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裡,夜色純粹

蛙鳴叫。鼠出洞。獾進村。村莊睡去,鼾聲裡的人遇見另一個自己,隱於草木或就是草木。

月夜裡,夜色純粹

李家耳房像犄角直抵我家後窗,油燈突然亮起,火苗在錯愕的腳步聲中晃作一團。竹籃從窗外閃過,月夜裡,蓋布白得晃眼,像掩著謎。這不是比喻。六歲的我不懂修辭。

村莊原無修辭。後來我對故土的吟唱,不過是在虛枉和矯情中安放自己。這點春嫂可以作證。儘管她是人們口中的“憨女人”,且已死去多年。這有什麼關係呢?再軟弱的血肉,風乾成標本,也有刺穿歲月的尖鋒——這樣的春嫂才能走進我的夢裡。

月夜裡,夜色純粹

謎在天亮揭曉:春嫂把剛出生的女兒壓死了。本就木訥的她更顯萎縮,像被酸雨泡過。好在不久春嫂生下個兒子,叫“飛”。 飛是三代單傳,聲聲啼哭都是李家報喜的笙歌。接著春嫂又生下幼子“龍”。飛龍在側,李家吐氣揚眉。

我的弟弟和飛同歲,那年他倆一同誤食蓖麻籽中毒。父親用一桶肥皂水把弟弟“灌”了回來。一向被視若珍寶的飛被送醫院,卻因不當使用“神藥”青黴素成了傻子。

春嫂帶著飛搬進村外打更房那天,李家開始稱龍為“大龍”。龍長大了。媒婆前來提親。第二天,月夜裡。打更房裡傳來春嫂母狼般的哀嚎。月亮知趣地退席,夜幕遮裹了一切忌憚。

月夜裡,夜色純粹

一年後。月夜裡,春嫂死去,乾淨著走的,入殮時頭髮洗出了三盆灰水。

我夢裡,夜色純粹,春嫂化作了春鳥——一雙兒女成了她的翅膀——在月光下歡快地飛。

月夜裡,夜色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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