務逐漸轉變成執行代理有閒時,女性美的典型也就發生變化。在那種環境下所公認的女性美的典型,應當是出於一貫嚴格執行有閒生活的結果,或者是與這種生活相協調一致。在騎士時代的詩人和作家對美女的描繪中,有身份的婦女應當處於永久受保護地位,審慎地避免一切實用工作,而由此產生浪漫主義的女性美典型,所著重的主要是面容,所仔細玩索和刻意品評的都是五官的秀麗、手足的纖巧、身段的苗條,尤其是那嫋嫋的細腰” 。

這種規訓已經深入人心,比如無論是西方的束腰,還是中國的纏足,都是對女性在身體方面的規訓,塑造她們不必親身參與生產勞動的形象。長久的潛移默化影響下,人們都會覺得束腰或纏足的女性是更美的,儘管無論是纏足還是束腰都嚴重損害了女性的健康。

“代理有閒”是怎麼規訓女性的

在上層階級影響下,生活方式的規訓隨處可見,比如那句聽上去押韻又似乎有道理的“你負責賺錢養家,我負責貌美如花”,就是在闡述這種男性生產勞作,女性代理有閒的生活模式。

而對女性的規訓中,如上文所述,“貌美如花”仍然是為了彰顯有閒,“盡顯風流姿態的高跟鞋、作為婦女服裝特色的長裙以及其他種種寬衣垂飾都可以表明一種強制執行的有閒,表明她很難從事最簡單或最必要的體力勞動。我們喜愛那種貼地長裙的真正原因在於它的代價高昂,在於它能使穿的人步履維艱,使她無法從事任何有用的勞動。當然,留長髮的原因也在這裡”。

彰顯有閒的作用也深刻影響了女性的消費觀念,她的活動範圍是在家庭以內,她應當在那裡起“美化作用”,應當是全家的一顆明星。這一禮俗使得婦女不斷注意衣著和其他裝飾的炫奇鬥富。我們的社會制度是繼承族長制而來的,那麼證明家庭的支付能力就成為婦女的職能。

依照現代文明的生活方式,家庭的榮譽應當由屬於這個家庭的婦女特別關懷,並主要是通過榮譽消費和明顯有閒獲得證實。在理想的生活方式下,尤其是在較高金錢階級的生活中,婦女的經濟職能就是對物質與勞力的明顯浪費”。

這就能解釋很多問題了。

比如前段時間MobDataQ3手機報告指出,使用蘋果的多數是女性,未婚族較多,高中以下學歷和本科學歷較多,大多數月收入小於3000元,其實就是未婚女性(應該多數為學生)受到這種消費觀念的影響的結果。

反倒是有子女的已婚女性所用手機品牌多為價格低一些的OPPO和VIVO,可能是因為家庭生活中的消費方面更多一些,女性花在自己身上的錢反而少了一些,也無怪乎某些女性認為結婚生育就是“消費降級”了——花在家庭上的錢多了,花在自己身上的錢相對少了。

而女性熱衷如選擇OPPO和VIVO這樣主打美顏功能的品牌,蘋果用戶下載頻次最多的手機軟件是美圖秀秀,也說明了其背後的女性群體是按照男性的審美需求被規訓

,比如展示豐滿的胸部、白皙的臉、苗條的身材等,展示的是不適合體力生產,適合代理有閒的形象。

都是韭菜,誰嫌棄誰呢?

又要拿出我們的老朋友,這個知乎問題的截圖了。這個問題下,不少男性對他們接觸的類似階級的女性產生了“憑什麼她們那麼能花錢”的疑問,如果你讀完了本文,想必會對這一疑問有更深的理解。

花你錢是老孃看得起你

結合之前的《中國女性擇偶標準是“賺錢”嗎?》,女性在婚戀市場的優勢較大,就得逼著男性有更強大的提供“代理有閒”空間的能力——儘管中國女性的勞動參與率並不算低。

而“代理有閒”本就是從人身依附關係的時代傳下來,在不同時代有著不同表現形式。在我們這個消費主義時代,則表現在了大量消費上,而這也是效仿上層階級的結果。

在階級存在的父權制社會,一個較為下層的男性如果不能盡力效仿上層階級,結果就是難以吸引女性,這個道理也是《中國女性擇偶標準是“賺錢”嗎?》裡引用的凱特·米利特的那段話闡述的那樣:“女人往往能夠超越男權制社會中通常的那種階級分層,因為無論女性的出身和教育程度如何,她永久的階級關聯比男性要少。經濟上的依附性,使它與任何一個階級的聯繫都是附帶的,間接的和臨時的。

然而大多數人都是不明白這些關係的,於是只盯著身邊的現象,指責和自己階層差不多的異性。各路公眾號也趁機而動,尤其是不少掌握著巨大話語權的女性向公眾號,一方面鼓吹著“

好看的女孩都自帶燒錢屬性”,極力鼓動消費主義;另一方面極力挑唆性別矛盾,彷彿全天下男性都是渣男一樣。

處在消費主義中而不得不按照遊戲規則繼續下去的人,無論什麼性別,都是一顆自主的棋子罷了。有男性朋友覺得自己不服,不會被消費主義洗腦,那為什麼男性寧願默認這種“代理有閒”也要談戀愛、結婚呢?當然,從上面的問題來看,很多男性已經對此感到厭倦了。

所以男女之間因為消費爭吵有什麼意思呢?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總有需求適合你。

沒有?請複習一下《真假難辨是剛需》,沒有也能給你造出來。

本回完

花你錢是老孃看得起你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