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山澗綠石邂逅

我是在一片蔽日密林的峽谷中發現那些毛茸茸的綠石的。

那是一個秋高氣爽的週日午間,我們一群文人墨客乘著雅興,雀躍著來到秦嶺深處一峽谷,以藝術的眼光探尋大自然的秘密。那個峽谷是最近才開發出來的,實在很平凡,平凡得我都忘記了它叫什麼名字,在我走過的諸多峽谷中,它毫無可比性。黃山的翡翠谷比它秀美,商南的金絲大峽谷比它幽深,柞水的牛背梁山谷比它險峻。然而,就是在這樣一個毫無名氣的峽谷中,竟然會發現那樣珍惜可愛的綠石!

與山澗綠石邂逅

那不是一塊綠石,是幾塊,甚至是一群綠石。我說的綠石不是那種晶瑩剔透的綠寶石。那種渾身透明的綠寶石當然不會生長在這深山野林中,它是屬於貴族系列的珍品,價格昂貴,地位高高在上,是這種匍匐在山澗密林、溪水從石中的綠石所不能高攀的。我看到的那些綠石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石頭,如果沒有外裹的一層碧綠的外衣,它的模樣一定很醜陋,身上不是烏黑色,就是黑褐色,或者是黑白斑駁的雜色。它們躺在潮溼陰暗的山腳下,一輩子都不會受人矚目。正是那身美麗柔軟的外衣,才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目光,引起了我濃厚的興致和無限的遐想。

綠石是我給起的名字,確切地說是一種附著在石頭上的綠色苔蘚。苔蘚生長環境以潮溼的土壤為主,想要生長在圓滑的石頭上一般很困難,除非是陰暗潮溼的環境裡,在石頭上附著有少量土壤的情況下,經過日積月累長期的生長,才能把一塊原本光滑堅硬的石頭變成綠茸茸的圓球。明白這一道理之後,我不禁對這些綠石肅然起敬了。也許它們已經在這終日不見陽光的山谷裡沉睡了幾萬年,默默地陪伴著山間溪流,聽著溪水歡唱的歌聲,經受著山上暴雨的沖刷,接納著秋葉的腐蝕,呼吸著泥土的氣息,過著與世無爭、自由自在的日子。也許,它們也不甘寂寞過,曾想與山峰和樹頂爭奪陽光,曾想有一天走出山澗密林沒派上用場,成為宏偉大廈或高架大橋的一石,但它們只是想想而已,最終還是與周圍的溪水、泥土、樹林和睦相處。它們沉默不語,卻寬宏大量,任憑人們髒兮兮的雙腳踩在身上,任憑溪水頻繁的嬉戲打鬧,任憑泥土落葉覆蓋,卻毫無怨言。讓它們沒想到的是,正是那些帶著腐臭味的泥土落葉培育了苔蘚生長的環境,正是身旁溪水蒸發的潮氣以及頭頂密不透風的參天大樹,營造了這種陰暗的環境,才成就了身上那件美麗的外衣!

與山澗綠石邂逅

望著這些圓溜溜、綠茸茸的石頭,我實在是太喜愛了,感覺這就是大自然饋贈給我們的藝術珍品。我不忍心用腳踩上去,怕弄髒弄壞它們的外衣,只能用手輕輕撫摸,感受那像少女般柔軟而光滑的肌膚。我不能把它們搬回家,只能坐在一旁的樹墩上,打開一瓶礦泉水,從包裡拿出隨身帶來的火腿腸,剝掉外皮,一邊望著它們,一邊悠閒地吃喝起來。吃飽喝足,不容我停留,趕緊動身追趕前面的團隊。

在登上一個小臺階時,迎面走下來一個揹著大蛇皮袋子的老者,老者七十多歲,滿臉皺紋,縱橫交錯,如刀刻斧鑿。身著一件藍色工作服,胸前和衣袖沾滿汙泥,腳上穿一雙破舊的黃膠鞋,兩個褲腿挽得老高。他與我目光碰撞的瞬間,透漏出一股兇狠勁。我已經給他讓了路,身子差點要掉下山坡去,他還這樣兇狠地注視我,讓我心裡有點不爽,我不知自己如何侵犯了他,鄙夷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趕緊向上攀登而去。

與山澗綠石邂逅

走上一個緩衝平臺區,我喘著大氣,忍不住回首又望了望那幾塊綠石,驀然間發現一個藍色的身影在綠石旁的溪水邊,弓著腰,撿拾我丟棄在水邊的礦泉水瓶子和火腿腸包裹皮。藍色的身影像水鳥一樣伸出頭在水邊仔細尋找,一隻手像長長的鳥嘴在水邊摸索。良久,藍色身影繞過綠石走上小溪岸邊,將手裡的戰利品裝進背後的蛇皮袋子,向兩旁張望著朝出山口走去。

望著遠去的藍色背影,我突然對他肅然起敬。剛才窩在心中的無名之火一下子熄滅了,更多的是對自己剛才投向他的鄙夷的目光感到內疚。藍色背影淡出了我的視線,卻一步步走進了我的心裡。我彷彿看見有一件比毛茸茸綠色外衣更珍貴、更美麗的外衣,披在那身髒兮兮的藍色制服外,把那張佈滿皺紋的臉龐映襯得格外親切,格外可愛。

與山澗綠石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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