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邱少雲老照片珍藏的戰友情

邱少雲的戰友陳大權,退伍後一直在貴州省桐梓縣木瓜鎮新壩村椅子組老家務農,過著“隱居”一樣的生活,從沒炫耀過自己的功績,更沒向黨委、政府提過任何要求。

今年88歲的陳大權仍然健康硬朗,深居簡出,兒子修了新房,但他喜歡居住了幾十年的老土牆房子,喜歡烤柴疙瘩火,每天仍然保持一斤米左右的飯量。

帶著對陳大權老人的景仰,我兩次深入木瓜鎮新壩村椅子組探訪陳大權老人。

1930年6月,陳大權出生在桐梓縣九區浸水鄉八村(現桐梓縣木瓜鎮新壩村椅子組)一個貧苦家庭,從小放羊務農,後被偽軍抓兵,再後來起義入伍。1951年11月,他所在的部隊入朝作戰。

1926年,邱少雲出生在四川省銅梁縣(今重慶市銅梁區)一個貧苦家庭,也曾被國民黨拉兵,後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1951年3月赴朝作戰。

分別時互贈照片

一張邱少雲老照片珍藏的戰友情

一張邱少雲老照片珍藏的戰友情

圖①為陳大權老人和他保存的立功證。

1952年初,陳大權老人曾和邱少雲同在一個班一個多月。

陳大權老人回憶說:“邱少雲的個子比我高一個腦袋,身體比我壯實。我們班的戰友來自貴州、四川、雲南、湖南、甘肅等地。部隊每天都要進行學習和訓練,訓練非常艱苦,訓練之餘,大家都抓緊時間休息,所以戰友之間交往不多。”

雖然時間短,但兩個遠在異國他鄉的戰士,一個來自四川,一個來自貴州,相鄰的省份,相同的鄉音,相通的習俗,又有極其相似的人生經歷,家鄉情結讓他們多了一份特殊感情。

每天除了學習,就是訓練。主要是訓練如何消滅敵人,如何保存自己,戰友間平常交談的也是軍事技能。一個多月後,邱少雲調到偵察連,陳大權調到機槍連。

分別時,邱少雲贈送了一張半身免冠照片給陳大權,陳大權也送了照片給邱少雲。邱少雲在他的照片背後簽名題字,但陳大權不識字,是請邱少雲替自己在照片背後寫的名字。

陳大權老人回憶說,志願軍軍紀非常嚴明,平常戰友之間互相以同志稱呼,集合點名時才喊名字。所以,除了同一個班的戰友,最多知道同一個排的戰友姓名,其他事情就不知道了。同一個班的戰友,關係密切的,分別時都會互相贈送一張照片、一塊毛巾表示紀念。

從1951年11月入朝到1956年4月回國,陳大權收到的戰友贈送的照片,至今保存完好的有12張。據老人回憶,分別是邱少雲、周炳清、晏起元、何華龍、蕭呻富、陽德才、張道才、郭新全、熊義悔、丁懷春……

有的照片背面沒有簽名,老人已經無法回憶哪張照片是誰了。

有報道稱,邱少雲生前沒有留下一張照片,後來的圖片和雕塑,都是參照他三弟、四弟的樣子設計的(據《唯一在世弟弟回憶邱少雲:他說會帶著光榮花回來的》一文)。另據《87歲抗美援朝老兵保留邱少雲親贈照片》一文報道:邱少雲的戰友鄭時聰保存了一張邱少雲的照片。據報道稱,鄭時聰在老家排行老三,人們都喊他“三哥”。所以照片背後的題字“贈三哥”三字,這張照片曾在志願軍博物館公開展出。但這張照片提供的信息量實在有限。而陳大權老人珍藏的照片背後有鋼筆字題字:“贈給親愛的陳大權同志為留念,戰友邱少雲。1952.2.19。”

