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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婚姻，關於孕育，很多人都有說不完的感觸。
今天給大家分享的是一篇作者來稿，講述的是發生在她身邊的真實故事……
一
小姑夫婦倆找代孕的事，只有我們家知道。
不僅是因為小姑和我爸關係最好，還因為代孕費用太高，他們需要我爸的支援。
我爸一開始是猶豫的，畢竟代孕這事違法，要是被人發現可不得了。奈何小姑又哭又跪，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決絕模樣。爸爸心一軟，便同意借錢。
小姑是個苦命的人，右手天生輕微殘疾，找對象一直很難，熬到二十七歲才嫁出去。我爸媽他們那個年代，二十七歲已經算是老姑娘。
這種情況下，小姑嫁的人，條件自然好不到哪去。小姑父家在皖北最窮的農村，到九十年代了還有餓死人的事發生。娶了小姑後，小姑父就被我爸託關係弄到縣城的廠裡上班。小姑父為人木訥，在廠裡一直做著基層工，不過維持生活還是夠了。
原本兩人過著最平凡的生活，不見得多恩愛，至少安穩幸福。但是，小姑一直沒能生育。大大小小的醫院跑了無數個，中醫西醫民間偏方都試過，家裡長年飄著中藥香，小姑的臉色像泡久了的中藥罐子一樣暗沉。
眼見著年齡越來越大，希望卻越來越渺茫。
三十五歲時，小姑聽從同事建議，去做試管嬰兒。打了很多針，受了不少罪，但接連三次，胚胎移植進小姑的子宮後，胎兒發育到16周左右，都因臍帶水腫而胎停。小姑家為此前往北上廣等著名醫院求醫，卻被告知，這屬於疑難雜症，目前全世界都無良方治療。醫生為此感到遺憾——胚胎本身質量不錯，但因為小姑母體因素的影響，而無法存活。那一刻，小姑完全不顧形象，披頭散髮地在診療室號啕大哭，嘴裡嚷著：“我只是想要個孩子，怎麼就這麼難啊！”
試管失敗後，小姑家的氣氛徹底變了。小姑父下班後寧願一個人在外面喝悶酒也不回家，經常大半夜醉醺醺地回來，小姑去扶他，他就一把推開小姑，眼神裡都是嫌棄。小姑心裡委屈，卻不敢多言，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伺候丈夫。
一次喝完工友兒子滿月酒後，小姑父滿臉通紅地回到家，關起門就打小姑，罵她讓他絕了後。小姑哪裡抵抗得過，被打得遍體鱗傷，哭到最後嗓子裡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眼淚還在不停地往外流。
她提出領養一個孩子，被小姑父拒絕了，理由是不想替別人養孩子。
這種情況下，小姑的身體和精神越來越差，生活如一潭死水。我們都勸她離婚，她又不肯，害怕離了就會孤獨終老。曾經對我爸很感激的小姑父也不再踏入我家，還對工友說我們家坑了他，逼他娶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然而事實是，當年他一貧如洗連工作都沒有，最後想辦法求娶小姑才換來穩定的生活。
三十九歲生日一過，小姑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找代孕。她對父親說，無論如何，她必須要有一個孩子，不僅是為了保住婚姻，也為了她自己。
代孕的聯繫方式，小姑在做試管嬰兒時就拿到了。那時候，只要一踏入醫院大門，就有人悄悄塞小卡片給她，邊塞邊說“要孩子就找我，包健康，包如願！”那時候小姑並不當回事，隨手將卡片夾在裝病歷的包裡。而現在，這成為她求子的最後一根希望稻草。
電話打通後，對方很快約小姑夫婦倆見面。
對方自稱小許，一上來就把自己所在的代孕機構誇了個遍，聲稱已經讓上千家不孕不育的家庭圓了孩子夢。
小姑父問價格方面怎麼說？
小許拿出一本冊子攤開來，上面按照標號列了許多代孕母親的資料，從年齡、照片、學歷、身高、體重......一一都很詳細。像賣菜一樣，讓小姑父挑選，並直言代母條件越好價格越貴。
小姑夫婦倆低聲商量一會兒後，選擇了一個三十五歲的農村婦女作為代母，這是他們能力範圍內可選擇的條件最好的一個。儘管如此，全部費用也要將近30萬，小姑家十幾年的積蓄都不夠，我爸又借了十萬給她。
胚胎著床一切順利，而且是個男孩。小姑父眉開眼笑，對小姑也有了好臉色。小姑心裡舒了一口氣，覺得這錢花得值！
代母懷孕三個月時，小姑打電話給中介小許，反覆哀求，對方最後答應帶他們去見一見代母。
小姑一大早就去菜市場買了只老母雞，燉了濃濃的一鍋湯裝在保溫桶裡，拎去給代母補充營養。
二
在代孕機構租的房子裡，小姑夫婦倆第一次見到給他們懷孩子的女人。女人身材很勻稱，看上去比照片上還要年輕一點。也許是在城裡待久了，她談吐間並沒有農村婦女的粗俗氣，溫柔有禮。
大概因為代孕生活太孤獨壓抑，熱氣騰騰的雞湯讓她感動得幾欲淚下，握著小姑的手聊起家長裡短。她說自己叫梁燕，男人車禍去世了，她拖著一個孩子，又沒什麼特長，好在身體健康，於是經人介紹做起了代孕。
梁燕邊說邊哭，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小姑心下同情，跟著抹起眼淚，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小姑父眼神裡的異樣。
在那之後，小姑又去看了梁燕几次，每次都帶著親手燉的雞湯或魚湯，像好姐妹一樣陪梁燕談心，緩解她孕期的無聊鬱悶。
