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關中東府華州出了一名大儒顧熠山。他有何逸聞趣事?

西安晚報


  清末民初,關中東府華州出了一名大儒,此人便是德高望重的愛國民主人士顧熠山。

  顧熠山,原名古耀離,陝西華縣人,生於1873年,清光緒年間廩貢生。顧熠山不僅是陝西著名的教育家,關中東府教育的奠基者和開拓者,也是親民愛民、捨身求法、不畏權勢、嫉惡如仇的仁人志士。他思想進步,開明前瞻,畢生用自己的智慧和膽識奔走呼號,為民請命,堪稱愛國愛民的大儒君子,1934年3月,陝西省政府主席邵力子親自為其題匾:“功在地方”,褒揚顧老先生傾力地方事業的豐功偉績。



  記得1944年,當時我只有6歲,父親時任華縣商會會長。由於縣上有許多事情需要商界支持,顧老便和我父親結下了不解之緣。一天,我正在商會玩耍,顧老先生來了。那時他已71歲高齡,只見他花白鬍須,舉止儒雅,挺有風度。與父親交談時,滿口之乎者也,我一句也聽不懂。記得他坐在太師椅上,一手拿著水菸袋,一手拿著媒豆(用黃火紙捲成,用來點燃水煙)。我最愛看他吹媒豆了,只輕輕一下便吹燃了。然後,他便呼嚕嚕地抽水煙。看我看得出神,顧老就用手戲弄我腦後留的小辮,至今我記憶猶新。之後,我斷斷續續從父親口中聽到有關他的一些故事。長大後,在一些資料中,我更具體地知道了許多關於他的逸聞趣事。

  苦心孤詣育桃李

  顧熠山畢生以教育為業,特別熱衷於新學的創辦。民國初年,他在任華縣鹹林中學學監時,主張以嚴治學。他認為:師嚴然後道尊,學生才能端品勵學。若聽之任之,只能放縱流弊。他還說: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學生沒有規範,斷不能成才。在校時,他手中常執一根教鞭,卻從不傷學生的皮肉,只是當作一種警示、一種提醒。若學生都能聽話,並按時完成作業,不違反校紀校規,教鞭的威力就變成了推力。平時他以身作則,出操上課,吃飯自習,熄燈就寢,始終和學生保持一致。顧熠山身體力行,做出了榜樣,所以深受學生敬佩。

  他教書育人並重,始終把愛國主義教育放在突出地位。比如在講范仲淹的《岳陽樓記》時,便突出講解“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深刻含義;講黃宗羲的《原君》,則著重講“有人者出,不以一己之利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為害,而使天下釋其害,此其人之勤勞,必千萬於天下之人”;學屈原的《離騷》著重講“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教授地理時,則以講授邊疆主權得失和有關民族英雄的事蹟為重。在講廣東沿海的地理時,著重講鴉片戰爭始末、講林則徐禁菸,以激發學生的愛國之心。有次,一學生受家庭影響,想輟學出家。得知後,他立即勸誡“娃呀!四郊多壘為士大夫之辱,難道我們教育救國是空談麼?大家都去出家,誰來御外侮?要是國家滅亡了,你該逃向哪裡?難道甘願做亡國奴嗎?”這一席話讓這位學生頓時流下了眼淚,徹底改變了出家的念頭。

  教授語文,顧熠山提倡博學,古今中外、人文自然均可涉獵,學生可以各擇所愛。除有價值的古文外,還給學生蒐集了外地大量的現代報刊雜誌,並且為學生選擇、推薦了不少優秀白話文和國外名著,如牛頓、達爾文、培根、高爾基、托爾斯泰、莎士比亞的作品,這些作品對學生的成長影響很大。他說:趁年輕,記憶力好一定要多讀些書,多讀、多思考,思則通明,腹中積有文章,下筆則無疵。真是“千里江山收眼底,眾家憂樂此胸存,萬道心泉渥桃李,一腔熱血鑄靈魂。”

  他思想超前,順應時代潮流,對於新事物異常敏感,例如組織校園體育會,增強學生體質和集體主義思想。廣購書報、成立圖書館,供學生廣泛閱覽進步書籍,他說:“書籍是全世界的營養品,生活沒有書籍,就好像大地沒有陽光;智慧裡沒有書籍,就好像鳥兒沒有翅膀。”

  反貪腐 嫉惡如仇

  華縣民國第一任執事晁桂昌上任後,大肆擄掠錢財,索賄受賄,捏造報銷憑據,侵吞罰款。顧熠山最痛恨的就是官場的那些貪官汙吏,他聯名28人列出晁桂昌的十大罪狀,上告省府。查明後,晁立即被撤職。新執事李雲峰、李培材先後上任,二人照樣貪贓枉法,私收煙糧,損公肥私,中飽私囊,並煽動下屬鬧事,趁機渾水摸魚、矇混過關。顧熠山與其同仁楊松軒等人聯名致函西安同鄉,促省查糾,力逼二李先後下臺。

  1921年,任鹹林中學管理主任期間,顧熠山與同仁魏野疇發現縣知事白文超不到半年時間就侵吞白銀數萬兩,顧、魏二人不僅大膽揭發,還組織學生編演話劇《黑武蹴》予以揭露。劇的開場白就是“俺家住鞏縣,指甲長得殘,貪贓又枉法,只為抓銀錢!”群眾一看就知道是在揭露、諷刺白文超,人們邊看戲邊罵,白文超實在呆不住了,被鎮嵩軍統率劉振華暗中接走。

