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行報記者 覃叢叢丨文
心心念唸的國慶節終於來啦！
出去旅遊還是逛街購物或是愜意宅家
舉國歡慶的假期，大家都安排好了嘛？
小時候，許多人都幻想有一部時光機
在時空中來回穿梭~
真就有一部“時光機”，
讓你可以在這個特殊的日子穿梭歷史
回味歲月......
本報《城事》9月月報版面
9月的一個下午，在緊鄰“閔行一號路”的一套簡樸又擁擠的住宅裡，記者見到了上海汽輪機廠退休攝影師馮培山和他的女兒馮佩敏。
個子不高、穿著樸素整潔，剛在外面教完美術課程的馮培山，一口氣走上三樓的家，額頭還冒著細汗。“我的普通話勿靈光，儂聽得懂嗎？”87歲了，他聽力也頗有些不濟，操著滿口無錫方言大聲地問記者。
馮培山和女兒馮佩敏在家中
好在，還有他手機和相冊裡留存的一張張有故事的照片， 也好在，還有女兒馮佩敏在一旁不時充當“翻譯”，馮培山手指滑動著這些珍貴的影像，過往的歲月便在光影間鋪陳開來……
“搶拍”出來的珍貴照片
馮培山從小就喜歡畫畫，但是沒有好的繪畫老師，就經常照著香菸牌臨摹，畫得非常逼真。後來，他來到一家英國人在上海開的“上海美靈登廣告公司”專攻廣告美術，卻逐漸迷上了攝影。他購買的第一臺照相機外形很簡陋，還是美國製造的，
“就像一個方盒子，大家都叫它‘小棺材’，按快門聲音很響，‘咔嗒’一聲挺嚇人的！”
馮培山早年工作照
1953 年，通用機器廠（上海汽輪機廠的前身） 招聘美工設計人員，馮培山去應聘了。當時考試是用油漆寫大字，由於馮培山經常為影片公司做廣告宣傳，練出了一手嫻熟的寫大字本領，廠裡的招聘人員很驚訝：怎麼寫大字都不用打格子的？馬上就錄用他了。
在工廠美術宣傳的崗位上，他的本事很快顯露出來，“被單那麼大的馬、恩、列、斯、毛，開一晚上夜車就畫好了”，廠裡都知道了有個會畫領袖像的馮培山。而更令人折服的是，馮培山用相機記錄下的一個個重大瞬間。
今年是上海汽輪機廠命名65 週年，慶典儀式上，一張堪稱“鎮廠之寶”的珍貴歷史照片又被不少人拿出來回憶鑑賞，這就是1953 年8 月馮培山在上海汽輪機廠命名掛牌時拍攝的一張照片——
夏日炎炎，一名穿著短袖襯衣和長褲的年輕工人，在兩位工友和一把椅子的幫助下，將一塊白底黑色漢語繁體字書寫的“中央第一機械工業部第二機器管理局上海汽輪機廠”的廠牌掛在了牆上。
定格珍貴歷史瞬間
這張照片的拍攝過程，用馮培山自己的話來說，有幾分“驚心動魄”。當天的掛牌儀式，廠裡專門請來了上海王開照相館的一名攝影師為職工拍集體照，馮培山也站在等候拍照的人群裡。那一天，掛牌儀式和拍攝職工集體照同時舉行，非常隆重。
但讓馮培山感到奇怪的是，怎麼從照相館請來的這位攝影師不拍掛牌儀式，而專門只拍職工？他覺得上海汽輪機廠命名掛牌是個重大事件，應該把這一瞬間記錄下來。
正巧，他隨身帶著一臺德國產120 照相機，當領導宣佈上海汽輪機廠正式成立掛牌後，在幾名職工抬著白底黑字的廠牌往廠門牆壁走去時，他馬上擠出人群衝了上去，拿出相機迅速“搶拍”了一個鏡頭。
由於事先領導要求大家都要遵守秩序，不要隨便走動。所以當時許多人對他的舉動提出了批評，說這是違反勞動紀律，帶隊的一名幹部還嚴肅表示要按違紀處分他，嚇得馮培山心咚咚亂跳，臉色發白，話都講不出來了。
後來還是有關廠領導和軍代表說了，今天是大喜日子，拍就拍了，不要難為他了。於是才有了這張中國首家設計、製造電站汽輪機企業——上海汽輪機廠命名掛牌的珍貴照片。
2018年8月，距上海汽輪機廠命名已經65 個年頭（網絡圖片）
為大人物拍照“上了癮”
馮培山手機裡面翻拍留存最多的，是他早年拍攝的一大批國家領導人和名人的照片。 這些時間的載體雖然已經泛黃，但其沉載的舊時光在他腦海裡卻日漸鮮亮，歷久彌新。
閒暇喜歡到處採風
在拍完上海汽輪機廠命名掛牌照片之後，馮培山依舊畫他的宣傳畫去了。一段時間後，他接到通知，讓他在創作美術宣傳畫的同時“兼職搞攝影”，沒過多久又轉為“攝影兼美術”。
