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眼穿魂鄉土長篇《鄉魂》連載之二:女人的智慧

鬼眼穿魂,原名鄒建兒,農民作家、詩人。七0後,江西樟樹人,出版有長篇小說《除了你還有誰》,現為新餘作協會員。作品屢次在新浪、搜狐網首頁推薦,電臺廣播。文筆清新脫俗,幽默詼諧,形成了獨特的鬼式風格。本頭條號將連續發表他的作品《鄉魂》(原名《半文》、《逝不去的童年》),希望大家喜歡,謝謝!

第二章,女人的智慧

女人的嘴總比男人利,女人的心總比男人細。——導讀

老猴餘大富實在太困,吃飽了肚子在坐在灶前敬神,頭一杵一杵打瞌睡,等他頭磕著灶臺磕醒了,東方已發白。他打了個激靈,趕緊起身,見鍋裡的麵條已經糊成了一團,不管三七二十一,用鍋鏟鏟在藍邊碗裡往各家送。

餿雞婆得知兒媳生了個男孩,高興壞了,蓬亂著頭髮來探望。餘大富的奶奶屁塞公主朱梅英獲悉也高興得不得了,摸著牆角也來了。她們一前一後到了餘大富居住的天主教堂,餿雞婆腿快點先到了床前,想借著微弱的油燈看看自己的孫子,任碩美偏不給她看,用被子擋著。餿雞婆嘆息:“唉,白天勞累,到了晚上一碰枕頭就睡死了,沒有顧上。”任碩美也不理她,只管用手捏著被角,就是不讓她看。屁塞公主哈著腰湊過來,任碩美才不得不鬆開手,讓她的老臉貼著孩子的臉瞧了個仔細。趁此機會,餿雞婆才看清了孫子的面容,感嘆:“真像他爸,一定是個勤快的人!”並當即表示拎二十個雞蛋給兒媳補補身子。

一大早,村裡的“滑稽演員”拐叔餘正飛就在苦棗樹下和菩薩心腸的香嬸宣傳開了:“昨晚,咱們村出了兩件大事,洋豬婆下了個帶把的,像只小猴子;矮婆屙了個千金,像顆糯米丸子。兒像爺,懶似蛇;女像娘,躺爛床!餘家村出了兩條懶蟲,呵呵……”香嬸不喜歡開玩笑,也不願聽拐叔說笑,問:“都還好吧?真是湊巧的事,同一個晚上生。”此時,雀斑臉冬姑湊過搶著說:“我剛才去看了,不錯,兩家的孩子一黑一白,一胖一瘦,都很有精神兒,哭起來像吹嗩吶。”香嬸寬心地說:“那就好那就好,沒缺胳膊少腿就好。”拐叔聽了極不舒服,說:“人家大喜事,你香菩薩擔這個心!是人麼?”香嬸被嗆得難受,反駁:“我又說了什麼?你這個拐拐!”拐叔氣憤地說:“你心裡明白!”冬姑有意無意瞟了一眼拐叔的拐腳,竊笑。九指叔也來聽新聞,聽到這裡也笑。

拐叔想發更大的火不知怎麼發,正好木瓜隊長走過來發指令:“大家笑夠了沒有?前兩天下過大雨出不了工,在家搓草繩!”拐叔不服:“搓個毛,搓那麼多繩子上吊啊!”九指叔偷著豎大拇指大讚拐叔的勇氣,被木瓜隊長髮現了,怒目圓瞪:“拐拐,你可以不搓,工分你捨得,可以睡大頭覺去!”拐叔這下不敢爭,木瓜隊長方揹著手踱走了,很有派頭的樣子。香嬸跟著木瓜隊長走,邊走邊說:“搓繩子、搓繩子。”九指叔壓低聲音學著拐叔說:“搓了上吊啊!”拐叔這下又來了勁:“瞎指揮,搓搓搓,搓個毛!”冬姑又笑,笑過也走了。

鬼眼穿魂鄉土長篇《鄉魂》連載之二:女人的智慧

大家說歸說,笑歸笑,每天還是要按步就班地參加隊裡的生產勞動,聽木瓜隊長的指揮。木瓜隊長有點文化,會寫毛筆字,也有不少人請他幫忙給小孩取名字,但他取的名字大都是帶“根”帶“花”,要不然就是帶“春”帶“秋”,比較土。

