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陽知名作家馮飛:「唐家頂子」與《忠孝成山》背後的故事

一塊殘碑的發現與一位作家的轉型

“唐家的頂子,高家的穀子,華家的銀子”,是貴陽流傳甚廣的一段民謠,指的是清末民初以來在貴陽曾經顯赫一時的唐氏、高氏和華氏三大家族。其中,曾經定居遵義的唐氏家族,讓遵義也流傳起了“要想唐家不做官,除非乾斷洗馬灘”的民謠。

貴陽知名作家馮飛:“唐家頂子”與《忠孝成山》背後的故事

 馮飛做客傳習社文化沙龍

在對近代貴陽這顯赫的三大家族的研究中,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省內史學界只對高家、華家的研究比較清晰,唯獨對唐家的研究比較模糊。據記載,“唐家頂子在成山”,但“成山”究竟在何處?這一直是個謎。

現為貴州省作家協會理事、貴州歷史文獻研究會理事、烏當區作家協會主席的馮飛,經過多年鍥而不捨的文獻研究及歷史考察,於2014年3月21日,在貴陽北郊山野間成功找到《中國西南地區歷代石刻彙編》所記載的“唐樹義死事碑”殘片,由此揭開了唐氏家族的“密碼”——確定了深藏在烏當區水田鎮竹林村蔡家寨的“唐家大院”及其後山的獅子墳山、蘇家山等地,就是“唐家頂子在成山”中所指的“成山”,破解了對貴陽唐氏家族文化歷史研究的關鍵一環。

唐氏古墓群被確認時,正準備建設的貴遵高速公路複線工程,及時修改了原有的規劃建設方案,專門為文物保護工作“讓路”,成就了一段佳話。

2015年11月,成山草堂和唐炯家族墓被貴陽市人民政府列為市級文物保護單位。2017年,由馮飛作為總編撰的學術專著《忠孝成山》也由商務印書館正式出版發行,填補了我省相關文史研究領域的一大空白。

先後發表過《蚱蜢的秋天》《走向法庭》《遠望巴格達》等共百萬餘字文學作品的馮飛,曾以長篇歷史小說《大清血地》一書,獲貴陽市人民政府“金築文藝獎”和遵義市人民政府“尹珍文學獎”,並被《十月》雜誌選載。從過去擅長散文及小說創作的專業作家,到如今將越來越多的精力放在地方文史研究工作中,馮飛的轉型,與其對唐氏家族文化的研究所傾注的大量心血是分不開的。

馮飛在講座中告訴大家,2013年,應《貴陽日報》文化副刊開設的“紀念貴州建省600年”的專欄約稿,在烏當區生於斯長於斯的自己,定下了寫烏當區的《鄉土密碼》的寫作選題。他認為,後人要了解一個地方的歷史,有幾樣東西是必須要抓住的——“曾經有什麼人在這裡做了什麼事?”只要是歷史文獻中有記載而語焉不詳的,就是你要破解的“鄉土密碼”。

“怎樣破解鄉土密碼以還原歷史真相?”馮飛坦言,為了完成這篇專欄約稿,自己的創作過程有了新的變化。“以前寫小說或者散文,首先考慮的是構思情節內容、怎麼遣詞造句?”馮飛說,這一次,他為了真正“破解鄉土密碼”而全身心投入對史實的考據和對文獻的整理之中,並逐漸形成這樣的認識:成山唐氏家族當年由遵義遷居貴陽,選擇了烏當,當代的烏當人就有責任去挖掘和還原這段歷史。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年後,堅持田野考察的馮飛,終於在烏當區水田鎮竹林村蔡家寨找到了破解唐氏家族密碼的、由“西南巨儒”鄭珍手書的殘碑。

一邊是田野考察和文學創作,一邊致力於挖掘幾百年來鮮為人知的唐氏家族故事,以“成山”命名的貴陽唐氏家族文化的內涵漸漸豐滿起來。在地方黨委政府及社會各界的大力支持下,《忠孝成山》得以正式出版。

