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梁福貴，網名LFG銀珠，微信名瞿上牧主。四川雙流人，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藝術攝影家協會會員，作品選入《星星詩人檔案（2013卷）》，有作品在《星星》《廣州文學》等刊物發表。著有詩集《小草的高度》《詩意光影》《春天不放假》，《旅途如夢》等在正式出版社出版。
早年讀《蜀道難》，對“百步九折縈巖巒，難於上青天”的劍門蜀道便充滿了好奇，一種蜀道探古情趣在心底油然而生。這年秋天，我們終於上路了。
駕車沿川陝古道上行，我們在白馬關落鳳坡謁了龐統，在綿陽西山叩拜蔣琬，穿過翠雲廊，來到“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劍門關。
巍峨劍門，扼守蜀道咽喉，地勢險要，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西漢文學家張載曾在《劍閣銘》中讚道：“巖巖梁山，積石峨峨。遠屬荊衡，近綴岷嶓。南通邛僰，北達褒斜。狹過彭碣，高逾嵩華。惟蜀之門，作固作鎮。是曰劍閣，壁立千仞。窮地之險，極路之峻。”唐朝著名政治家、文學家李德裕在《銘》中寫道：“群山西來，波積雲屯。地險所會，斯為蜀門。層岑峻壁，森若戈戟。萬壑奔東，雙飛高闕。翠嶺中橫，黯然黛色。樹若雄屏，以衛王國。”
此時探古遊，正值四川災後重建的第三年，我們看見劍門關樓正在維修加固，於是來了微詞。
時光裡盤旋的馬蹄聲，拒絕走出明月峽谷的拐點/一座關樓，還在加固上鎖，在諸葛的八角蛙井中昂首/木雞似的眼神，鉗制著任何明修暗度的衝動/夜雨聞鈴，月光很瘦，往日的繁華，仍然咬定千年秋風，恰如其分地演繹著閉守尊大/偶爾有三兩瓣杜鵑，開在天梯石棧的額頭，這是懲罰閉關自守的憑據/那個五牛屙金的故事，不必當真，只是個而已的怪異/老掉牙的風，低吟淺唱，就像阿斗的呻吟，還在時光裡掙扎/得到的幾句箴言，已掉進刀光劍影的縫隙，所謂“興於葭萌，敗於劍閣”，我掘地三尺，即便是修身千年，恨鐵不成鋼啊，也找不到一個憐憫你的理由/風，急急地走過，而你，依舊在天府廣場的太極上端坐/一些疼痛，像關樓，重過月色，一座又一座地把蜀道難演繹!
四川，有一塊巨大的盆地，叫成都平原，屬中國四大盆地之一。這裡沃野千里，天府之土，水旱從人，不知饑饉，時無荒年。而祖祖輩輩的四川人，在這種悠閒安逸的環境裡，猶如坎井之蛙，逐步形成了眼界狹小、思維僵化，比較自我的特點。歷史上，由於四川盆地相對封閉且物產豐饒而使四川在經濟、文化等方面自成一體，成為一個相當閉塞的世界，含有“盆地即天下”的意境。自足自滿、夜郎自大、坐井觀天、見識短淺等盆地意識便根深蒂固。
經過歷朝歷代，特別是幾十年的改革開放，盆地意識依舊在某些人心底紮根。歷史上，儘管四川也曾偏安過幾代小小王朝，但都屬於閉關自守，苟且偷生。諸葛亮六出祁山，圖霸中原，雖死猶榮，“長使英雄淚沾巾”！四川人，無論帝王將相，都只有走出夔門或穿越秦嶺，開了眼界，尋得生機；中國人，無論為官為民，都只有走出海疆，融入世界，才能實現夢想。而今若還是小農意識，守關封閉，只會自取滅亡！
面對“危乎高哉”的劍門關，我沉思良久，“以手撫膺"，無法長嘆！翻遍蜀中所有動詞，全都僵硬。找不到一絲燥熱!
