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通的通渭
嚴學章／文
那天下午，我躺在溫泉池子裡，這水溫有些熱度，熱氣縈漫。對比眼下通渭書畫節，冷冷清清的店鋪，一種落寞夾雜著酸愁，就像飄散不定的水氣，無腳無頭無輕無重，總之是無方向。突然想到唐代韓愈的詩：草木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鬥芳菲。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這些年書畫市場的物是人非，最像韓先生的詩，鬥芳菲者安在？無才思人是誰？看眼下，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池溫泉水不流⋯⋯
這次到通渭，是第一次，不是為了賣畫，只是走走。既然到了定西，通渭歸定西管轄，只有80公里路程。而且，又撞上了通渭第八屆書畫文化藝術節，正在隆重舉行，就調起了到通渭走走的胃口。說實話，好多年來，書畫圈裡的人老在說通渭走通渭贊通渭，像我這樣一大把年齡寫字畫畫的，沒到過通渭的肯定很少。
通謂不通高速。由渭源下來，過分水嶺，在遮陽山下的渡假村住一宿。第二天早上，由遮陽山下出發，繞過漳縣縣城，進入隴西縣內看了一眼威遠樓，趕到通渭已過晌午，迎面有沈鵬題寫的“中國書畫之鄉”，滿街的標語口號紅紅綠綠，全與書畫有關，真有書畫街書畫城書畫鄉處處書畫書畫處處的書畫節日氣氛。哎呀，飢腸轆轆，眼下最重要的是飽胃。好在友人已在酒店定了飯菜，幾番酒肉通到胃裡，打著飽嗝，剃著牙，從酒店朝出走，才慢下腳步，見酒店滿牆全是字畫，再一次融進了書畫節的氛圍裡。欣賞字畫，飽肚子與餓肚子時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午休起來，到書畫城裡轉一圈。這般體認，與北京的潘家園琉璃廠，與某時某地舉辦的書畫博覽會藝術節，沒有什麼區別。李鐸說，原來書畫節遠比這火爆，現在反腐了書畫市場蕭條了，就沒有從前熱鬧了。
在到通渭的路上，望著車窗外的景象，滿眼的黃土溝壑，高梁玉米地稀稀拉拉，這地方缺水乾旱，算不上窮鄉僻壤，也肯定不是富裕之地，我滿臉的疑惑：這麼一個地，怎麼就成了中國聞名的書畫之鄉了？進得通渭縣城，感覺縣城也不大，這麼一個偏遠地區的小縣城，怎麼就成了全國知名的賣畫重鎮？到書畫城裡走一遭，發現很多當今書畫界的大腕大爺大哥大們的作品和題字，這麼一個檔次的書畫場地，怎麼能招來那麼一些子大人物們來走穴？再朝遠處瞧，有一排排的書畫門面，各種賣畫的字號文文的雅雅的，這麼一個不起眼的旮旯裡，怎麼會有數百家（有人說千餘家）畫廊在賣字畫？我想不通呀！想不通的通渭，真的想不通，實在想不通，怎麼也想不通。想不通，就是想不通。
晚上，睡在悅心國際書畫城客房裡，房間裡有專門介紹通渭書畫夢幻的書籍文章，我翻了個遍，大概的解釋是，通渭過去就有窖洞裡掛字畫的光榮傳統。家家戶戶掛字畫，是通渭的祖傳秘方。許多年前，我也曾問過甘肅籍的朋友，他們的回答也是如此這般。這樣的回答，你信服嗎？反正我不信服。
講掛字畫傳統，安徽的徽商徽文化，安徽的文房四寶的傳統傳承，無論如何也不會比通渭差，怎麼就沒有出現個“通渭現象”？通渭再牛的書畫傳統，也牛不過長安帝都吧，怎麼在西安的今天，也沒有出現通渭式的書畫熱朝？出揚州八怪的揚州，唐朝相當於現今的上海，清朝時期的書畫市場十分活躍聞名，現如今有通渭的書畫市場聞名嗎？搞書畫的會想到去揚州賣畫嗎？我身在通渭，想不通呀！
我睡不著。我打開手機，看到一張在書畫城裡照的一張照片，但見上面寫到：
書畫文化“通”天下，知名品牌迎“渭”來！
聚書畫英才，創產業品牌，展通渭風采！
人文通渭與世界牽手，書畫產業與天下有約！
心同書畫文化律動，情與甘肅通渭共融！
哎呀呀，我一下子明白了，這些廣告詞，似可窺書畫通渭現象之堂奧。這是新時期以來，政府主導下的基本活動模式。政府一聲發號令，千軍萬馬齊行動，宣傳攻勢緊跟上，很快便轟轟烈烈啦！
殊不知，一陣金融危機，一番反腐橫掃，畫廊就倒下一大片。書畫，原本是一種精神產品，是小眾，有點貴族氣。書畫產業的提法，本身就很有問題，產業的核心是產品，產品的特性是大眾性。書畫創作群體，本質上是文化精英，是金字塔尖上的小眾。開畫廊，包裝書畫家，是要有學問的，可在中國開畫廊，沒有門坎，比開小吃店容易，一間房一個人幾張畫，請人寫個文雅的招牌，就開張了，開的容易，倒下也快。某某地區的畫虎村，現在怎樣了？城城鎮鎮的文化書畫一條街，當下又經營如何？前幾年字畫賣出天價的，在通渭橫衝直撞的人物，現在又在何方？任何事物都是有邊界的，都有道，有度，一旦超越了，終究要回到本位上。
通渭不僅是書畫之城，還是溫泉之都。書畫之城是人為打造的，而地底下取之不盡的溫泉，是天老爺的恩賜。感激李鐸君的細心安排，悅心書畫城的溫泉浴著實不錯。我躺在溫泉裡，望著下午的陽光，想著眼下通渭的書畫境況，有些惆悵，書畫通渭，通向未來的路在何方？
2018年9月4日於漢海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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