貴陽知名作家馮飛:“唐家頂子”與《忠孝成山》背後的故事

講座結束後,聽眾現場提問。


“地方文化歷史的不斷重現,給了我們研究地方文化的極大自信。僅僅是在烏當區這樣一個地方,就有水東文化、屯堡文化、成山文化、三線文化。作為地方文化學者,我們只要咬定青山不放鬆,就能挖掘出一座寶貴的文化富礦。”馮飛說。

入黔四百年 唐氏家族孝廉傳家十餘代

經過多年的潛心研究,馮飛對唐氏家族的故事早已爛熟於心。在當日舉行的傳習社沙龍中,他為大家娓娓講述了“唐家的頂子”的故事。

馮飛說,從明萬曆四十五年(公元1617年)至今,成山唐氏已傳十餘代,時間跨度達四百年之久。《清史稿》《清史編年》《清實錄》《貴州通志》《山西通志》《遵義府志》等史志文獻,記錄了從明末清初逾晚清、民國至今400年間成山唐氏的史實。從一世祖唐一元算起,到第十代傳人唐爾錕、唐爾鏞、唐爾銅(瑞銅)等人,這個家族清官循吏、詩書傳代,忠孝傳家,受人敬重。以唐源準、唐樹義、唐炯為代表的成山唐氏先賢,在歷史長河中風采再現、栩栩如生。成山唐氏代代相襲的孝廉文化,顛覆了民間“富貴傳家不過三代”的說法。

其中,清代名宦、著名詩人唐樹義的文學情結,決定了清代中國文壇的兩部文學鉅著《播雅》、《黔詩紀略》的命運。

唐樹義,唐清嘉慶舉人,先後在湖北、甘肅、陝西、湖北任知縣、知府、布政使等職,為官清廉。咸豐四年率軍與太平軍作戰,在黃州金口作戰失利,投江殉國,史料載其“工詩詞,好與名士交遊。鄭珍、莫友芝等,均系待歸草堂座上賓”。唐樹義生前著述甚多,傳世至今的有《夢硯齋遺稿》。

咸豐初年,官至湖北布政使的唐樹義告病還鄉,以自己多年的積蓄,在貴陽修建“待歸草堂”,在遵義老家修建“唐氏宗祠”。此間,唐樹義得知表侄鄭珍編輯《遵義詩鈔》,對其初稿讚歎不已,出資幫助刻印刊行,將《遵義詩鈔》更名為《播雅》併為其作序。次年正月二十三日,唐樹義在湖北金口投江殉國,鄭珍悲痛欲絕,留下“人間知己到公休,從此通明懶下樓”的哀嘆詩句。之後,在其子唐炯繼續資助下,《播雅》正式刊印問世。

由莫友芝編纂的、其文獻及文學價值與《播雅》同等重要的《黔詩紀略》,也是受益於貴陽成山唐氏的另一部文學鉅著,由唐炯子承父志,起起落落歷時十六年,資助莫友芝完成了該書的編纂校訂。

除這兩部作品外,唐樹義還曾經資助學者周作揖編纂《貴陽府志》。

馮飛說,成山文化的構成要素,還包括遵義洗馬灘、貴陽“陽明祠”“唐家大院”等相關文物古蹟。而與“唐家頂子”密切相關的著名歷史人物。粗算也在百人以上。自清初康熙以來,凡是人們想得到的著名歷史人物,幾乎都與成山唐氏密切相關,其中包括林則徐、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駱秉章、丁寶楨、張之洞、蔡鍔等名人。世人敬仰的民族英雄林則徐,既是唐樹義的上司、伯樂,也是他的好朋友。而張之洞則是唐樹義之子唐炯的妹夫。

唐家的“頂子”們,在唐氏入黔四百年間,共計二十餘人獲取功名,最突出者有唐廉、唐金、唐源準、唐樹義、唐炯、唐爾錕、唐爾鏞、唐瑞銅等。代表人物是唐源準、唐樹義、唐炯祖孫三代。

