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病了,卻要讓善良的人承擔痛苦,我們還該不該善良?

社會病了,卻要讓善良的人承擔痛苦,我們還該不該善良?

01.

週末,陪六歲的小外甥女去上繪畫課,她在裡面專心致志學畫,我在外面百無聊賴看畫,等她下課。

下課時間到,伴隨著一陣鬨鬧,孩子們紛紛從畫室走出來,只見一個身前掛著粉色跳跳虎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朝我跑過來。

張著雙臂一把撲到我身上,然後眉開眼笑的用不同的語調調戲我:老舅。老舅?老舅~老舅!

沒錯,正是我那活寶外甥女,就像《懸崖上的金魚姬》裡的波妞那般靈動可愛,啊啊啊啊啊,老夫的少男心啊~~~我捂著心臟一陣叫痛。

她一邊安慰我一邊拉著我的手往外走,嘴裡還哼著奇怪的小曲,因為我答應她下課帶她去吃漢堡,要讓我姐知道了一定會打斷我的狗腿。

來到車前,把小公主丟到副駕駛,再用安全帶在椅子上綁綁好,我才放心回到駕駛座準備出發。

剛發動起車,突然有人敲玻璃,我降下車窗,看見一個瘦縮縮、黑黢黢的小男孩舉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

我叫王*琦,今年12歲,是個聾啞人,我爸爸得了腦癌,我媽帶著家裡的錢跑了,現在爸爸生命垂危等著救命,求好心人幫幫忙,謝謝!

小男孩神情焦急,臉上還掛著兩條淺淺的淚痕,像是命運反覆壓出的轍,他一邊打著手語,一邊不停的向我鞠躬。

這種情況,大家可能或多或少都遇見過,地鐵,火車站,停車場,商場經常有這種聾啞人乞討,理由雖各不相同,卻大同小異,輕者染疾害病,重者家破人亡。

據說,這是一種從古流傳至今的神聖職業,他們跟我們一樣,我們賣貨,他們賣慘,慘就是他們的貨;顧客為需求買我們的貨,人們為善良買他們的慘,善良就是人們的需求。

不一樣的是。

我們大多貨真價實,他們大多虛有其表。

看我呆在那沒有反應,外甥女急了,用手指戳戳我,欲言又止,我以為她想提醒我別上當受騙,又或是抵不住漢堡的誘惑,想催促我趕緊走。

我自信地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如果連這點騙人的伎倆都識不清的話,那老舅這三十年豈不枉活。

我假裝翻著口袋找錢包,摸索了一會,尷尬的朝小男孩笑笑說,不好意思哈小弟弟,今天出門沒帶錢,恕哥哥無能為力。

小男孩一臉失落,轉身離開了,剛走沒兩步,又回到車前,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刻,我承認我的心顫抖了一下,但也僅僅如煙火般稍縱即逝,我呼出一口氣,拍拍外甥女的頭,出發。

誰知她一把打掉我的手,臉上寫滿了沮喪:老舅,你為什麼不給那個哥哥點錢,幾塊錢也好,他那麼可憐。

我聳聳肩:這種大多是騙人的,不可信。

外甥女略帶哭腔:可萬一是真的呢?萬一他爸爸真的等著救命呢?

我當然不能說這絕不可能,她還太小了,怎麼能讓她看到這個社會病態的一面呢,怎麼能讓她這麼小就對這個世界失望呢,我繁衍道:你還小,長大就會明白的。

她先是垂頭抹著眼淚,然後猛地抬起頭盯著我一字一句的說:是不是長大後,人就變得不善良了?是不是我有一天也會變得和老舅一樣?

這句話就像一個悶雷,鑽進我的耳朵,炸在我的心上。

我沉默了。

曾幾何時,我也在一個老乞丐敲開家裡門店大門乞討時被我媽趕出去時對她心生不滿,跟她爭執。

甚至在她拒絕的那一刻,我覺得我媽在我心中的偉大形象頃刻崩塌,她一下變成了我眼裡最冷漠無情,尖酸刻薄的壞女人。

眼前哭到顫抖的外甥女,像極了當年的自己。

而我,現在一定也變成了她心裡最厭惡的人。

我一直認為,我是個善良的人,可是現在我覺得自己就像一顆臭皮蛋,從外到內都是黑的,令人噁心。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善良了?

我記不清了。

02.

