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州本地最高端田黃的圈子裡,陳基這個名字可以說是盡人皆知,作為一個事業有成的壽山人,他的頭銜繁多且不勝枚舉。但從家族的譜系上來看,陳基更直接的身份是個“繼承者”。
他的祖上陳祥容善於採石、解石,是高山中“油白洞”石的發現者,在陳子奮的書中,將之與林清卿、林文寶相提並論。
而其曾祖父陳元和,又開採出了都城坑系三大名洞之一的“元和洞杜陵”,祖父陳培官,與壽山石研究的泰斗級人物方宗珪有師徒之份。父親陳永富,更是老一輩石農中最為執著的壽山石文化推廣者之一。
陳基同時又是一個“旁觀者”,二十年來,他看到了壽山石市場的無數次起落。有人離開,有人加入,而作為石農,經手過無數大田、名石名作的他始終都是那雙凝視市場的眼睛,對一切瞭然於心。
如今,他的身份裡又添加一個新標籤——“收藏家”。這些年,他似乎開始越來越強烈感覺到自己對這壽山石與生俱來的情感,並開始花更多的時間,去理解這些熟悉又陌生的石頭,梳理它們背後的傳承和故事。他也開始年復一年地珍藏最好的石頭,並再也捨不得放它們離開。
迄今為止,我們帶來的絕大多數和石頭有關的故事,總是圍繞著文人墨客、雕刻大師們打轉,而石農們與壽山石之間最濃烈和親近的情感記述卻屈指可數。
但就像陳子奮說的——石農雖然不像藝人有雕刻品可以遞傳留名,也不像文人那樣能靠文章流芳後世,但他們對於石頭的傳承卻更為直接,值得人們去關注和尊重。
為此,我們整理了與陳基的談話,為大家還原一個真實的,壽山石農對於田黃,對於壽山石的情感。
以下是陳基的口述:
文|丁琳馨
攝影|柯奇峰
田鼠洞裡摸出過田黃
所有壽山石裡面,我最熟悉的還是田黃。
田黃這個東西,我一直覺得它們身上的魅力不僅僅是地質年代帶來的,也是文化積澱帶來的。
大家對田黃的崇拜,狂熱,其實是對一個文化強盛、繁榮時期的崇拜和懷念,田黃就像玉一樣,它屬於中國人傳統審美的折射。
田黃與玉一樣,是國人審美的折射
它所蘊含的“靈氣”是無法比擬的
幾百年的審美,都沉澱在田黃上了,它怎麼能不脫穎而出呢?為什麼這麼多石頭願意往田黃的概念上靠,不是因為別的,是大家都知道要被人喜歡,被人追捧,就必須得沾上田黃這幾百年積累的“靈氣”。
都說“寶不落貧家”,我感覺一個時代最拔尖,最好的工藝,一定落在當時最好的材質上。
所以田黃上刻的東西,等於是濃縮了幾百年文化、藝術的精髓,各個跨界的高手都願意在這種最好的材質上去創作,留下的都是他們最巔峰水平的印記。
田黃原石四件
壽山會館館藏
這種繼承,傳遞,這種文化軌跡的呈現,就是它根本的價值,它的身價是這麼來的。所以你看現在研究清工老件最有話語權的學者,會把“田黃工”單獨作為一個概念來談。
田黃流行四百年了,這麼多的黃石頭冒出來,沒有一個能真正動搖它,就是因為它搭載的不僅僅是地質上的東西,還是文化的一種記憶。
並且田黃現在已經沒有從前那種量了,存量就有限,挖了四百年,已經產出不了那麼多了,從資源的稀缺性上來講,也是徹底鎖死在一個區域上,不會出現波動。
田黃上這種文化軌跡的呈現
才是其足以屹立四百餘年的根源
你們肯定都知道,現在壽山上拿高壓水槍衝土找田黃,小拇指大的田黃大家也要收起來。但是當年我媽媽在溪裡撈田黃,每次都是拿著桶回來,桶裡裝著半桶水,田黃在裡面浸著。
而且只要有去基本都不落空,都有五六塊,不算很大,一般五十克左右,小一點的也有三四十克——今天大家可能覺得已經蠻大了,但是在我們壽山看來,這就算不大的。
我小時候在田邊玩,去掏田鼠的窩,手伸進去一抓,沒有抓到田鼠,先抓到一塊田黃,家裡的大人看到了,走過來順手就“沒收”,但也不是當做一個特別大的事情來看待的。
