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了怪了，這大十五的，天上怎麼連顆星兒都沒有呢？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蔡嬤嬤一邊關窗戶，一邊嘀咕，今天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覺得心裡慌慌的，似乎有什麼大事發生，不自覺的搖了搖頭，嗨，能有什麼大事發生呢？眼下就只有蕭側妃的產期到了，有事也是喜事啊。
強壓下心裡的那股說不上來的煩躁，反覆叮囑採兒跟鳳兒好幾遍，夜裡注意著蕭側妃的身子，警惕著點，萬事小心為上，這才回去睡覺，卻又不敢睡得太實。
八月十五本該是團圓的日子，可憐見的，蕭側妃帶著身子，卻要在這莊子裡養胎。要怪只能怪她那同父異母的胞姐心思太毒辣。
眼看著蕭側妃那圓滾滾的肚子，馬上就要瓜熟蒂落了，蔡嬤嬤也替蕭側妃高興啊，就算沒有王爺的寵愛，有個孩子，也算是有了個依靠。
“採兒，看你這幾天太累了，今兒我睡裡面，你睡外面吧。”鳳兒指著採兒的黑眼圈說道。
鳳兒和採兒都是蕭側妃身邊一等一的大丫頭，鳳兒能說會道，是個會討人歡心的，採兒卻是個悶葫蘆，手腳卻很麻利。鳳兒是王府長大的丫頭，採兒卻是蕭側妃的陪嫁丫頭。
可能是因為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吧，蕭側妃跟採兒更加的親厚一些。平素都是採兒在裡間陪著的。偏偏這幾日便是預產期，蕭側妃沒有經驗，心裡也是惶恐不安。都說女人生孩子都是從鬼門關走一遭，若是被鬼差看中了，便沒了活路了。藏著心事，蕭側妃哪裡能睡得好覺，這不採兒就跟著受累嘛。
“鳳兒，這幾天你也不比我輕鬆，要不還是我守著吧。”採兒在心裡默默唸著鳳兒的好。
“不行，你今晚必須好好的睡覺，不然你的身子會吃不消的。”鳳兒說的情真意切的，採兒倒也不好推辭了，再說採兒也真是累死了，沾到枕頭就睡著了。
如果忽略掉鳳兒嘴角那一閃而逝的冷笑，或許真的是一出姐妹情深的戲碼。
“轟隆隆——”一道驚雷劃過天空，驚醒了無數人的美夢。
驚雷過後，便開始稀里嘩啦的下起了瓢潑大雨。
好不容易睡下的蕭側妃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驚雷給嚇醒了。
“啊——”
“蕭側妃，你怎麼了？”鳳兒驚呼出聲，外間的採兒也聽到了叫聲，來不及穿衣服，只著裡衣，頭髮亂糟糟的跑了進來。
“側妃娘娘，你感覺哪裡不舒服啊？你等著，我馬上去給你叫大夫去。”採兒臉上那焦急的神色是騙不了人的。
“對對對，側妃娘娘，採兒去叫大夫，鳳兒陪著你。”鳳兒擠開採兒，握起蕭側妃的手，蕭側妃的手，冷冰冰的，就像是寒冬臘月裡的雪花一樣。
“我，我，我要生了……”蕭側妃艱難的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嗓子澀澀的。
“那我去叫產婆。”採兒也不等蕭側妃答應，就火急火燎的跑了。
“蕭側妃，你要什麼，我去給你拿。”明知道蕭側妃不可能回答她，她還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引起話題，若是蔡嬤嬤在場，肯定能夠看得出鳳兒的身體在輕微的顫抖。
“側妃娘娘，要不要喝水？”鳳兒去桌邊倒了一杯水，也不管是水溫是否適合，就送到了蕭側妃的嘴邊。
蕭側妃湊上去喝了一口水，冰涼的感覺順著喉嚨入腹，瞬間肚子開始劇烈的疼痛，她的臉上也開始掛滿豆大的汗珠。
“娘娘，娘娘，你怎麼了？”看到蕭側妃的臉色逐漸變了，鳳兒的心裡越來越慌了，心裡默默的說了句，娘娘，對不起，我也不想要背叛，只是我孃的病不能再拖了。
“娘娘，您再堅持一會，我去喊大夫。”鳳兒轉身離去，轉過身之後，鳳兒的眼裡滿滿的都是掙扎和不忍。
蕭側妃想要喊住鳳兒，奈何腹痛難忍，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她感覺心裡慌慌的，本能的想要抓住些什麼，鳳兒那緩緩抽出的手，讓她失去了最後一個支點，就連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也抓不住了。
