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橋家屬院:東北樓里的三線往事

嶄新的寶橋家屬樓。

揹著煤不遠千里到寶雞

地處秦嶺北麓的寶雞曾經是“三線建設”時期的明星城市,新中國成立初期,大批東部工業內遷,使寶雞匯聚了一大批“國字號”的裝備製造企業和軍工企業。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寶雞橋樑廠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

8月3日,記者來到寶橋社區,見到了劉玉中、金洪良、王建明、凌傳雄四位老人。問起“三線建設”時的故事,這些老人都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因為當年的故事在他們心裡埋藏已久。

時間回到上世紀60年代。1965年春節假期結束後的第二天,瀋陽橋樑廠劉玉中接到上級指示:“西北要建工廠,收拾東西,後天就出發。”對劉玉中來說,他只知道要出差,至於和誰、去哪、幹什麼,他一無所知。

到北京後,他們才知道自己是第一批,到寶雞去做前期工作。

那年劉玉中30歲,是瀋陽橋樑廠的保衛幹事,他覺得能被組織選中,是一件非常榮幸的事情。離開家的時候,劉玉中還挺高興,覺得出來挺好,在火車上和大家說說笑笑地來到寶雞。

當他們一行人來到寶橋廠址時,這裡還是秦嶺腳下的一片荒山野地,周圍什麼都沒有。比劉玉中晚到兩個多月的王建明,正趕上大家建造工廠。他說,那時人人都是鋼鐵戰士,廠裡的電是職工自己從電廠拉線接過來的,冒著大雨,在地上挖一米多深的溝,幾公里長。在他的記憶裡,那時工作一點兒也感覺不到累,大家都鉚足了幹勁,不偷懶也不發牢騷。不論是領導還是職工,每個人都是建築工,啥活都是大家一起幹。

隨著廠房宿舍修建起來,第二批人馬也來到了寶雞,金洪良就是其中之一。他說,組織命令他們把在瀋陽的宿舍打掃乾淨,拿上行李去寶雞。那時候家裡剛領了當月用的煤,時間太緊,根本來不及處理,他就揹著煤來到了寶雞。

當時生產條件還不完全具備,人拉肩扛,1966年10月,第一個成品就敲鑼打鼓裝上專運線火車,更是創下了建廠當年生產鋼樑1892噸的驚人業績。

“東北樓”裡三線人的堅守

瀋陽是東北地區的中心城市,曾經對中國歷史產生過深遠影響。在那個年代,作為瀋陽人是非常有自豪感的,工人住樓房對他們來說一點也不新奇。

今年88歲的凌傳雄說,當時他們家就住樓房,煤氣已經開通,出門有公交、電車,蔬菜水果隨處可以買到,生活可以說很方便。可是他們來到寶雞後,這裡除了夏天的暴雨,還有冬天的西北風。那時候寶雞的冬天陰冷,宿舍樓裡沒有安裝暖氣,睡覺時他們只能抱著熱水袋,蜷縮著身體,把被子捂得嚴嚴實實。除了住宿條件不好外,出門沒有公交,吃的只有面,沒有米,更別說菜了。

對於吃慣了米飯的瀋陽人來說,寶雞的麵條裡只放辣子、醋,怎麼也接受不了。於是,每個月領完面後,他們就會騎自行車或者趕火車去有米的地方換大米。金洪良就是其中一位,他說,那時候寶成線已經開通了,每次去換米他們都會結伴出行,大家坐上火車到陽平關。那時候沒錢買車票,他們就晚上扒貨車,白天到達目的地,換好大米又趕晚上的貨車再回來。每次換大米,他們都會帶一些火柴、燈泡等日常用品,因為這些物資在農村很難見到。

除了要換大米外,他們每天吃的菜都是換來的。王建明回憶道,那時候附近村裡很少種菜,種的也是辣椒之類,他們就只能去天水,換一些土豆回來。除此之外,每天做飯用的蜂窩煤爐子,對這些外鄉人來說,也是非常陌生,一度他們連做飯都成了大問題。他們家裡用的都是煤氣,就算用煤也是大塊的,而這種蜂窩煤他們都沒見過。他們常常是下了早班回到家飯架在爐子上,到了下午該上班了,爐子裡的火才上來,又只能封了爐子去上班,下午,肚子叫的聲音在車間裡此起彼伏。

這樣艱苦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劉玉中介紹,隨後家屬樓蓋起來了,也建了學校、醫院、商店等等,大家不用走太遠就能滿足平時生活所需。可以說,寶橋家屬院形成了一個屬於他們的圈子。那時,廠里人與當地人很少交流,平時下班了就在廠子裡和工友們在一起。大家基本都是瀋陽人,每天下了班,一群小夥子也沒什麼可做,就回到宿舍嘮嗑,回味大家在家鄉時候的生活。在劉玉中看來,與當地人不來往,還有一個原因是語言上的障礙,“他們說話我們聽不懂”。

廠里人與當地人接觸最多的是在集市上,當地人就在家屬區樓下襬攤,在瀋陽人眼裡,這裡的農副產品不是一般的便宜。在這個集市上,廠里人的糧票與人民幣一樣在市場裡流通,糧票可以換雞蛋、蔬菜、水果,當然也可以換老母雞。

那個時代,工人的生活條件相對較好,家家都有自行車。一段時間內,寶雞橋樑廠在寶雞多家三線企業中名聲最響,待遇也最好,讓寶雞人羨慕不已。

隨著城市的發展,昔日惹眼的寶橋家屬區已顯得破舊,居住的多是廠裡的老職工。但當年熱鬧的場面依舊,這些第一代三線人仍然在這裡堅守著。

“寶雞是我們的第二故鄉”

寶橋社區是寶雞橋樑廠的家屬區,這些樓也是企業紅火時蓋的。如今,社區裡還住著不少東北人,在這裡,東北話幾乎是官方語言,下棋、聊天,爽朗的歡笑聲和熱乎的東北方言融成一片,東北味兒十足。用金洪良的話說,“秦腔、白麵不習慣,秧歌、酸菜才過癮。”多年以後的今天,操著東北話的第一代三線人雖然嘴上還在說無法入鄉隨俗,但在他們心裡,寶雞已經悄悄地成了他們的第二故鄉。

那時候,讓他們感到最孤獨的就是過年,東北過大年特別熱鬧,提前很多天就張羅包餃子、包黏豆包、貼春聯,從除夕到正月初五每天早上都要吃頓餃子。在寶雞生活了50多年,他們也習慣了寶雞人的生活方式,以及寶雞人過年的習俗:清掃屋舍、拜親友、壓肘子。

凌傳雄的兒子和孫子都在寶雞橋樑廠工作,雖然自己不習慣寶雞人愛吃辣子、醋的習慣,但是自己的孩子們卻愛上了這口兒,他們生在寶雞、長在寶雞,愛吃辣子、醋和擀麵皮,和寶雞人已無兩樣。

回想起以前,金洪良一直都忘不了妻子帶著孩子下火車的那一刻,妻子看著滿眼的荒涼,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他們沒想到這一來就紮根在了寶雞,一晃52年過去了,他們早已熟悉了這裡的一切,而瀋陽卻離自己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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