1958 年10 月和1959 年12 月，國家領導人劉少奇先後兩次來上海汽輪機廠視察。從未與大人物近距離接觸過的馮培山，著實有幾分激動。
為全力以赴拍好領導人的照片，馮培山事先對劉少奇一行可能經過的路線，進行了詳細的瞭解和勘察，精挑細選了最佳的拍攝角度。功夫不負有心人，後來，劉少奇視察上海汽輪機廠的照片先後被刊登在《上海工人躍進攝影畫冊》等刊物上，得到了一致好評。
劉少奇視察上海汽輪機廠
在馮培山擔任工廠攝影師的近40 年間，賀龍、羅榮桓、聶榮臻、朱德、吳邦國、江澤民、李鵬等一大批黨和國家領導人也先後來到廠裡視察，此外，還有捷克總理西羅基、諾貝爾獎得主李政道等也都來了。馮培山一路拍過去，堪稱“上了癮”。
他把這些閃光的瞬間化成了歷史的永恆，留下了許多真實的寫照和珍貴的回憶。
賀龍視察上海汽輪機廠
朱德視察上海汽輪機廠
在馮培山相冊裡，有一張他年輕時燙著鬈髮的帥氣照片，瀟灑的風采絲毫不輸當今的“小鮮肉”。“這是得知要為捷克總理拍照，前一天我就特意去理髮店燙了頭髮，就是想讓他們看看，中國人也是很洋氣的嘛！”他笑著告訴記者。
馮培山年輕帥氣的鬈髮照
還有一次馮培山去海南電廠出差，巧遇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江澤民正在海南電廠視察。馮培山非常想參與拍攝，就去向電廠有關部門申請，他們回答說需要當地政府審批。沒想到，憑他的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證居然被獲准拍攝了。
馮培山萬分激動，非常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當天，他精心調好閃光燈、光圈，牢牢把住相機機身，吸口氣，屏住，摁下快門，拍攝一氣呵成，拍出的照片受到了大家一致的褒獎，還被刊登在《上海畫報》上。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拍攝“大人物”外，馮培山也喜愛聚焦“小人物”，下面這張在汽輪機廠子弟小學拍攝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就獲得了上海市青年美展一等獎。
想拍到好照片，就離它再近一點
在傳統的攝影題材中， 工業因其“冰冷”“冷漠”並不被大多數人喜愛，而記錄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的巨大變遷，它無疑又是最亮眼的部分之一。在冰冷的機械中尋找熱情，在飛轉的葉輪中發現溫度，是一個工業題材影像記錄者的必修“功課”。
“不是簡單的‘機器加人’，要融入現場成為‘ 勞動者’， 才能拍出好作品。”回憶起這些年的拍攝生涯，馮培山有一套自己的心得和體會。
馮培山攝影作品
工業攝影的環境和內容十分有限，沒有大千世界的五光十色，沒有新聞事件的瞬息萬變。幾十年來，馮培山所面對的總是這幾樣設備：轉子，汽缸，主軸，機組……總是這幾道工序：鍛造，切削， 裝配， 調試…… 總是這幾種場景：技術考核，師徒傳承，操作機臺，革新試驗，層層把關……拍攝對象的固定和拍攝內容的單調、缺乏變化，是攝影師面臨的最大困難。年復一年，再好的內容“富礦”也會貧。
因此，對馮培山來說，他最得意的不是別的，而是有人無意中問過他：“老馮，你怎麼年年拍這些東西，年年拍得不重樣，年年能得獎？”其實，為了拍得“不重樣”，他也冒過不少風險。
馮培山攝影作品
女兒馮佩敏記得，父親以前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想拍到好照片，就離它再近一點！”而他也是這樣做的。
有一次工廠的制鐵車間凌晨兩點燒爐點火作業，為了拍到紅光耀眼的煉爐邊工人忙碌的身影，被菸灰燻黑的堅毅深沉的臉龐和氣勢磅礴飄渺升騰的蒸汽，馮培山湊近爐前，找準了最佳拍攝角度。由於全神貫注地投入拍照之中，爐膛濺出的火花把衣服燒破了幾個洞，燙傷了皮膚，他當時竟渾然不覺。