一室的寂靜，只有蕭側妃那微弱的氣息，甚至連窗外雨打荷葉的聲音，也聽得一清二楚，一下一下的，怕是明日一早，那滿堂的荷花，就只剩下殘荷了。
就在蕭側妃痛得死去活來，快要暈過去的時候，聽到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自己這是有救了嗎？蕭側妃本能的一隻手護在肚子上，心裡想，寶寶，你若能平安出世，那我即使受再大的痛苦，也認了。
“蕭側妃，蕭側妃——”有聲音傳了過來，卻不是熟悉的聲音。這不是姐姐身邊的容嬤嬤嗎？怎麼會來這兒？難不成她要來害自己的孩子了嗎？姐姐跟自己差不多同時懷孕，預產期也是相差無幾的，難不成姐姐生了個女兒，所以容不下自己剩下這個孩子？
本能的想要逃跑，笨重的身子卻讓她連做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不行，自己的孩子，不行，一定不能讓孩兒受到傷害。
蕭側妃掙扎著想要起來，然而這顯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採——採——兒——”希望前去叫產婆的採兒已經回來了。
外面的大雨密密麻麻的，出去之後，連眼睛都睜不開，採兒此時跌倒在雨幕中，連方向都辨不清了，心裡更是急的不行。
“蕭側妃，王妃娘娘顧念姐妹之情，早已經安排了產婆在莊子上住下，以備不時之需，看來王妃真的是料事如神啊。”容嬤嬤已經到了床邊，伸手將蕭側妃的身子按了下去，又體貼的替她掖了掖被子。
蕭側妃用眼睛直直的等著容嬤嬤，若是眼神能夠殺人，估計容嬤嬤現在已經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蕭側妃，你放心吧，產婆一定會幫你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給生下來，您身體尊貴，可不是我們這些奴才能比的，您別掙扎了，萬一再動了胎氣，該如何是好啊。”
大雨同樣也驚醒了熟睡中的蔡嬤嬤。
“我說今兒怎麼這麼不安呢，原來是要下雨啊，不行，我得去看看側妃，這雷聲兒這麼大，別再動了胎氣。”
第二章
蔡嬤嬤是蕭側妃的教養嬤嬤，是看著蕭側妃長大的，更是把蕭側妃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蔡嬤嬤急匆匆的披了件衣服，也顧不得整齊不整齊了，朝著蕭側妃的房間跑去。莊子上的條件有限，蔡嬤嬤住的是偏房，離蕭側妃住的正房還有好大一段距離，蔡嬤嬤本來年紀就大了，腿腳不利索，再加上大雨的阻礙，那正屋在蔡嬤嬤眼裡是可望不可即的距離，她真的恨不得能飛過去。
正屋，容嬤嬤帶著產婆和一群丫鬟婆子趾高氣昂的闖了進來，顯然是來著不善。
蕭側妃一時之間也琢磨不透容嬤嬤話裡的意思，只是聽了一句我會保證讓你把孩子生下來的。也顧不得容嬤嬤的話裡有幾分真幾分假了，蕭側妃此刻只是病急亂投醫了，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被趕來莊子，只帶了兩個小丫鬟和一個教養嬤嬤，鳳兒跟採兒都出去了，蔡嬤嬤年紀大了，住的又遠，肯定聽不見這邊的動靜，或許容嬤嬤能救自己一命呢？
此刻就算是蕭側妃不想配合，那也由不得她了，容嬤嬤帶來的丫鬟都是粗砍柴的丫鬟，那五大三粗的樣子，一打眼就知道是有力氣的，兩個人便把蕭側妃給按住了，沒有辦法亂動了。
“虞婆，麻煩您了，千萬要保住孩子。”容嬤嬤拱手說道。
“我虞婆在京城可是有名的接生婆，這麼多年還沒有從我手上死過孩子呢。”虞婆眼中自信的光芒是怎麼都掩蓋不住的，她倒也不含糊，指揮著丫鬟燒水的燒水，拿剪刀的，拿白布的，井井有條……倒也像那麼一回事。
蔡嬤嬤從偏房來到主屋，看到的是這樣一幅場景。
產婆在床邊指揮著，丫鬟們井井有條的坐著手邊的事情，而那一盆一盆的端出去的紅色液體，刺激這蔡嬤嬤的心臟，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當年二夫人生小姐的時候，也是這樣啊，沒想到小姐今個兒也要受這個罪。