餘大富雖然沒有文化,但沒有請木瓜隊長幫孩子取名的意思,他自己會琢磨。舊社會,餘大富家是僱農階級,窮怕了,上一輩指望他這一輩大富大貴,所以給他取了個名叫大富,結果還是富不了。餘大富心想,也不奢望什麼大富大貴,一年忙到頭,兜裡能剩下半文錢不欠債就阿彌陀佛了,不如就給兒子取名“半文”。跟老婆任碩美商量,她沒什麼話說,覺得兒子的命是老天給的,名字實在不能取得太大,半文半文,將來半個文盲也罷,半個文人也好,都不錯。“餘半文”這個名字也就定了下來。

餘半文生下來又黑又瘦又多毛,像拐叔說的一樣,確實長得像只猴子,於是,所有人按照習慣給他取了個外號:猴子。可能確實比喻得太恰當了,就連餘大富夫婦也叫他猴子,“猴子”成了餘半文的乳名。

任碩美天生一對大奶子,雖然吃的只是幹鹹菜、幹蘿蔔,但是奶水仍然如長江之水源源不斷。猴子每天吃得飽飽的,就是不見長肉。滿了月,女人是一定要回生產隊開工的,中途允許回家喂一次奶,餘半文則託管給太婆。說起來,他這個太婆也是村級知名人物,出名的原因是曾經多吃了幾塊糠餅拉不出屎,憋得半死,最後還是鄉下郎中用針夾子把她屁眼挖通救了她一命。由於有這段光輝燦爛的歷史,人們給她冠了個美名:屁塞公主。

再說餘大富的父母,四、五十歲,是大家庭裡的主勞力,人都老實巴交,對他們任碩美沒多大意見,只是有一點讓她心裡不舒服,那就是她生孩子時他們都睡大頭覺,根本不關心一下。餘大富分析說:“你看他們白天累了,一大早又要起來幹活,不可能一整夜守著你。中途不也是來看了一下麼?問我要不要幫忙,我說有接生婆在,多半不會有意外,他們才走的。”任碩美仍是不能釋懷,責問:“照你這樣說,他們還是有良心的,那為什麼我坐月子時一點補品都不拿過來?有這樣做大的麼?”餘大富反駁:“不是抓了一隻老母雞給你吃麼?吃了就不記得!”一聽這話,任碩美更是生氣了,說:“你還好意思提那事,五年的老母雞,不是拉痢快拉死還捨得麼?燉了幾個小時都吃不爛,搞得我剔牙都剔了半天,我會忘麼?永世記得,感恩戴德!”餘大富聽了呵呵一笑,說:“等下送只小雞給你吃,又說是打雞瘟打死的。別生氣,明天我殺只鴨子給你補補,不上火。”任碩美知道老公不想和自己吵,也就沒有再深究下去。至於殺鴨子補身子的事,餘大富也知道她無論如何捨不得的,因為鴨子正開始下蛋,她撿一次蛋就笑一次,好像撿金元寶一樣。

接著說屁塞公主帶孩子的事,也委實苦了她。餘半文吃完奶睡不了多久就會醒,醒了就哭,哭得她寒心,也跟著老淚縱橫。左哄不是右哄不是,最後急中生智,撩起衣服把自己皺巴巴的奶子給他吸。這傢伙也怪得很,含著太婆的幹茄子就不鬧了。有一回,被任碩美髮現了,很是不快,向餘大富抱怨:“你奶奶用這種絕招哄孩子,也太不講衛生了!我看她至少三年沒洗過澡,讓孩子吸她的豆腐皮,說不準那天就害什麼病了。”餘大富笑了笑,說:“這又有什麼辦法呢,孩子愛哭,不這樣安撫也會哭出病來。有的老婆子實在無奈,手指蘸點蜜糖,放在孩子嘴裡哄,也不見得乾淨。”任碩美想了想,覺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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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漸熱起來了,花生地裡的草比花生長得還快,社員們必須起早貪黑和草戰鬥。烈日當頭,婦女們身上穿著薄薄的的確良襯衫,拼命掄鋤,汗如雨下。當時也沒有胸罩之類的玩意,至於什麼肚兜,這個地方的女人也免了,就是相信的確良,穿著它也的確涼快。像釘子奶、碟子奶的婦女胸脯和男人沒什麼區別,即使是曝光了也無所謂,光天化日之下反正男人見怪不怪。袋子奶的婦女就有些不爽,不單有點暴露,彎腰用力,兩個奶子就像兩個秤砣在胸口晃盪,怎麼說怎麼不舒服。任碩美算是秤砣中的秤砣了,多晃幾次,奶水便噴射出來,把衣服都溼透了。歪眼斜鼻的三尺婆瞅了瞅她,不懷好意地說:“任家人,你這樣像射尿一樣也不是辦法,不如用根紅頭繩把兩粒葡萄紮起來掛在脖子上,更好受些。”任碩美瞟了她一眼,頂她:“你又不是沒生過孩子,犯得著這樣取笑麼?”慈眉善目的香嬸說:“碩美,跟你說句正經話,你的奶水這麼多,你家猴子肯定吃不完,讓猴子他爸吃一點。奶水是女人的血,最補身子,浪費的確可惜。”

