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明，我在上海。”
“什麼？可我剛剛飛到海南……”
電話斷了。她的IC卡上只有1塊多錢，所以她甚至沒有機會聽到他手機掛斷時的“咔嚓”聲。
小薰從話機上抽出IC卡，看見卡上印的是一幅黃河奔騰而下的畫面。她靠在磁卡電話機旁，不知自己應該去哪。一隻手不停的翻轉著那張磁卡。
電話有響了。她接起來。
“喂，是小薰嗎？”
“是我。”
“還好你還在。我真怕你走開了。你等著我，我馬上乘下一班飛機回上海。你聽見了嗎？”
“好的。我等你。”
這次，她聽見了清晰的“咔嚓”聲。儘管周圍很嘈雜，她還是聽見了。
小薰決定坐地鐵去機場。她收起磁卡，往地鐵的入口處走去。路過超市的時候，她進去買了幾瓶水和兩盒21塊裝的德芙黑巧克力。
不知什麼時候，天空已下起了細雨。很多陰暗的雲擠在一起，一朵挨一朵，糾纏不清。
小薰走進機場大廳。在離出口很近的地方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然後從包裡掏出一本薄薄的書——好象是《華美轉身》——看了起來。心無旁騖。
機場裡來來往往的人，都看到了這個女孩子。純紫色的套頭上衣，乳色的棉布裙和一雙俏皮的白色筒靴。臉上是天真的表情，眼睛裡卻是散漫的神色。頭髮沒有任何修飾，隨意的披在肩上，別在耳後，半長不長的。
薄薄的一本書被從頭到尾讀了很多遍。小薰臉上的表情一直是安靜的。安靜的注視著每一班飛機降落後，從出口湧出的人流。
飛機因故延誤了。小薰在機場等了16個小時。
16個小時的漫長等待，足以消磨掉一場艱苦的愛情。更悲哀的是，即使是堅持下來的人也未必都是勝出者。
“蘇家明。”
家明走過小薰身邊的時候，並沒認出她來。他沒有想到她會穿這麼明亮的顏色。他以為她只是一朵暗夜裡迷離的花。家明覺得身體裡某個部位隱隱的痛。
“小薰？……對不起，飛機延誤了。是不是等了很久？”
“沒有。”
“走吧。我幫你找個飯店，先住下來。”
“恩。”
家明看了一眼小薰扔進清潔箱的塑料袋。裡面裝著幾個空的礦泉水瓶和一大堆巧克力的包裝紙。
家明在飯店的房間裡用了一下洗手間。他邊說話邊從裡面出來的時候，發現她已經蜷縮在床上睡著了。小薰太疲倦了。她已經將近40個小時沒閉過眼睛了。
他走過去，想把她的身體扳直。可是他做不到。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女孩子總是讓他覺得痛。
後來的幾天，他的時間幾乎全部用來陪她。當一個人只是在另一個人的生命裡出現幾天時，他拿出什麼來奉獻都不為過，因為她不是那個要耗盡他一生的人。
“你想去什麼地方？我陪你。”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和這個城市，還有這裡的陌生人。”
他陪著她在這個擁擠的城市裡遊蕩。從一條路拐上另一條路，沒有目的，也不計較遠近。有時候會說一些淡淡的無關的話題；有時候就只是默默的看沿路的風景。
有一次，他們走到了一個古物市場。小薰用那張印著黃河奔騰而下的IC卡換了一枚1元硬幣。
“不留著收藏嗎？”
“難得麻煩。”
小薰走的那天，家明沒有去送。因為他要去機場接他女朋友Lisa。她見過Lisa的照片，一個簡單快樂的女子。她不想和她爭。
小薰在車站拿著用IC卡換來的1塊錢，給家明打了最後一個電話。
“蘇家明，我走了。”
他聽見了清晰的“喀嚓”聲。然後是忙音，迴盪在整個機場大廳，淹沒了一切嘈雜。
家明想起她給他打的第一個電話。
“蘇家明，我在上海。”同樣的冷漠，無牽無掛。
他一時間回不了身，感情卻已潰不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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