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江雪》是千古以來寫雪的巔峰之作,或有詩句可與其相媲美,絕無有能超出此詩的。詩是第一流的詩,寫詩的人亦是第一等的人。柳宗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沒有帝王諸侯睥睨天下的豪情霸道,沒有沙場將軍視死如歸的錚錚鐵骨。他只是個文人,沒有傲骨,沒有鐵骨,只有文人的風骨。
柳宗元,字子厚,河東人。出生於名門望族的河東柳氏,名門士族皆有詩書傳家的傳統,柳宗元出生於這樣的環境中,加上天資聰穎,好學求問,因而少有才名。在青年時就進士及第,其後又通過了博學宏詞科考試。在這裡得提一句,這兩次考試柳宗元都是一試而過,在當時這是件了不起的事情。這麼說吧,與柳宗元在文壇齊名的韓愈這兩個考試考了三四次才考過。柳宗元是個名副其實的文人,所以他在人生順風順水時沒有貪圖享樂或是得過且過,他心中想的是兼濟天下。出於這樣的志向,三十二三歲的柳宗元參與了當時轟動全國的”永貞革新”,意欲重興大唐盛世。然時不我待,”永貞革新”歷時不久便夭折。參與此事的官員一律被貶,柳宗元被貶到了永州。當時的永州是環境惡劣的偏遠貧苦之地,柳宗元剛到此地就疾病纏身,身體每況愈下。身體欠佳,環境惡劣,親友懼怕連累而斷了聯繫,仕途黯然無光,這就是柳宗元當時的處境。
就是在這樣的狀況下,柳宗元寫下了這首《江雪》,開頭兩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寂無人的群山寒江,漫天飛雪的惡劣氣候,寫出了柳宗元的處境艱難。在這樣的處境下,柳宗元沒有如陶淵明一般棄官歸隱,也沒有李太白的豁達心胸。他不能逃離苦痛,也沒能力無視苦痛,超越苦痛。面對苦痛,選擇了用羸弱不堪的軀體抗之肩上,繼續做該做的事情。正是這樣的心態,才有了後面的兩句“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風雪既來,就乾脆於雪中的寒江上釣我的魚。我不能視苦痛於無物,但苦痛也壓不倒我,更無法改變我。柳宗元還是那個柳宗元,無論順境逆境,風骨不改。
在永州十年,柳宗元寫下了無數山水遊記,以“永州八記”最為著名。其在韓愈的《師說》被當時文人嘲笑蔑視後,聲援韓愈,以身作則的支持韓愈的觀點,並和韓愈一起掀起了浩浩蕩蕩的“古文運動”。柳宗元和韓愈的私交算不上好,二人之間有過節,也有理念衝突,但柳宗元還是這樣支持韓愈,無關恩怨糾葛,只為了自己心中的堅持。認為是對的事,柳宗元就會去做。
公元819年,柳宗元病逝於柳州,到死也未能重返長安,施展心中抱負。歷數柳宗元的一生事蹟:為官,他不負百姓,卓有政績;為子,他不違孝道,在永州傳續為後代不顧氏族恥笑和當時的賤民一起,留下了血脈;為友,柳宗元不負摯友,在劉禹錫有難時即使自己自身難保也還是挺身而出,令人欽佩。
柳宗元就是這樣一個人,無論是敵是友,你都不能不承認,他是個真正的文人,有文人的風骨。現在時常有人說,我也不想改變,不願意變成自己曾經最討厭的人。但沒辦法,環境所迫,我只能變得不像自己。每當遇到這樣的人,我都不予置評。我沒想過反駁他們,亦或是同意他們的觀點。我沒想著改變別人,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改變環境的能力,我只是堅持不讓自己改變。任世道渾濁如泥水,吾踽踽獨行,不改吾道,這便是一顆初心的堅守與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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