一時,任碩美不知該如何接話,一旁的雀斑臉冬姑哈哈大笑起來,嘲諷地說:“任家人,你可一定要聽香菩薩的,學她叫老公吸你的奶,營養豐富。你看人家老公壯得像頭牛,晚上幹起事來肯定猛得很,哈哈!”香嬸聽得很是刺耳,衝冬姑說:“人說話狗插嘴,人家穿衣你穿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牛屁眼裡拉不出白屎!”冬姑不甘示弱:“香菩薩,教人這個,自家的醜露出來還有臉,就你吐得出象牙,就你拉處出白痢!”香嬸氣急了,提高嗓門兒說:“我是沒臉見人,我要戴戲面殼殼見人,哪裡比得了人家!人家夜裡被老公扒光了衣服,人家被老公用麻繩捆在木梯上,嘴裡還堵上毛巾過了一夜。不是哭到隊長那兒,這光彩奪目的事情還真沒人知道。”冬姑被揭了短,暴跳起來:“我樂意,我歡喜,關你屁事!餵奶給老公吃,把老公當兒子,有本事,有能耐,天下第一!”

“你們這些婆子吵什麼?想開批鬥會是麼?草都長得有人高了,還有心思吵,有力氣往草上使,吵吵吵,不吵會成啞婆子!”木瓜隊長實在忍無可忍,拄著鋤頭把吼道,“我看誰再吵,再吵就扣工分!”說到要扣工分,這下沒人再敢出聲了,一場風波就此平息。

好不容易,夜幕再次降臨,大家拖著疲憊的身體各自回了家。餘大富吃了飯洗了澡,倒在竹床上便睡。屁眼公主在他們收工回來時就捶著腰走了。此時,孩子吃飽了奶在搖籃裡睡著了,任碩美抓住這個機會坐在木盆裡快速擦了身子,換了身乾淨的衣服,來到老公面前,用手推了推他。

“什麼事?困死了!”餘大富動也沒動,軟綿綿地問。

“沒事,想犒勞一下你。”她神秘兮兮,解開了上衣的扣子,露出一對饞死光棍、氣死寡婦的驕人大乳來,說,“奶水反正孩子吃不完,你也吃一點,補補。”

餘大富一聽,哭笑不得,說:“我媽的奶我沒吃夠,我還要吃老婆的奶,你今天發什麼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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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正經的,人家香嬸就是這樣做的,你看香嬸她老公壯牯,多結實!那像你瘦得風一吹就倒的樣子。奶水多了,脹得也難受,你不吃也白白擠掉,浪費可惜。”

“你怕浪費就擠在碗裡自己吃,打死我也不吃!就喜歡聽那些婆子的無聊話,古裡八怪!”餘大富不再理她,睡自己的覺。

老公死活不吃自己的奶,任碩美想了一個辦法,把奶擠在米湯裡,一點看不出來,讓他喝。有一回,他嗅出了奶味,很不高興地說:“碩美,做飯的時候你最好把手洗乾淨點,做出來的飯菜難聞死了,盡是奶味。”她故作生氣的樣子說:“我身上、床上、衣服上,到處都有奶味兒,你要是嫌這味道難聞,以後不生就是!”他於是不再說話。

喝奶水米湯,日子一長,果然見了些效果,餘大富臘黃的臉有了紅潤之色,精神狀態大有改觀。這天,雀斑臉冬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餘大富,詭異地笑了笑,說:“嘖嘖,精神勁兒不錯,準是學壯牯,吃了自己女人的奶。”

餘大富最忌諱別人這樣說,氣不打一處來,說:“斑婆子,我吃了你老祖母的奶!”

