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高才坂依山傍水，村前均溪河環繞，村後東面是一座環形山，名曰：龍母山。這是我們村莊的後頭山，是我兒時與鄰居夥伴們一年四季時常出沒的地方。
靠近村莊的東山下，是高才坂重要的風水寶地，寶地上成片的樹林呈半圓形，即月亮形狀，許多古樹都是明清時期種植的，或是更早的元代。樹木品種多樣，有木荷、香樟、花梨、羅漢松、桂樹、楓香、柯木、青崗櫟、栲樹、櫧樹等，樹幹粗大，有的甚至兩個人也圍抱不攏，高大的喬木，樹冠遮天蔽日。而在樹林下，生長著一種2米多高的箬竹，也叫簝竹，竹幹只有手指大小，而葉片卻有巴掌大。這片古樹、箬竹林，是我兒時與鄰居夥伴們一起採箬筍、採蘑菇、採藥材、撿錐子，拾柴火的場所，也是我們兒時遊戲的所在，度過我兒時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
朝陽從龍母山上冉冉升起，山野早就換上一派生機，到處充滿著春天的紅情綠意，陽光透過古樹葉縫隙斑斑點點灑在箬竹林裡，我和夥伴們伴隨著“嘰嘰喳喳”的鳥雀聲鑽進密密麻麻的箬竹林中，貓腰弓身尋找箬竹筍。剛出土的小箬筍，筍籜赤褐色，筍尖長有小刺毛，不扎手，採摘時，手指掐著筍頭一折，再一拔，“啵”的一聲，剛脆利落把小箬筍採了下來。春雨後的箬竹筍，漫山遍野“無數春筍滿林生”，我們常常採摘一路，隨地扔一路，回過頭來一路收撿，一會兒就收集一大推，再用藤條捆紮成兩大捆，用木棍一穿，帶著愉快的心情挑著與體重相當的箬竹筍回家了。箬筍可以現炒現吃，脆嫩可口，也可以醃製在甕子裡慢慢吃，以解決那個年代缺菜困難問題，農家孩子早當家。
在龍母山古樹林的山谷裡，生長著一種蘭花草。我們這些農家孩子經常在樹下箬竹林裡鑽進鑽出，有時會在山谷裡不期而遇一叢或數叢蘭花草。和煦的春風送來百花仙子的柔情蜜意，蘭花草毫不猶豫地綻放自己的花骨朵，小小的花骨朵釋放出宜人的芬芳卻能充滿整個山谷。春天裡的蘭花草不會拒絕農家孩子發出的邀請，把自己的倩影移駕到農家的院子裡，窗臺上，與真心呵護它的家人和睦相處，自由地生根、發芽、吐蕊、開花。為農家增添綠意、美化環境、添色添香。
仲夏到來之際，箬竹闊大的葉子正是包粽子的好材料。經過春夏之交幾個月的生長，箬竹葉青翠欲滴，風兒吹拂，竹子搖曳，竹葉盪漾，整個箬竹林發出一片沙沙沙的竹葉摩擦聲。我們這群農家孩子來了，剪摘箬葉。挑選箬葉酷似新兵入伍體檢，檢驗醫生嚴格要求，環環把關，不忽略任何一個細微之處。而箬葉就像入伍新兵一樣，在農家孩子嚴格檢驗的眼神裡，挑選當年生長，葉面寬大，沒有斑點，沒有瑕疵，整葉嫩綠，色澤光亮，品相完好的箬葉。農家孩子將一片片箬葉剪摘下來，像部隊新兵連列隊一樣，一摞摞整齊排列在竹籃中，等待著下鍋焯水之後派上包裹粽子的特殊使命。
夏末秋初，天氣炎熱，每天午後或會下一場太陽雨，雨後林地裡厚積的敗葉、腐殖質潮溼，這樣的日照和溫溼度正是菌類生長的最佳條件，一年一度採摘蘑菇的季節到來了。我們農家孩子臂挎一個竹籃子，伴隨著喬木林裡此起披伏的蟬鳴聲和這個季節特有的“菇靈”聲，鑽進灌木叢和箬竹林中。山野裡五顏六色的蘑菇種類繁多，有青面梨、白麵菇、雞腳菇、銅腳菇、刷把菇、奶漿菇、紅菇等等，整個古樹林遍地生長。龍母山上最讓人當一回事的蘑菇是正紅菇，它只有在栲樹和櫧樹下方的灌木叢裡部分地方會成片生長，農家孩子把這地方稱為“紅菇穴”。正紅菇的菇傘正面深紅，中心暗紅，有皺紋，傘底菌褶細密均勻呈灰蘭色，菇腳短圓實心白中帶紅，個頭比普通紅菇大，它有“菇中之王”的美稱。當我們在灌木叢中突然發現一大片深紅色時，內心為之一振，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這時，農家孩子會像捧起一件價值不菲的瓷器娃娃一樣，貓腰俯首躡手躡腳地在厚厚的腐殖土上小心翼翼地撿起一朵朵美麗紅豔的“尤物”，輕盈地放入竹籃子裡。將它帶回家曬乾、儲藏。只有在逢年過節或家裡來了尊貴客人時，母親才會把它請出來犒勞我們或招待客人。
古樹林裡，也會偶遇鐵桿靈芝菇，它也是一種真菌。靈芝菇又稱靈芝，古人視之為仙草、瑞草、吉祥草，還稱做長生不老藥。歷代帝王將相渴望自己能夠長生不老，將靈芝列為貢品，收集進貢，供帝王服食。而我們山裡孩子從不把它當作稀罕之物看待，只把它視為一種普通藥材，採集起來回家涼曬乾。有時走進樹林下潮溼的谷地裡，會對眼前不斷閃現的金線蓮、銀線蓮等珍稀藥材而喜不自禁。山野裡的藥材很多，有金銀花、蜈蚣草、金錢草、雞矢藤、老虎鬚、金剛藤、絞股藍、石橄欖、石斛、黃精、葛根、茯苓等等，採集藥材，切段曬乾，挑到藥材收購站賣了，可以補貼家用，也可以為自己讀書繳納學費。
秋末冬初，天高雲淡，樹葉發黃，龍母山上栲樹和櫧樹的錐慄成熟了。秋季乾燥氣候和烈日光照下，由青變黃的球苞開裂，褐色的錐慄自行落下。農家孩子來到栲樹、櫧樹下，滿懷喜悅之情撿拾滿地的小錐慄，小手就像公雞琢米似得上下翻飛，半天時間就能拾取一籃子一布袋，幾天時間就能裝滿幾個大籮筐。曬乾後，母親靈巧的雙手可以做成美味的錐慄糕，剩餘的挑到集市上賣了，換回冬季的服裝和鞋襪。
俗話說“靠山吃山”。只要我們熱愛自然、熱愛大山，充滿敬畏地走進林木蔥鬱的大山裡，總會得到大山的無私賜予和豐富回饋。那個年代生活條件艱苦，我們在與龍母山親密接觸、勤奮勞作中，不僅收穫了物質，幫助解決生活中的許多困難，更重要是把我們磨練成勤勞、樸實、剛毅的人格品質。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時隔四十餘年，龍母山，在我的記憶深處留下了許多兒時美好的時光。
（福建大田 劉明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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