在陳基看來,他對田黃的“精準判斷”
在那個年代生活的環境下,田黃就是那麼親近人的一個東西。可是這個東西在減少,前幾年“龍王”颱風來的時候吹出來一些,現在估計再來一次,也吹不出來了。
它是一個稀缺的資源,不可再生,但是它的需求永遠是在的,也是因為喜歡它的人越來越多,所以它才越來越少。所以它的價值和價格、行情短暫的波動其實是沒有關係的。
我見過很多讓我印象深刻的田黃,看得越多就越愛它們。好比當時故宮回來的田黃,好幾塊那麼大的章,放在眼下根本不能想象這種體量。而且故宮和我們本地不一樣,他們覺得文物就是放著,印石都是乾巴巴的沒有去保養,上油的。
2016年“壽山石回故鄉展”中
展出的體量碩大的玉璇制鈕田黃章
可是那些田黃放了幾百年,現在擺出來看,還是那麼漂亮,那麼“熟”,一點也沒有要枯竭的感覺。
我們最早為了做生意跑去北京,當時不瞭解環境,不知道北京那個地方脫水那麼嚴重,會害石頭裂開,一開始就正常地帶了石頭去,裂了好多,但是田黃它就是不裂。
也很奇怪,別的石頭都受到影響的時候,田黃還是穩定的。這種事情我們是真的石頭試出來的,為什麼會對田黃有信心,就是因為我們試過了,有些東西試了之後你就怕了,因為後果很慘烈。但是田黃,尤其是好的田黃,它就是越試越叫人有信心。
清 乾隆 田黃三鏈章
2016年“壽山石回故鄉展”
一般人玩田黃,最難的是辨認上的問題,這一點上我比較有優勢,因為我本身是和這些田黃一起長大的。圈外人看田黃和壽山本地人看田黃,那真不一樣。你哪怕看過很多書,很多圖片,理論知識,跟本地人看它還是不一樣。
這個沒有辦法用語言來形容,就好像家裡人的腳步聲,自己孩子的背影,一下你能認出來。但是你要把這種熟悉的感覺教給第二個人,就沒法說得清,說了對方沒有同樣的經歷,他理解偏差了,可能有時候是害他。
所以我們壽山上的人是最熟田黃的,但是這種東西又很難科普給大家。
陳基對手中的田黃進行透照
熟稔地向我們展示著頂級田黃的特徵
有時候幾個壽山人聚會,聊起田黃,講的一些內容可能都是村外人聞所未聞的。比如上坂,中坂,下坂的田黃有哪些特徵,分別在哪裡?各有什麼特色?
現在很多人都分不清楚,也不知道了。但是壽山人一看還是很清楚,比如你們來問我,我就會告訴你:烏鴉皮大多數都是水流轉彎的地方,有淤泥的地方,而且多在中坂,銀包金和一些比較透的田基本都是上坂田,圓溜溜沒有稜角的那種多半是下坂附近撈出來的。
可是你可能問大多數沒有經歷過這些開採環節,沒有朝夕相處經驗的人,他就知道的不是那麼明確。
石卿作 田黃石薄意隨形擺件(106g)
壽山會館館藏
我自己也收藏田黃,最喜歡的一塊田黃,是去年我們研究會辦的原石展上拿出來展覽的那塊烏鴉皮——很多人大概看過那個展覽都見過了。
第一次見到那塊田是在挖到的人家裡,當時那個時代,屋子裡只有一盞暗摸摸的燈,烏鴉皮又黑,拿出來都看不清。
人家通知我,我就去看看,隨便手一抬,向著那個燈光,真的是很微弱的燈光,一看,哇!當時就失魂落魄,紅光從烏鴉皮裡一下子衝出來,太漂亮了,魂都給它勾走了。
陽光下的烏鴉皮田黃,紅意透出
這塊“飛來田”曾讓陳基“兩天睡不著”
而且這塊田,是我們壽山上說的“飛來田”。
什麼叫“飛來田”,以前大家都覺得田黃石是“地裡長出來的”,而且一般是“皇帝帶臣子”。大田黃附近,一定有小田黃。但是挖出“飛來田”的這一家,兩畝地裡一塊小田也沒有,就挖出了這麼一塊。
本地人管這種無跡可尋,周圍都沒有“臣子”的大田黃叫做“飛來田”,意思是無牽無掛,好像是外面飛過來的一樣。
田黃石往往是“皇帝帶臣子”