“老猴,沒吃就沒吃嘛,玩笑一下,你怎麼罵人呢?告訴你,老婆的奶是吃不得的,吃了會走黴運的。你看那壯牯,吃了老婆的奶,不是害了一場連醫生都查不出來的病麼?腸子痛,橫豎拉不出屎來,好在沒死,死了,我們村又多了一個寡婦。”

“我要是拉不出屎就是碰到了你!”餘大富不領她的情,急急地朝茅房跑去。

經過冬姑提醒,任碩美這套絕密獻奶計劃終於被餘大富發現了,自此,他再也不喝米湯,飯菜也先要用鼻子嗅上幾遍才把嘴巴張開。任碩美心想,反正奶水越來越稀,和米湯沒什麼兩樣,不吃就不吃。

到餘半文兩歲時,任碩美又生了第二胎,是個女孩。臨盆時立春,正好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雪,故取名“春雪”。女孩總比男孩好養,吃飽了就睡,不折騰人,且模樣又可愛,夫婦倆都很喜歡她。有了小妹妹,餘半文再哭鬧,待遇就沒先前好,巴掌免不了要多挨幾個。

又過了幾年,農村開始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公社改成了鄉,木瓜隊長下了臺,選了村長、組長。以前在生產隊下地是集體幹活,現在到了自己手裡,感覺完全不同,磨洋工的現象不存在了,大家都拼了命地幹,唯恐落在後面被人笑話。人口多分的田地就多,但勞力少的家庭就有些吃不消,不得不起早貪黑猛幹。自己的責任田自己負責,不受人管,頭腦靈活的趁農閒還會做點小生意,有手藝的做手藝,各家的經濟狀況漸漸有了些變化,那些一門心思在田地裡死打硬拼的人再怎麼也比不過搞副業的人,成了窮人裡的窮人。餘大富夫婦就是隻會耕田種地的人,所以在村裡顯得有些沒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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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邊的村莊都通了電,餘家村還在點油燈,別人都嘲笑餘家村是原始社會。村民手裡沒有錢,想集資豎杆拉線,是不可能的。好在村頭長有兩棵大樟樹,有幾百年的樹齡,有人出了九千九百元,賣了,用這筆錢把電通了。用上電燈,夜不再黑暗,全村人甭提有多高興了。

階級鬥爭沒人再提,大家把心思全放在抓經濟上,因此,一旦涉及到個人利益,就立即會起風波。好比爭搶水源、搶佔荒地、圈宅基地、牛啃莊稼、狗咬母雞、貓偷吃乾魚等等事情,都會發生一場爭吵,非分出個子醜寅卯來不可。木瓜隊長下了臺,再沒人見著他就敬上一支香菸,也沒人拖他去家裡吃飯。他以前得罪過的人,現在動輒在他面前叉腰罵祖宗,真是拔毛的鳳凰不如雞啊!

餘大富家族小,受人欺侮一下也是天經地義的事。這天,逞強逞慣了的三尺婆的老公溫申對餘大富說:“老猴,你趕快把你家的茅房遷走,他媽的,正對著我家大門,臭得要死。”餘大富說:“是我先建的茅房,你後建的住房,要遷,你總要出點拆遷費吧。”溫申很不高興地說:“我早就料到你會說這樣的話,建個茅房用得了幾個鳥錢!要我出錢,又不是我拉屎!給個痛快話,到底遷不遷?”“你這樣不是逼我遷麼?我偏不遷!”餘大富也犟上了。“好,有種,不遷不要後悔!”溫申撂下這句話就揚長而去。

2012-12-21世界末日夜,2018年7月11日定稿

鬼眼穿魂:真正在農村生活過的人會懂得此章寫得很現實,在那個過渡時期,人的思想在發生微妙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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