  1946年國民黨華縣黨部書記高毅安,買官賣官,收受賄賂,橫徵暴斂,巧取豪奪。借給他父親過壽機會,瘋狂收受財禮。顧熠山聯絡他的五位同仁,將高毅安告發到省黨部,不幾天高毅安就被免職,群眾無不拍手稱快。顧熠山不僅對貪汙腐敗恨之入骨,對那些橫行鄉里、以權謀私、作惡多端的偽警察也萬分痛恨。1945年的一天晚上,我在父親開的商鋪裡玩耍,父親則在後客廳和顧熠山談公事。突然,闖進來幾個警察,說是搜查共產黨,並以我在商鋪沒有戶口為由,要將我帶走,我嚇得大哭起來。這時父親出來,發現來人正是他認識的偽警察局長王兆祥,便立即說明情況。可王還是不依不饒,並提出拿五十塊現洋作抵押。正在這時,顧老先生從房裡走了出來,一句話未說,但是,憤怒的雙目直逼王兆祥,王一看是剋星顧熠山,二話沒說就開溜了。

  仗義執言為百姓

  顧熠山生活非常儉樸,冬穿粗布長袍,夏穿粗布短衫,吃飯總是老四樣:鹽、醋、辣子、一碟普通蔬菜。對此,他說:“比老百姓好多了。”他工資微薄,除了購買必須的書報,大多數錢都用於接濟貧苦學生上學。平時,他最關心的就是百姓的疾苦。

  抗戰期間,百姓苦不堪言,可國民黨反動派的租稅糧款卻有增無減。作為縣參議會參議長的顧熠山,對於每種攤派,他都要問個究竟,甚至和縣長爭執得面紅耳赤。1944年,夏收較往年好些,縣上便增加了糧款徵繳數量,百姓急得火燒火燎。對此,顧熠山立即向省政府打報告說:“偌大數目,皆由百姓身上壓榨而出,打下的糧食全都交了,百姓還吃不吃飯?這難道是要13萬百姓的命嗎?”他又跑到西安找副議長薛道五,聯合了十多個縣的參議會給國民黨中央和陝西省政府發了通電,要求減免增加的賦稅。後來,省上不得不減免了增加的糧稅。

  1945年,蔣介石來西安視察,欲召見社會各團體負責人和地方知名人士,陝西省主席祝紹周要薛道五推薦知名人士,薛便推薦了顧熠山。起初,蔣介石對顧熠山這位白鬍子老人還很客氣,一連說了幾個“請坐!”“請坐!”落座後,蔣問顧:“關中父老當今有何關心的事要告訴我?”顧說:“民眾託我的事確有,不知該說不該說,敢講不敢講?”蔣說:“我是尊重民眾意見的,你就直言不諱地講吧。”於是顧熠山就把天旱歉收、地方官員貪汙受賄、軍隊風紀不正的事都說了。蔣解釋說:“我們這麼大的國家,災害年年會有的,天總要下雨的嘛!” 顧熠山繼續說:“關中連年多災,民困已極。以華縣為例,雖年年有收,但每人每年不過一石有奇,吃糧猶不足,若遇荒旱,十三鄉便無家不苦,有口難糊。近期烈焰燻灼,蝗蝻復起,即是幸而薄雨灑塵,能收有幾?民眾不死於無糧、即歿於疫疾,如何交得起軍糧公糧?若聽任此情發展,不僅不符合勝利在望之秋,亦有損於委座西安之行,萬望救民於水火!”蔣介石迫於此情,深思後答覆說:“災情重給減免,災情重給減免!”接著,顧熠山又舉例對貪官汙吏的橫行、軍隊霸道擾民的情況作了一一陳述,蔣介石聽了半信半疑,並有點不耐煩,顧熠山則繼續慷慨陳詞:“委座俯察,吾黨吾國之本,竟敗壞到此種程度,何言抗戰建國,何言復興中華?!”弄得蔣介石很是尷尬,不得不草草結束了這次會見。

  作為愛國民主人士,顧熠山為人民做的好事說不盡、數不完。解放後,黨和人民給予他崇高的榮譽。當他89歲臥病在床時,省、地、縣三級領導前去探望,問他有無困難,他說:“國家的困難比我大得多,我沒有困難,千萬不要因我影響政府的工作。”這就是顧熠山這位愛國民主人士的寬廣胸懷。他對自己畢生的評價是:“綜計餘之一生,孤介自首,‘上不藉聲援於官府,下不求標榜於子弟’。尤其抗戰及內戰期間,國民黨當權派執政,幾變全國為貪汙世界,餘獨淡泊自白,不隨汙俗為轉移,此則耿耿寸心,差堪自信者矣。”

  1962年,年近九十高齡的顧老與世長辭。華縣縣委縣政府送的輓聯是:“闔縣驚噩耗遠近痛悼仰慕音容動哀思;畢生惟正義愛憎分明澤被桑梓堪遺範。”

  思先賢,看今天。顧老先生嫉惡如仇、為國為民的高風亮節讓人難以忘懷。


□作者 杜書文

西安晚報> 2017年07月10日 > 版次: <10> 文化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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