關心則亂，蔡嬤嬤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這些丫鬟婆子根本是她不熟悉的人，也沒注意到她的死對頭容嬤嬤坐在一張桌子旁邊悠閒的喝著茶水，更是沒有注意到一直伺候在小姐身邊的採兒和鳳兒都不見了人影。
待在手忙腳亂的現場，蔡嬤嬤有點不知所措，有點慌亂，生怕小姐有個什麼意外。小姐嫁到王府兩年了，她在心裡還是喊小姐的。
外面驚雷不斷，雨更是不要錢似的下著，看著樣子，是要下澇了的節奏。
“用力，用力，用力啊——”產婆怒其不爭的聲音，好像恨不得自己替蕭側妃把孩子生下來似的。
“參片，參片，拿參片給她含下——”好像情況有些不好，產婆語氣很不好。
蕭側妃被趕來莊子，金銀細軟什麼的都不允許帶，更何況人參這種名貴的東西，難不成小姐今天就要香消玉殞了嗎？不行，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怎麼辦，怎麼辦？
蔡嬤嬤額頭上的汗珠一粒一粒的往下掉，完全慌了手腳。
“來了，來了——”忽然有個小丫頭喊了一聲，把一個片狀的物體放入了蕭側妃的嘴裡。
看來小姐有救了。欣喜之餘，蔡嬤嬤心裡一驚，這莊子裡哪兒來的參片啊，而且這些人都是些生面孔，自己不曾見過的，莫不是自己在做夢，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那直衝大腦的痛感，絕對做不了假，不，這不是夢，那她們又是誰。
當看到一邊看戲一邊喝茶的容嬤嬤的時候，蔡嬤嬤心裡暗道一聲不好，這產房血腥味這麼大，這容嬤嬤竟然能喝得下去。
容嬤嬤似乎也注意到了蔡嬤嬤的眼神，挑釁的揚了揚眉，似乎有什麼陰謀。
蕭側妃此時的情況非常的不好，生孩子不比其他的事情，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蔡嬤嬤也沒辦法喊停，僅存的幾分理智讓她沒有衝上去跟容嬤嬤打一架，到目前為止，也沒看到他們做出什麼對蕭側妃不利的事情，或許他們的本意不是害死蕭側妃，莫非是王妃的孩子出了什麼問題，想要來個狸貓換太子？
自己一定要盯緊了，不能讓他們打孩子的主意。蔡嬤嬤決定一直都守在這裡了。
已經到了辰時，屋子裡依舊是昏暗的，外面的大雨沒有一絲要停下來的意思。
一道嘹亮的哭聲從產房傳了出來，產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蔡嬤嬤衝了過去，將孩子用被子裹好，抱在懷裡，又不敢抱得太緊，生怕自己身的潮氣過度到孩子身上。
“小姐，小姐——”這時候，蔡嬤嬤也忘了喊側妃了。
蕭側妃這一刻倒像是迴光返照一樣，眼神有些渾濁，此刻卻又顯得無比的精神。
“蔡嬤嬤，你一定要照顧好他，趕緊——”說完這一句話，蕭側妃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微弱的躺了回去。
小姐這個樣子，倒像是在交代後事一樣，蔡嬤嬤心裡無比的沉痛，卻又無可奈何。
懷裡的嬰孩，是個男嬰，沉甸甸的，除了剛出生的時候哭了一聲，這會兒倒是安靜的很。這一刻，蔡嬤嬤無比清楚蕭側妃的意思，她是讓自己帶著這個孩子走，並且還要走的遠遠地。
雖然她一點都不想要這麼做，可是看著樣子小姐的命根本就保不住了，保護好這個孩子，是小姐最後的一個心願了，她怎麼能讓小姐失望呢。
蔡嬤嬤抱著孩子往外走，忘記了這屋子裡的其他人，倒是像極了一個要逃命的人。
“孩子給我。”果然，容嬤嬤在門口將蔡嬤嬤給攔住了，蔡嬤嬤雖然有心想要保住孩子，可奈何對方人多勢眾，她這微薄之力難以撼動巨石，胳膊擰不過大腿。
容嬤嬤帶著孩子離開了，蔡嬤嬤趴在地上好久都沒恢復過來。
產房內，產婆大喊一聲，不好，還有一個孩子。
這聲音，蔡嬤嬤是聽見了的，她彷彿像是重新活過來了，利索的爬了起來，衝進產房，此時產房裡就生了產婆一個人，容嬤嬤帶來的一眾人等，都已經離開了。
“虞婆，這方圓幾里，您的名聲最響亮了，您幫一個忙，以後老身當牛做馬報答您。”蔡嬤嬤說著就要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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