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說道:無情與慈悲

我們早課裡的《小贊韻》中有這麼一句:“大道慈悲,萬化樂雍熙。”而天師府的詞則是“大道無為,萬化樂雍熙。”那麼大道竟然是無為的?還是慈悲的呢?

我曾經就此問題,跟道友進行過討論。認為天師府的版本,更符合老子的意思。因為《道德經》裡經常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小道士說道:無情與慈悲

王弼注曰:“天地任自然,無為無造,萬物自相治理,故不仁也。仁者必造立施化,有恩有為。造立施化,則物失其真;有恩有為。則物不具存;物不具存,則不足以備載矣。地不為獸生芻而獸食芻,不為人生狗而人食狗,無為於萬物,而萬物各適其所用,則莫不贍矣。若慧由己樹,未足任也。”天地是不講仁義的,天道的運行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是至公而無情的。如果有一丁點的私心在裡面,反而不能化育萬物。這個就是法治的精神,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王子犯法與民同罪”。如果說法官徇私枉法,那麼天下將無從治理了。

小道士說道:無情與慈悲

《史記·張釋之馮唐列傳》裡記載了這麼一個故事:

上行出中渭橋,有一人從橋下走出,乘輿馬驚。於是使騎捕,屬之廷尉,釋之治問。曰縣人來,闖蹕,匿橋下。久之,以為行已過,即出,見乘輿車騎,即走耳。延尉奏當,一人犯蹕,當罰金。文帝怒曰:“此人親驚吾馬,吾馬賴柔和,令他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延尉乃當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且方其時,上使立誅之則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傾,而天下用法皆為輕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之。”良久,上曰:“廷尉當是也。”

也就是說執法之人,不能因為訴訟雙方的地位不同,而有所偏頗,應該堅持公平公正的判決。不僅在審判、執法中如此,就是在任命官員的時候,也應該唯才是舉,而不是任人唯親。這就是道家宣揚“不仁”、“無情”的意義所在。只有這樣,在上者才能垂拱無為,使臣工百僚依循法律而運作。天子效法天道之無為,自然可以致“萬化樂雍熙”的治理效果。

小道士說道:無情與慈悲

那麼是不是道家理想的聖人就是冷冰冰,對於世間萬物漠不關心,任其自生自滅的呢?我覺得這樣的理解也是不對的。《道德經》還說:“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意思是大道無情,但是卻長養萬物。這是大道慈悲愛物的表現。“衣養萬物而不為主。”大道雖然雖然長養萬物,但是卻不據為己有。此為有情而無情,無情而有情也。好比父母長養了子女,但是卻不能對孩子說你是我生養的,你要聽我的話,按照我的意思去發展。這樣不僅父母累,子女也會反感。所以大道之不仁,但是也有仁。

又說:“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天道無親,是其大公無私也。所謂“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燭。”《道德經》這裡說天道無親,其實是針對周朝的貴族政權說的。但是又說“常與善人”,意思是不過分私於血緣之親,而應親於有道之善人。這樣國家才會興旺,天下才會太平。

又說:“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聖人以萬物為芻狗,是其不仁也。但是聖人又常善救人救物,是聖人之慈悲也。聖人以法治天下,不以私心而亂天下之公法,是聖人之無情也。但是法之既立,天下凜然遵奉,奸邪之徒,不敢妄動,豈非聖人之大慈悲乎?所以莊子說:“夫大道不稱,大辯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謙,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辯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 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來,此之謂葆光。”

小道士說道:無情與慈悲

其實道家聖人洞察世間的理念和思想都有其弊端,所以說一個道理,也必定正反兩方面解說。比如老子既說“無”也說“有”,說“道”也說“德”,說“貴生”也說“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說“不仁”也說“慈儉讓”。這就需要修道人在實際生活在靈活的運用,莊子說:“昔者堯舜讓而帝,之嗆讓而絕;湯武爭而王,白公爭而滅。由此觀之,爭讓之禮,堯桀之行,貴賤有時,未可以為常也。”也就是說無情和慈悲,都有一定的適用範圍,要根據不同的情況而做選擇。所以孔子也感嘆:“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孟子也說:“子莫執中,執中為近之,執中無權,猶執一也。”

世間萬事萬物,包括思想也好,都是相輔相成的。所以莊子說:“與其是是而非非,不如兩忘而化其道。”《齊物論》裡反覆發明的就是這個道理,是與非並非絕對對立的,在某種情況下是可以相互轉化的。這個就是《周易》裡的陰陽思想,陰陽可以互相轉換(陰可以變成陽,陽也可以化為陰。),也彼此包涵(陰中有陽,陽中有陰。)。理解道家的這種思想,對於我們養生修身、為人處世、治理天下國家都有指導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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