大田附近常有細碎的小田石
我一問價格,人家開價一百萬,那一陣一百萬算大了,我就沒馬上答應,說回家去想一想。結果連著兩天都沒有睡好覺,最後想,無論如何一定要買到。
後來我就帶著一百萬到人家家裡,說真的是一百萬我也買了,你自己看看。人家看到我確實是要買,最後便宜了兩萬塊,這件事我印象太深刻了。
這個烏鴉皮當時就是九十八萬成的,那時候田黃的價格還沒有高起來,它已經有這個魅力,讓我掏一百萬了。
現在這個東西的價格已經幾何倍增長,再去看當初花的錢,就覺得便宜極了,錢放到現在購買力都貶值了,但是田黃的這個價值始終在拔高,它是升值的。
即便在室內,這塊“飛來田”依然美麗
透照的橘黃色光芒柔和而熱烈
這是壽山人都熟知的,極品田黃的象徵
現在這塊烏鴉皮還留在我手頭,我有時候看它,還是覺得很高興,但不是因為它越來越貴,是因為確實是太美了。有時候在太陽底下照著看,還會拿手機拍個照片。
我見過的田黃多了,也有人問過我經手的哪一塊田黃質地“最好”,我跟他說這個質地沒有“最好”。
今天你看到一個幾百克的田黃,這麼重,這麼飽滿,質地能夠熟到那個樣子已經到頂了,可是一轉頭,搞不好旁邊一個30克的田黃,它的質地還要更好……但是它可能有很多格,又沒有大的體量。
這種事情沒辦法兩全,每一塊田黃石不一樣,它們的好處也是不一樣的。
陳基說:看田黃第一就要看“寶氣”
上品田黃,必有流轉的“寶光”
看田黃,只能平均地去看,這個和看人一樣,沒有人是什麼都做到最好的。但是平均來看,各項標準都優秀,那這就是個優秀的人,但是放在地球上幾十億的人口裡,你問他是不是最優秀的人,這肯定沒法評判。
優秀的田黃也是這樣,每一顆都不相同,沒有哪個是“最”好的,都很好,只是好的不一樣。
石頭與人生
我長這麼大什麼事情都和石頭有關係,玩的是石頭,生意是石頭,朋友見面聊的是石頭,人生的很多經驗都和石頭有關係。
我外公當時是荔枝洞石開採的四個股東之一,大家叫做“老人幫”,他是其中一個。
我們幾個表親的兄弟姐妹還小的時候,就經常大家手一拉,跑去洞裡問外公要石頭。外公就給我們一人幾塊,大家跑回村裡就賣給來買石頭的臺灣人,變成自己的“零花錢”。
王祖光作 荔枝洞石萱堂慈心人物擺件
壽山會館館藏
到大一點,我就開始自己買石頭。
第一次買石頭是塊很大的高山,外面一層的肉雜在岩石裡,感覺質地特別好。當時周圍的人都覺得肯定切進去都是石肉,我聽完覺得有道理,就花了六千塊買下來。
誰知道回家一切,發現裡邊全是雜巖,材質好的石肉只有外面薄薄的一層。當時非常懊惱,但是印象深刻,後來遇到這類石頭,我就再沒有出錯過。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專業試水”,如果是別家的小孩子,家裡肯定會怪我浪費了錢。但是我父親認為我不是拿錢去玩,去揮霍,是在練習眼力,所以他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
林飛作 荔枝洞石祖孫同樂擺件(局部)
壽山會館館藏
在同齡人還沒有機會“給自己做主”的時候,我因為那塊高山石,感受到到了眼光專業、準確的重要性。如果眼光不準,對石頭瞭解的不夠,就要為自己的判斷“買單”。
這件事給我的影響很大,到現在我還有這樣的習慣:看石頭,每一個品種都要自己看過很多,親手試過石性,看懂了才能下判斷,不懂的也要搞懂了才做決定、做評論。
後來到了讀書的年齡,進工藝美術學校,學校裡學的是素描、雕塑、美術知識這些內容,那時候的教育質量都很紮實,由不得你不學,讀書的時候不見得愛讀,但後來自己經手石雕、收藏石雕,之所以能看得明白,都是因為學過,比別人少就走了很多彎路。