陳大權老人介紹,這張照片為邱少雲親筆題贈。

“贈”“親”“權”“為”四個字為繁體字,書寫流暢。其他字為簡體字,和當時存在繁簡混用的現象基本一致。

陳大權老人珍藏的12張戰友照片中,有7張別有鋼筆,有的別一支,有的兩支,有的甚至別了三支。

照片上身穿軍裝的邱少雲年輕帥氣,精神抖擻,濃眉大眼,神情堅定,留著偏分頭式,左上衣袋彆著兩支鋼筆。

陳大權回憶,槍林彈雨中的中國人民志願軍,學習風氣非常濃厚,上甘嶺戰役結束後,部隊組織掃盲,他就是那時候集中學習過半年,從漢語拼音開始,學習識字寫字,現在可以認識一些漢字,就是那時學習的。

陳大權老人一直把自己和邱少雲的友誼以及自己的英雄經歷珍藏在心裡,始終過著簡單平淡的生活,直到2016年1月30日,桐梓縣公安局木瓜派出所所長王飛陪同遵義市公安局黨委委員、市公安局交管局局長石曉洪到木瓜鎮新壩村走訪時,瞭解到陳大權的革命英雄事蹟,陳大權老人才引起了社會關注。

2017年春節前,重慶市邱少雲紀念館的同志聞訊找上門來時,看望慰問陳大權老人,聆聽他講述革命英雄故事。當邱少雲紀念館的工作人員提出收藏邱少雲的照片時,老人沒提任何要求,將自己珍藏了64年的邱少雲照片轉贈給了邱少雲紀念館!

目睹戰友犧牲

一張邱少雲老照片珍藏的戰友情

一張邱少雲老照片珍藏的戰友情

圖②為邱少雲當年送給陳大權的留念照片。

“敵人在我手頭,從來沒有滑脫過,來一個,死一個,沒死的,都是打趴了的。”陳大權老人回憶說,他在國民黨部隊就是機槍射手,重、輕機槍都打得好。別人射擊都是用右眼,他用左眼。班長看見了,說,不行。他說,不管我用左眼,還是用右眼,打得中耙就為原則。第二天打耙,他槍槍中耙,大家都說,這個傢伙硬是厲害。

“現在,只要有槍,同樣打得準。”陳大權老人仍然那麼自信,又那麼自豪。

據史料記載,1952年10月12日,邱少雲在執行潛伏任務時,憑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毅力,忍受烈火燒身,一動不動,在烈火中壯烈犧牲。

據陳大權老人回憶,當天他在武勝山負責打掩護,邱少雲執行潛伏任務的地方,就在他打掩護的武勝山下。那是一片開闊地,大約有十多畝,長滿了芭茅杆(北方人叫蘆葦),有一人多高。開闊地的前方就是敵軍陣地“孤正屯”(音,應該是《我的戰友邱少雲》一文中所說的391高地。),“孤正屯”山上,敵人部署了一個加強連的兵力,軍事設施非常堅固,援軍不斷增強,志願軍攻打了很久都攻打不下來。

1952年10月,志願軍決定攻打上甘嶺,要取得勝利,必須炸掉敵軍增援必經的康平橋,要炸掉康平橋,又必須拿下391高地。

陳大權老人說,打撂撇子(甩石頭)都能甩到那麼遠的距離。中間是個水凼,四周長滿了芭茅杆,敵人的飛機,這架去了,那架又來了,一夜到天亮都在偵察,但都沒有發現,第二天吃早飯的時節,敵人向開闊地裡的芭茅杆打燃燒彈……

邱少雲就是在那場大火中犧牲的。

“你看到大火焚燒戰友,是什麼心情?”

“非常憤恨!”

“那你怎麼想的?”

“戰鬥中消滅敵人,為戰友報仇!”