“唐家頂子”,還致力於實業、教育救國,創建了貴陽的“同濟堂”、貴州第一張報紙《黔報》、貴陽一中,還有中國銀行……馮飛說,唐氏一族參與開啟貴州乃至中國近代文明,居功甚偉。

2008年,同濟堂中藥文化入選“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成為國家重點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唐炯的孫子唐爾鏞一生熱愛文教,曾出資創辦了貴州最早發行的報紙《黔報》。更熱心開辦黔省新學,在北京大學首倡者、戊戌變法領袖、中國近代教育之父李端棻的幫助下,先後創辦了貴陽師範傳習所、省公立中學堂(貴陽一中前身)、高等學府官立憲群政法學堂,曾任貴州教育總會會長。辛亥革命後,唐爾鏞任北洋政府教育司司長。

唐炯的另一位孫子唐瑞銅,則是中國銀行的主要籌備人。據唐氏家譜和有關文獻記載,他年少時殿試金榜題名,中二甲第七名進士。留學日本,歸國後出任大清銀行清理處總辦。民國二年,大清銀行改組為中國銀行,唐爾銅被南京臨時政府任命為中國銀行總行行長,此後他還參與籌建了中行貴州分行、重慶分行。

中國傳統社會的讀書人,向來崇尚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唐氏家族對這句話的理解變為了‘知行合一’的行動,整整堅持了四百年。”馮飛說。

唐樹義是出了名的孝子。母親病逝於廣東,他千里扶櫬回黔。父親病重,他日夜侍藥,父親去世後再次扶棺歸鄉,並把雙親墓園所在地起名“成山”。晚年的唐樹義在貴陽唐家花園頤養天年,清政府遭遇危機他又奉詔出山,兵敗投江壯烈殉國。

“忠勇孝悌,禮義廉恥”,馮飛說,這是唐氏家風家訓不可或缺的精神鈣質。唐家頂子的故事,就是“忠孝傳家遠、詩書濟世長”最好的詮釋。

貴陽知名作家馮飛:“唐家頂子”與《忠孝成山》背後的故事

親近地方文化史 堅定黔地文化自信

陣陣熱烈的掌聲,表達了沙龍活動參與者對講座內容的肯定。

在現場聽眾中,盧珂宇的年輕面龐非常顯眼。這位還在臺灣義守大學讀醫學博士的青年,是專程前來聽《唐家的頂子》講座的。他說自己出生在烏當區,過去外界一提到貴州,首先想到的是“黔之驢”,給人“文化沙漠”之感。一次偶然的機會,自己讀了《忠孝成山》,感覺心裡很溫暖,方知自己腳下的這塊土地,原來發生過這麼多精彩的故事。溫暖之餘,更是感動,感謝像馮飛這樣專注於研究地方文化歷史的學者,為樹立貴州人的文化自信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貴州省社科院研究員張勁在聽了馮飛的講座後評價:文化傳承和創新,就是要讓大眾做到對歷史文化的認識、理解和親近。講好故事、傳播好聲音、闡釋好中國精神,都離不開對中國傳統歷史文化的瞭解和認識。馮飛的文化講座,正是對貴陽曆史文化的一次宣講式的傳播。其對地方文化歷史的研究可以說是在做“大海撈針”“沙裡淘金”的工作。他的研究去偽存真,讓人瞭解黔地值得繼承和發揚的歷史文化遺產。人的生活方式、精神價值以及具體人格,是構成文化的基本要素。馮飛的講座,將唐家的家教歸納為三種模式:社會模式就是禮儀之道,人格模式就是君子之道,行為模式就是忠孝之道。文化應該是全民價值,而不是隻有文化部門研究文化,舉辦文化沙龍,這種方式正是實現文化全民價值最好的方式。

(轉自:黔中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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