我能記得的是以前總覺得老人馬路上摔倒了,我們是一定會去扶的,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們小心翼翼不敢踏前半步,生怕一個小小的善意,換來的是無辜蒙冤和高昂索賠。

甚至,有些人已經不屑於訛詐我們這些善良的普通人,他們昂首挺胸走進派出所,明目張膽訛人民警察。

社會病了,卻要讓善良的人承擔痛苦,我們還該不該善良?

5月27日,安徽鳳臺縣民警出警,遇到一位騎三輪車的大媽摔倒。

民警下車,將大媽扶起,問是否需要就醫,大媽爬起身說沒事,民警見她並無大礙,就上車離開現場繼續出警。

社會病了,卻要讓善良的人承擔痛苦,我們還該不該善良?

5月29日,一位自稱大媽親戚男子到派出所討說法,說老婦是被警車撞倒的

值班民警隨即調出當日的監控,證明清白後,老婦的親戚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後告訴民警,摔倒大媽說了,“我是看見警車後,嚇的”。

可笑,可悲,可哀,可嘆。


我能記得的是如果看見有人飢寒交迫,即使我並不寬裕,我也願舍他一旦糧,濟他一籠火,不求回報,只希望他們能活著,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連救濟也成了錯。

社會病了,卻要讓善良的人承擔痛苦,我們還該不該善良?

杭州曾有一個饅頭店主,看到很多環衛工人和流浪漢吃不上熱乎飯,她發起了免費送愛心饅頭的活動,可是後來有這樣一群人:

“我不領饅頭了,你把錢退給我吧。”

“對不起,我們這裡只能送饅頭。”

“你這人怎麼這麼死心眼兒呢?我不要饅頭你還省了力氣,直接把錢給我多好?天天給我們吃這種狗都不吃的東西,你太缺德了!”

然後就又有了質疑她動機的人。

“人都無利不起早,這店主肯定有問題!”

更過分的在於,停止免費送饅頭後,很多“純潔善良的底層民眾”大鬧饅頭店,汙衊栽贓者有之,破口大罵者有之。

我永遠都忘不了饅頭店店主哭泣的畫面,正是那些她救濟過的人親手把她善良的心挖出來扔在地上,踩得粉碎。

善良永遠不是原罪,無法救贖的人性才是。


我能記得的是即使是陌生人,看你揮汗如雨的辛勤付出,如果你需要幫助,我可以盡己所能伸出援手,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好心好意把善良給你,你轉頭就把我的善良賣了。

社會病了,卻要讓善良的人承擔痛苦,我們還該不該善良?

7月15日下午,成都姑娘張麗和同事一起外出辦事途經蜀西路旁一家名為“V9健身”的會館前,遇到了三位推銷員。

推銷員走上前說,天氣很熱,出來做活動很辛苦,想她請他們喝瓶水。

張麗看他們在太陽底下工作辛苦,於是便給他們三個人一人買了一瓶水,3元一瓶的那種。

辦完事之後,張麗返回單位,再次經過健身房,另一名推銷員上來,試圖把手裡的一瓶飲料賣給她。

先前已經給你們買過水了,現在怎麼又要把水賣給我。

回到單位後,竟然又有健身房推銷員拿著水上門出售,一瓶價格為3元的飲料,喊價居然是10元。

後來,張麗氣憤的找到那個推銷員質問,推銷員卻平淡的說這是公司是為了鍛鍊推銷能力。

我可以無私的奉獻,但你不能隨意販賣我的善良,這太讓人寒心了。


我能記得的是如果我是一名具備醫學常識的人,走在路上遇到有人突然暈倒,必定會不假思索參與救人,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奮不顧身把人救了過來,卻要遭受無情的指責與謾罵。

社會病了,卻要讓善良的人承擔痛苦,我們還該不該善良?

7月19日,遼寧錦州南火車站,一81歲老人突然倒地不起。

聽到求助廣播後,正在等車的錦州醫科大學學生丁慧立即衝到老人身邊,跪地為老人進行心臟復甦,最終老人恢復意識,並被送往醫院。

沒有趕上回家火車的丁慧同學,婉拒了家屬酬謝:“這是學醫的應該做的

。”

事發後,有網友將現場的拍攝視頻傳到網上,引起網友熱議,大部分網友紛紛為女生點贊,但也有很多人質疑她施救流程不規範,動作不標準,甚至有人對其進行謾罵及人身攻擊。

這些具有攻擊性的言論對丁慧和家人造成了極大地困擾,已經嚴重的影響了他們的生活。

你能救得回千千萬萬的人命,卻治不好人心滿目瘡痍的頑病。


我能記得的是如果我做為一名大學生,我放著舒服的空調宿舍不住,逛街購物不去,心心念念跑到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只為讓那裡的孩子能得到良好的教育,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去支教,卻被當地人騷擾,偷拍洗澡。

社會病了,卻要讓善良的人承擔痛苦,我們還該不該善良?