與此同時，她還準備了許多嬰兒用品，逛街看到好看的寶寶衣服都會忍不住買下來，家裡的嬰兒服快要堆積如山。她常年病色的面容上泛起了紅光，有時候一個人也會笑出聲來，彷彿日子越過越有盼頭。
梁燕懷孕七個月時，小姑嚮往常一樣拎著湯水去看她。走到門口，代孕機構為代母們請的保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
小姑覺得奇怪，以為梁燕出事了，加快腳步，結果卻看到讓她幾乎暈倒的一幕。小姑父把頭貼在梁燕的肚子上，滿臉笑意，梁燕的雙手則溫柔地撫摸著小姑父的頭。任誰看了，都會以為這是一對無比恩愛的夫妻。
小姑把保溫桶狠狠地往地上一扔，驚醒了沉浸在二人世界的梁燕和小姑父，兩人面色蒼白地望著小姑。小姑上前就要打梁燕，被小姑父攔下了。
小姑大哭起來，不停地打小姑父，聲音淒厲地罵道：“你個白眼狼！做的都是什麼事，對得起我嗎！”
小姑父開始還任由小姑捶打，後來乾脆一把推開小姑，把話挑明。“既然你都看到了，我就直說了，我們離婚吧，我要娶梁燕，她懷了我的孩子，我要給她一個名分！”
他說這話時，梁燕始終一言不發，緊咬嘴唇，樣子無辜極了。
小姑氣憤至極，拿起一個凳子就要砸向梁燕的肚子，卻被小姑父一腳踹倒在地。她知道自己不是這個男人的對手，乾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很快，在保姆的通知下，中介小許火速趕來。他扶起小姑，不無惋惜地說道:“當初我不讓你們見面，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以前也有一對這樣的......現在好了吧。你先起來，我們有事好好商量！”
小姑不肯起來，非要小許給個說法。
小許為難地看了看小姑父，對方則是一臉決絕的模樣。
原來，早在第一次來看望梁燕時，小姑父就起了異心。梁燕比小姑更年輕漂亮，說話也有風情。自那以後，他經常揹著小姑一個人來找梁燕，有時候帶點水果，有時候買件衣服，有時候塞點紅包。
梁燕畢竟是個經歷過人事的女人，哪裡會不明白這裡面的門道。她正好苦於生活沒有依靠，便殷勤回應起小姑父。一來二去，兩人竟不顧禮義廉恥，約好孩子生下後一起跑路。
代孕機構自知理虧，提出剩下的費用不需要支付了。小姑哪裡肯依，連定金都要討回。雙方吵得不可開交，最後小姑父強行把小姑拖回了家。
小姑坐在家門口哭，廠區大院的鄰居們都跑出來看熱鬧，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小姑父見遮不住，索性先告狀，他對周圍的人打了個招呼，大聲說道：“街坊四鄰們都知道我一直沒孩子吧，都是這個女人，自己不能生，還要拖著我斷子絕孫！現在啊，我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卻死纏著不放過我！你們都來評評理，哪有這樣的女人，這是擺明了要我絕戶啊！”他聲淚俱下，完全沒有了當初那種木訥的樣子。
小姑看著眼前陌生的丈夫，哪裡還像她跟了十幾年的枕邊人，她一時竟不知說什麼話反擊。
事情鬧開後，所有人都勸小姑離婚，她打死都不肯，放話“拖也要拖死那對狗男女！”她連班也不上了，三天兩頭去找梁燕麻煩。後來，代孕機構為了避免禍端，將梁燕挪了個窩。小姑又去代孕機構鬧，最終他們退還了百分之八十的定金。
小姑父在事情傳開後就一直不回家裡，小姑整日以淚洗面，一下子老了十歲。我們去看她，她反覆唸叨：“我拼命想要個孩子，還不是為了這個家麼？怎麼有了孩子他反而不要這個家了呢？”
三
小姑父最後一次回家，是為了辦離婚的事。
那個代孕的孩子已經出生了，他不離婚，孩子沒辦法上戶口。
小姑父的意思是分三分之一的財產，我爸冷笑了一聲，問他有什麼資格分財產？房子是婚前我們這邊買的，他的工資減去家裡開銷還剩下多少？
小姑父半天說不出話，最後嚷著“反正打官司也是要分點錢的！”
我爸狠狠回道：“打官司之前，我們先告你個重婚罪，反正有你兒子做證人，讓你拿著錢去牢裡快活快活！”
小姑夫婦倆終於離婚了，小姑父幾乎淨身出戶，但是小姑還是給了他五萬塊錢。我爸罵她傻，她說，總不能讓那孩子餓死。
離婚後，小姑的情緒反而漸漸恢復正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再也沒有了催生的壓力。有房子也有存款，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扣扣索索過日子，吃穿上對自己也大方起來。她不用忙於家庭瑣事，也不用照顧孩子，放假了就去旅遊，朋友圈曬滿了照片，笑容淡然而幸福。
她也終於想明白，男人若是對你變了心，你連呼吸都是錯誤。與其拖延掙扎，不如狠心了斷。一個人的日子，亦可以瀟灑。
而小姑父，據說過得很不好。梁燕不肯出去工作，他一個人在廠裡上班，既要養那個代孕來的孩子，又要養梁燕前夫的孩子，經濟上相當拮据。兩個人天天吵架，有個工友甚至聽到梁燕指責小姑父：“當初看你來找代孕，還以為你是有錢人呢！哪裡知道這麼沒用，你說你個窮逼找什麼代孕！”
我後來偷偷舉報了那家代孕機構，一段時間後，他們人去樓空。不知道是真的倒閉了，還是換了個地方重新開始。畢竟，不孕不育的家庭太多了，他們會有自己的孩子嗎？會不會發生像我小姑那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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