在馮培山的攝影作品中， 機器雄壯、廠房宏偉，動輒佔據畫面一半以上位置，但主角並不是它們，而是它們的創造者——工人。在整個畫面構圖中，他們只佔一角，可能顯得很小、很不起眼，經常是隻露出一個側面、一道背影、一個眼神，甚至一雙手，卻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主宰者的個性與氣質，給人無窮無盡的想象空間。
馮培山攝影作品
馮培山的拍攝經驗是，機器和人要分開，要有層次感，要抓住人的眼神、表情、姿態。你上班8個小時，我抓住你8小時中的一秒鐘，表現出攝影主角的全部精神。他說，通過一瞬間表現一個人的一生，通過一滴水錶現太陽的光輝，這在攝影理論中叫“決定性的瞬間”。
倘用“回放模式”看馮培山鏡頭中的半個多世紀，立體、宏大的工業之美以一幅相當震撼的畫卷呈現在人們面前。
馮培山攝影作品
問馮培山，現在的工業攝影還能拍出“名堂”嗎？他眉飛色舞：“能！現在的機器還要嗲！現在我手抖了，眼花了，但我的學生在拍，我的女兒也還在拍！”
女承父業，展現新時代新風貌
氣質沉靜，儀態端莊，記者面前的馮佩敏，渾身散發著藝術氣息，一顰一笑間竟有幾分電影明星潘虹的神韻。
拍攝創作中的馮佩敏
已經退休的她，“寶刀未老”。在前年舉辦的第六屆上海市民藝術大賽上，她以自己兒子一家為原型拍攝的作品《母愛》榮獲了攝影類一等獎。細膩的表現手法、獨特的攝影視角，將母親生育“二寶”的喜悅，“大寶”的心理變化，刻畫得惟妙惟肖。
《母愛》
《小寶寶出來了》
《小寶寶要吃奶了》
回顧近40 年的攝影歷程，馮佩敏走過的道路與父親有幾分相似，都是始於美術，最終涉足工業攝影的領域。受父親職業的耳濡目染，馮佩敏在孩提時代就對西洋畫和攝影產生了濃厚興趣，也為她的攝影生涯打下良好的基礎。
馮佩敏外出創作採風
在上海汽輪機廠從事專職攝影后，令她有些沮喪的是，好照片都已經讓父親拍完了。她一直在不斷地思考、探索，告誡自己拍照不能走馬看花，而要與拍攝對象對話交流。
馮佩敏攝影作品
歷史在前進，工廠攝影在告別繁重體力勞動、艱苦作業環境的“馮培山時代”後，如何表現新時代產業工人新的精神面貌，是擺在馮佩敏面前的新課題。她想了很多，併為此作過有益的嘗試。她也繼承了父親的較真，從不擺拍，一定抓現場；從不把工人當“演員”，因為只有在自然狀態下作品才能“出跳”。
馮佩敏攝影作品
在車間基層經歷了無數次“摸爬滾打”之後，馮佩敏的作品開始顯露她自己的特色。她以更加宏大的視角、精彩的視覺語言，表現了當代工人在實現中國夢進程中的豪邁氣概和無私奉獻精神。
馮佩敏攝影作品
今年8 月底，在一場名為“追夢”——紀念改革開放40 週年上海工業基地攝影藝術作品展上，馮佩敏代表攝影家向上海汽輪機廠贈送了自己的作品《一絲不苟》。這幅作品來自汽輪機廠車間一線，黑白光影之間，可以解讀出她對工廠、工人炙熱的情感。
“那天正在進行60 萬千瓦汽輪機轉子安裝， 我趕到現場時，只剩最後一片難度最高的葉片未裝了，工人們吃完午飯就繼續奮戰，每個人專注忘我的神情真是打動了我。”回憶起這幅作品的創作過程，馮佩敏深有感觸地說。
《一絲不苟》
現在，相機依然是馮佩敏的最愛。一有空閒，她都要揹著相機，到處轉轉，尋找創作的靈感。
讓她開心的是，6歲的大孫女也受她的影響，喜歡“像模像樣”地拍些人物和風景照片，以馮氏父女的眼光來看，視角和構圖都很獨特。看來，這個攝影世家又有傳承人了。
後繼有人
悠悠歲月，流走的是時間，沉澱的是歷史，開啟的是未來。照片，有時比文字更有力量，馮培山父女倆用“時光機”，記錄了一個工業大時代，讓世人、更讓後人，從“瞬間成永恆”的記錄中，看到了閔行老工業基地過去的輝煌、改革的陣痛、轉型的豪情。聚焦閔行新一輪的振興發展，必將有更多的後來者為其聚焦，為其吶喊！
國慶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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