陳大權說,服從紀律高於一切,就算看到戰友被大火焚燒,也不能擅動,必須按照軍令行動。

邱少雲憑著超常人的意志力,在大火焚燒中一動不動……

陳大權老人有些悲傷地說,朝鮮戰場上犧牲的人太多了,邱少雲是最壯烈的一個。

邱少雲精神永垂不朽,陳大權老人就是一個活活生的見證人。

“因為沒有暴露我軍部署,我們的進攻非常成功,一舉拿下了‘孤正屯’”。陳大權老人說,拿下“孤正屯”後,部隊訓練了3個月,開始攻打上甘嶺。

“攻打上甘嶺的時候,我們連參加戰鬥,我們班是第三組,陣地在上甘嶺中段,其他戰友全部在戰鬥中犧牲了,只有我和副班長被敵人圍困在山頭上。我是機槍射手,槍法很準,副班長負責給我傳子彈,把戰友的機槍彈藥扛過來,架起,居高臨下,用手榴彈轟炸,用機槍掃射,敵人搞不清楚我們山上究竟有多少人。敵人至少發起過30多輪進攻,但都被我們打回去了。我們死守20多天,終於保住了陣地,等到援軍趕到才下山。”陳大權回憶,死守的20多天,就是乾糧和豆餅,沒有水喝,只有喝尿!犧牲戰友的乾糧和槍支子彈,全都成了我們的軍事保障。

那場戰鬥,陳大權所在的連100多人,最後只剩30多人,被榮記集體一等功。在陳大權老人保存的《立功證》上,彭德懷總司令題寫的“繼續發揚愛國主義和國際主義精神”等題詞非常清晰,剛勁有力,飽滿厚重。雖然《立功證》上書寫部分的內容已經磨損,但姓名欄的“陳大權”三字和功勞等級的“一”字等筆痕,還隱約可見。

陳大權老人的左膝蓋、右手臂被子彈打穿,用隨身攜帶的救急包包紮後又繼續戰鬥。至今傷疤仍在。

退伍回鄉務農

一張邱少雲老照片珍藏的戰友情

一張邱少雲老照片珍藏的戰友情

圖③為邱少雲贈給陳大權的照片後面的簽名題字。

1956年4月,陳大權退伍復員。

組織上安排他到新疆工作,但他想念家鄉親人,想念老父老母,於是回到老家,先後參加過湘黔鐵路、鐵山煤礦等建設,土地下戶後回家務農。

桐梓縣武裝部的一份檔案中,有一份關於陳大權在部隊時的表現鑑定書。他的連長、政治指導員、副連長3人的簽名蓋章證明上這樣寫道:“自從朝鮮打坑道、扛木料和運送彈藥等勞動中,一貫表現積極,在上甘嶺戰役中,上級交給他的任務,能很好的去完成,吃苦性強,別人不能幹的工作,他能完成……回國的時候,在軍事訓練中,操作動作正確,能幫助新同志瞄準、射擊要領,在營建脫坯中,能堅持小病工作。團結性好,在肅反表現中很積極。自己體會有了缺點,就能即刻提出糾正不對的地方,並能協助正副班長教育新同志……”

在陳大權手書的《愛國公約》中,有這樣的話:“提高警惕性嚴格保守國家軍事機密,永遠做一個謙虛謹慎的人……如果國家有什麼風吹草動,堅決聽從政府的號召,帶領大批的、雄厚的預備役兵員返回戰場,殲滅兇惡的野狼。”

聽黨指揮,對黨忠誠,是陳大權刻入骨頭裡面的信仰!

陳大權老人還用布袋把毛主席像章、和平鴿、紀念章一層又一層精心包裹起來,放在貼身的上衣胸口,把《革命軍人證明書》《立功證》及邱少雲等戰友的照片,一直視為傳家寶。

如今陳大權已88歲高齡,花白長髯,說話聲音宏亮,講述起部隊打仗的事,手舞足蹈,如在眼前,是勝利的喜悅一直激勵著他!

採訪結束時,老人激動地高唱《志願軍軍歌》:“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衛祖國,就是保家鄉。中國好兒女,齊心團結緊。抗美援朝打敗美帝野心狼……”

夕陽照在老人身上,回頭一望,彷彿一尊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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