自7月13日南大彩雲尖山支教隊到達山頂小學,出現多起女隊員被當地遊民騷擾的事件,包括言語騷擾、行為騷擾、偷看換衣、偷內衣褲等。

7月22日,支教隊發現當地遊民申某偷拍女隊員洗澡,並將偷拍視頻傳播

除了對支教女學生實施性騷擾的遊民,偷拍支教女學生洗澡的,竟然是曾經參加過前幾年支教夏令營的當地學生。

後來,這件事被鎮雄當地官方的公眾號報道出來,內容及其精選評論,令人咋舌。

社會病了,卻要讓善良的人承擔痛苦,我們還該不該善良?

你能為他們帶去豐富的知識,幫他們改變命運,卻無法改變有些人深入骨髓的劣根。


這樣的人和事,太多了。

當欺騙和貪婪變成牟利的手段。

當冷漠和傷害變成善舉的回應。

我們熾熱的心便漸漸冷卻,滾燙的血便慢慢凝固,最終我們變成了一尊尊鐵石心腸的雕像,冷漠的凝視著這個社會。

明明是社會病了,卻要讓善良的人承擔痛苦。

自從我看清這一點,也就慢慢變得不善良了。

也可以說是不想再那麼善良了。

03.

雖然我們遇見了世間種種,看盡了人心醜態,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就變成了無情的劊子手,要斬斷世上的一切善良。

還是有那麼多人在見過了那麼多為老不尊的讓座紛爭選擇讓出這善意的位置。

還是有那麼多人在知道後果的嚴重性時毅然伸出雙臂接住樓上墜落的孩子。

還是有那麼多人在預見自己送餐超時後堅持用車燈為黑夜裡獨行的人照亮前方的路。

這些善意,很小很微不足道,但卻需要莫大的勇氣,我們也總會被他們所感染,喚醒著自己沉睡的心。

就像彼時我外甥女歇斯底里的哭泣,也徹底融化了我冰封的善良。

我晃了晃她,朝她眼前晃了晃手中的錢:別哭了,走,老舅帶你去找那個哥哥。

我把錢塞到她手裡,她破涕為笑。

幸運的是,我們找到了那個小男孩,我外甥女把錢遞給了他,他又朝我和外甥女各鞠一躬。

後來,我想著反正也要去吃飯,索性就帶著這孩子一起去吃了漢堡,他當然是拒絕的,但終究還是抵不過小公主的撒嬌賣萌。

吃飯時,男孩顯得小心翼翼,吃了兩口說什麼也不吃了,我以為是他吃不慣,外甥女提醒了我,說他是不是想要帶回去給他爸爸吃,小男孩輕輕點了下頭我才明白,我又單獨給他爸點了一份,他才終於把裝進口袋裡的漢堡拿出來吃完。

再後來,我和外甥女把小男孩送回了家,見到了他久病臥床的父親,人瘦的不成樣,身上長滿了裖瘡。

臨走時,外甥女從書包裡拿出今天上課畫的畫,藍藍的天,綠綠的草,幾個孩子在太陽下手牽手開懷大笑,並用畫筆在背面寫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祝叔叔早日康復

說實話看著這行字我挺難受的,因為我知道,他爸爸時日不多了。

外甥女鄭重地把畫遞給了小男孩,小男孩再次向我們鞠躬。

回去的路上,外甥女顯得很開心,而我卻盯著頭頂的太陽心裡五味雜陳。

想想挺無奈的,這世界上有太多人需要幫助了,可是我們能做的卻微乎其微,我們能幫一個,能幫兩個,卻幫不了千千萬萬個人。

我們所能做的,也僅僅是心存善良,貢獻一點微薄之力,儘可能讓他們不要對這個世界失去希望。

所謂勿以善小而不為,大抵如此吧。

感謝外甥女,也感謝那個小男孩。

雖然我沒幫上什麼忙,但至少沒對自己失望。


作者:一場海嘯 來源:時代華語圖書(ID:MediatimeBoo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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