林飛作 芙蓉石香夢沉酣擺件
壽山會館館藏
所以其實人有時候要感謝自己的經歷,不管你當時是不是喜歡這個經歷,但是這個經歷在你之後的人生裡,一定會發揮作用。
還有一件事,可能知道的人不多,也是石頭給我帶來的機緣。
我父親和石卿大師交情很好,當年石卿大師想重新投身雕刻,但是那個年代石料都是公家的。老一輩的幹部原則性很強,哪怕是公家的一個小料子他也不動。
丁梅卿刻 荔枝洞石 如意觀音擺件
壽山會館館藏
但是雕刻平常要練手,怎麼辦呢?他就自己來我們壽山,想看看情況。
當時他一個外鄉人,第一次到壽山,誰都不認識,就背了一個鍋子上山。我父親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路邊支鍋子要做飯。
當時我父親剛好路過,一見到這種情況,連忙給他拉起來,邀請他到家裡吃飯,兩個人就這麼認識了。
林志峰作 芙蓉石抱子觀音擺件
壽山會館館藏
石卿大師為人沒有架子,和我父親也很要好,畢業之後我要去石雕廠上班,我父親希望我在雕刻上能有長進,於是就請石卿大師指點我。
當時石卿大師問我:年輕人早上六點起得來嗎?起得來每天早上跟我到于山去——那時候石卿大師的家在於山附近,他每天都去那裡散步——這樣問,就是答應我父親的意思了。
我趕緊回答說起得來——其實年輕人哪起得來,天天都是我父親拉開被子踹起來,然後我再急急忙忙帶上自己的作品,跑去于山和石卿大師一起“散步”。
石卿作 善伯洞石 香山九老浮雕擺件
壽山會館館藏
說是散步,其實是講課,每次一路上石卿大師都會盡心地指點。談談說說,一直走到他家裡,“理論課”結束,老爺子就開始拿出工具替我修改大坯。
這種每天早上能由名師“一對一開小灶”的福分,當年多少福州的年輕雕工們是求也求不來的。恰恰又是因為石頭帶來的緣分,我才能經歷這段難得的時光。
再有一個,就是因為石頭交到朋友。有一次我們去北京辦壽山石展覽,場地裡來了一個老外,很稀奇,玩石頭的外國人一般都是東南亞地區的居多,西方人熟悉這個石種的特別少。
劉東作 芙蓉石 巖上觀音擺件
壽山會館館藏
一問,他說他叫彼得,巴西來的,也喜歡壽山石。後來來往多了,我才發現彼得不但是喜歡壽山石,並且是個“中國通”。
那時候我也年輕,他就常常叫上我一起出去旅行,光故宮博物院,我們就去了五六次,龍門、敦煌這類的地方更不用說了,走了好多地方。
彼得本身也熱衷收藏壽山石,現在在巴西開了一傢俬人美術館,除了書畫之外,他的美術館裡還專門展覽壽山石雕,我們至今都是非常好的朋友。
壽山會館內的一角
正是這些美石為陳基帶來了“緣分”
所以我一再的說,我遇到過的特別重要的人和事,大多都是從石頭裡來的。沒有壽山石,可能就沒有我現在的人生。
回報之情
這兩三年,壽山石的行情在慢慢的迴歸理性。有些人會問壽山石是不是也“消費降級”了,其實沒有,尖端的東西始終沒變過。而且大環境在我來說,看了幾十年了,這都是正常的起落。
最早壽山上的石頭,想要“賣上價”也有過不容易的時候。不是挖出來的石頭不夠好,是當時內地人沒有意識要去買。
童晏方為陳基題書的“璞金渾玉”
這即是“天然美質,不加矯飾”之意
亦能看出童先生對主人、對美石的期許
那會兒要賣石頭,都要靠人“帶路”“報信”。買家不是日本來的,就是臺灣來的。我很年輕的時候,有一次人家來告訴我有個臺灣客人買石頭,我就和幾個朋友一起帶著石頭去賣。
到了地方,這個客人也不跟我們一起談,叫大家一個個排隊。講價的時候,坐在桌邊,抽屜拉開一半,一整疊的美金放在抽屜裡叫你看,言外之意——錢在這裡了,你賣不賣?