然而，落爛幸蜀的唐玄宗和唐僖宗，倒是選對了地方。我們一行上得關來，先是誦李白《蜀道難》，後憶《長恨歌》，“蜀江水碧蜀山青，聖主朝朝暮暮情。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天旋地轉回龍馭，到此躊躇不能去”。玄宗逃到了劍門行宮，想山河破碎，思佳人難覓。望月傷心，聽夜雨撲打關樓，鈴聲悽切。此刻的我好不傷感，作《蝶戀花。上劍山》“寒霧緊鎖秦棧道，淫雨羊腸，久飄不歇。雄關有閣千秋畫，深埋風中無人閱。絕壁陡峭難翻越，長生殿前，私語還相別。而今牽手過劍山，天長地久扼要塞”！我也“到此躊躇不能去”了！劍門關樓的鈴聲沒響，因為沒雨，唐明皇不在。只是月有些晦暗，綿軟的霓裳羽衣曲，刻在冷冷的石筍尖上，寸腸千斷！唯有關樓的一縷雲煙，在四川的清音夢裡，紅燒著焦皮肘子和劍門豆腐，哼幾折川戲，變臉著歷史罷了。
登上危乎高哉處，極目遠眺近窺，大小七十二劍峰，層巖疊嶂，層林盡染，山川錦繡，惟餘莽莽。嘉陵江如練，就纏繞在峰嵐之間。我倚欄憑望，想起了花蕊夫人血染杜鵑的傳說。那是公園965年蜀後主孟昶降宋，宋軍解押孟昶和花蕊夫人途經劍門關時，花蕊見微風和暖，青山如翠。睹物思情，悲恨交加，遂縱身跳下懸崖，其血染山川，大小劍山皆殷紅如紅珊瑚之狀，遠看如血，近看是花。目睹花蕊夫人血染過的山川草木，心底油然而生悽烈悲壯的家國情懷。
傍晚，我們來到葭萌城下，入住辜家大院。葭萌關，三國蜀漢發祥地、通達古今博物城。是蜀國與中原的交通要道，嘉陵江與白龍江交匯於此，陸路上通西安，下至成都，順嘉陵江而下，可達巴蜀順慶渝州，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史料形容葭萌關是“峰連玉壘，地接錦城，襟劍閣而帶葭萌，踞嘉陵而枕白水，誠天設之雄也。”見天色尚早，我們一行便小遊了一圈。葭萌關輪廓尚存，磚砌拱形關門，屹立在條石壘成的關牆之上。關前關後，山巒重疊，危巖峭壁，樹木蕭森；一條石階小道，曲折盤桓在關上，險峻雄偉。在費禕府，我們緬懷費禕；來到戰勝壩，我們憶起張飛挑燈夜戰馬超；八卦井旁，桔柏渡口，我們想起諸葛七擒孟獲六出祁山的慘烈與悲壯。
羽扇綸巾籌帷幄，鞠躬盡瘁恤民生。
兩表肝膽酬三顧，一對韜略輔二君。
六出祁山中原志，三分天下老奴心。
君臣同祠功蓋主，長使庶黎頭裹巾。
諸葛亮六出祁山，北伐曹魏，曾在此屯糧、駐軍、練兵，並由此北上。又在大劍山斷崖之間的峽谷隘口砌石為門，修築關門，派兵把守。諸葛亮戰死後的公元263年，魏軍鎮西將軍鍾會率領10萬精兵進取漢中，直逼劍門關欲奪取蜀國，蜀軍大將姜維領3萬兵馬退守劍門關，抵擋鍾會10萬大軍於劍門關外。然而，魏軍鄧艾偏走破關陰平，奪江油關，直抵成都，生擒了劉禪。所謂“後主早亡國，姜維還烽煙”就道的此事。
一江嘉陵水，托起燈火闌珊處的一片雲彩，懶懶地臥進殘陽裡/葭萌關封喉，炊煙淹沒了八卦，儼然一部古蜀國的歷史，昭化，曾經是圓心/漢壽亭外，碧膽雄心出祁山，未捷，就像歷史遺落的塵埃，掀不起巨浪，只有留下記憶的鏽跡，長成古城核心上的豐碑，寒鴉掠過，咳嗽成幾聲嘆息/關樓的月光老了，“日過蜀客，夜宿秦人”的臨清門，有些疲憊/點兵遣將的費禕府，已睡成廢墟，幾隻螢火劃出的太極光亮，蒼白無力/桔柏渡口，無人問津。只有我，還緊緊地捏住古柏的根莖。
其實，憑藉地理優勢的歷代蜀王，都是把自己圈囿在“天府之國”的坎井之中，偏安一隅，守舊閉關，不思進取。在清風明月峽，田貝夢咪面對秦嶺的巍峨和滔滔嘉陵江水，想起了五丁開山，五牛屙金的故事。
那是秦惠文王九年（公元前316年），張儀司馬錯滅蜀，即由此道。相傳戰國時期，秦惠王欲吞蜀，苦於無路進蜀，特令人做五石牛，言能屎金，欺騙蜀王；還贈五美女，以討蜀王歡心。蜀王信以為真，派身邊五丁壯士，劈山開道，修路架橋，入秦迎美女，運金牛，才開通了這條蜀道，史稱“金牛道”，又稱劍門道。葭萌關劍門關就是這條古道上的關隘之一。
明月峽深，天梯石桟。是歷史聲聲號子喊出的線譜/過往沉浮於峽谷,五丁，枕戈在懸崖峭壁/而你，妄想五牛屙金，情慾熏熏/一段歷史，把江水簡潔成道道風景/義無反顧的動詞，百步九折。把蜀道難化解成一個愛字，使一闋旌旗,不斷地嚮明月峽谷注入燥熱/秦棧彎向內心，直逼進你的深處/儘管葭萌關門扼了九州，有秦人明修棧道，而我，偕一片清月，大搖大擺地暗渡陳倉。
（圖片來自於網絡）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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