當時石農們賣石頭,很多人都經歷過類似的事情。主動權完全不在賣石頭的人手裡,拿現金的人說的算,有些情況下想“賣上價”比眼下困難多了。
石怪作 水洞高山石《漁家樂》擺件
壽山會館館藏
後來國內的經濟越來越好,收藏的意識覺醒,石頭也開始“吃香”了。來村裡買石頭的人越來越多,多半人生地不熟,壽山本地青壯年裡比較靈活的就給他們當“顧問”,帶著他們去有石頭的人家走動,促成原石的買賣。
壽山石行情開始上升的時候,大家看塊原石都要提前預約、排隊,因為大部分礦洞按照傳統的慣例,都是幾家人“合股”開採出來的,保存原石的鑰匙一家一把,遇到珍貴的原石,要提前好幾天約齊各家做主的人來開鎖,才能看石頭。
高峰期的時候,經常連看石頭都免了。那時候我經常就是被叫來叫去,大家都特別狂熱,錢一打出去就賺了,每天就是忙著“投資”,離石頭反而遠了,市場去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數年高峰期帶來的“投資熱”
使許多離本該親近石頭的人離它們太遠了
資本的力量太大,是不是石頭好像都沒那麼重要了。所以現在這個行情理性下來,我感覺有好處。
這樣的行情,人和石頭又重新親近起來了,我現在也逛逛地攤,去人家店裡坐坐,品一下出了什麼好石頭。過去是沒有這種事的,沒這個時間。但是現在,是能平心靜氣做點事的時候了。
平常沒事,我也會到處走走,上拍行去舉牌,去看看。一邊旅遊,一邊買石頭,看石頭,一些節日朋友聚會,都是“摸著石頭過節”。
林亨雲作 焓紅石北極熊擺件
壽山會館館藏
這種交流是非常重要的,也帶來很多好的緣分。比如董滄門那個恭親王對章出來的時候,我也去看了。
這個東西之前是餘健信先生的收藏,有一次我們一起吃飯,他給我看他手機裡的一張照片:一看我就驚了,這麼大的田黃對章——田黃對章很少很少,小的都非常難見,這個這麼大的對章,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我馬上就說,餘哥,這個東西我一定要上手一下,他也答應了。後來東西帶到福州,我看過之後就跟他說,這對田黃太好了,切成這麼正,還切對章,這種要耗多少材啊!能有這種眼緣,在田黃對章這個領域上我真是沒有遺憾了。
董滄門刻恭親王龍鳳田黃對章
這件東西后來拍到臺灣去了,這個是很可惜的。在內地今後還想要看到這種體量,這種質地的田黃對章,估計已經是不太可能的事了。尤其我們現在看到產量不斷減少情況,就更有這種感慨。
也就是因為這樣,我自己也有好多從拍場上舉回來的東西,都一直放著,沒有拿去“做生意”。
有一次東南拍賣的朋友過來,看到我櫥櫃裡擺得都是拍回來的東西,就很吃驚,說這麼多都留在身邊?都沒有賣掉?我說這些留下來的我是自己玩的,沒有打算出掉。
王雷霆作 高山石《楓橋夜泊》擺件
這是陳基在東南拍到的藏品之一
對於好東西,他捨不得拿去“做生意”
這個是真話,因為好多石頭,石種,開採的時候多艱難,開出來的數量又稀少到什麼地步,我們這些壽山出身的人心裡最有數。
有些藏家不清楚這裡面的艱難,往往買了一件很好的東西之後,輕易就放出去,或者乾脆不買,覺得某件品相的東西雖然好,但是總覺得還會遇到一個差不多的,想下次再說,先觀望,這就錯失了機會。
但我們壽山人看到這種東西,心裡就特別明白:錯過這個,下次不會再有更好的,或者說想遇到更好的機會很渺茫了。
林飛作 水洞高山彌勒擺件
壽山會館館藏
有一句話叫“知其難方知其貴”,面對壽山石的時候,最知道它“難”的其實還是我們壽山人,所以我們也是最明白它們的珍貴。
因為這樣,我遇到好石頭,有時候舉牌就會比別人堅決一點,真正買到手特別好的東西,也會比別人更捨不得放走。
我接觸過有些藏家,石頭時候有幾百件甚至近千件,但是就是擺著,或者存著,也不拿出來。這種就是一個蒐集,喜歡了,買下來,放著心裡就滿意了。
我不行,我要天天和它們接觸。經常玩一玩,自己給它們保養保養,有時候攥著一個在床上靠著,玩著玩著就睡著了。
林炳生作 旗降石《雙喜臨門》擺件
壽山會館館藏
有人問我睡著了會不會石頭掉下來,磕壞掉,這個真是沒有,我睡著的時候拿著石頭,從來沒磕壞過。可能你捨不得離開它們,它們也會捨不得離開你。
現在我想做好的事情裡,最重要的就是對壽山石文化的推廣。對這種石頭,我太有感情了,我們家幾代都是石農,一家人都是從小到大跟石頭泡在一起。
你對這種石頭有了感情,就希望更多的人理解它、欣賞它。
郭功森作 高山石《紅色聖地》
(文革時期創作)
壽山會館館藏
好比十幾年前我父親因為和方宗珪先生約定,要好好推廣壽山石文化,於是帶著我北上,在北京開了第一家專門是壽山石為主題的私人藝術館,就是出於這種心情。
後來我和林飛、王成文、林孝明這些師友們一起在郎官巷闢了一個壽山會館,同樣也有這樣的情感在裡面。
每次節假日,有很多遊客到館裡參觀,看到他們被壽山石的魅力驚豔到的表情,都覺得特別高興。
林志峰作 老性白芙蓉石 千手觀音擺件
壽山會館館藏
但是郎官巷裡面還是太偏僻了點,今年我把會館搬出來,臨到南后街這條主路上,就是希望讓更多全國各地來福州旅遊的人,有機會看到最好、最正宗的壽山石。
前一陣潘驚石先生在我們這辦“鳳山雅集”展覽,每天都吸引了很多參觀的人——但這還僅僅是當代精品的吸引力。
不久之前在展的《鳳山雅集》帶來了關注
但陳基認為這僅僅展示了當代的風貌
他的下一步是梳理、呈現一個完整的脈絡
國慶假期,我們還在籌備辦一個“古今壽山石雕刻巨匠展”,展覽明清到當代,大師們的雕刻作品。
這件事我很早就動手在準備了,不但邀請了本地的朋友,也發動了一些境外的收藏家參加。
我們想通過這次展覽,把明清開始的壽山石雕,到今天的這麼一條工藝、風格的脈絡,做個梳理、呈現。
即將出現在“古今壽山石雕刻巨匠展”中的展品
這也是陳基為展覽多方奔走之後的成果
辦這個展,是希望讓每一個外地到福州來的人,也讓我們本地的新生代,能對壽山石文化的發展有個瞭解,到時候也歡迎你們來看看,這些壽山石上的藝術都是值得記錄下來的。
從前壽山人開山採石,都要祭山神、土地,採到了好石頭,也要大張旗鼓的還神。
林清卿作 鹿目石薄意隨形章
這件少有露面的作品亦將在這次展覽中公開
現在不拜神了,但是這個“回饋”的意識還在,有點像子女長大了,以前你熟悉父母,但是現在你理解他們,會想去回報他們。既然從壽山石上得到了那麼多,肯定要真正為它做點事情。
在這個過程裡,不管是需要花費時間、精力還是金錢,在我看來都是心甘情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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