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繼給沒兒子的皇帝做兒子並繼承了他的基業,是否可以重回本宗並尊崇自己的親爹媽?

猴格大人


一個人但凡不是被父母拋棄或者智力低下到極點,大抵還是知道誰是自己的爹媽。如果不是販賣人口的罪犯或者是買小孩做子女的人,也不會故意讓孩子不認自己的爹媽。但在中國歷史上,卻真真正正有一群被稱為正人君子的人,逼著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管自己親爹親孃叫叔叔阿姨,還逼了三四年,這就是著名的“大禮議”事件。

明武宗朱厚照的一生都充滿爭議,他的死也成了一個謎。當他暴死之後,文武百官才發現這位皇帝連一個兒子都沒留下來。按理說這也不要緊,他死的時候也才二十幾歲,沒兒子就從他兄弟裡面找一個就行了。但要命的就是他老爹孝宗皇帝只有這一個兒子,這一死他父親這一支就算絕了後。沒辦法,只能從武宗的堂房兄弟裡找。湖北安陸的興王朱厚熜和武宗血緣最近,他已經去世的父親興獻王和孝宗皇帝是親兄弟,最適合做皇帝,就只能把這位主子恭迎進京了。

只不過這位準皇帝雖然歲數不大,但是脾氣真的不小,而且讀了不少書,不是那種輕易糊弄的過去的草包公子。在有關他進入紫禁城的方式裡,他就拒絕了以著名政治家楊廷和提出的“皇太子入宮”式禮儀,要求必須按照皇帝登基的規格來辦。他還根據明武宗遺詔中“嗣皇帝位,奉祀宗廟”這一句話來反駁:“我皇兄是叫我來繼承皇帝之位的,不是來叫我繼承太子之位的!”草擬遺詔的楊廷和這才意識到當時寫文章時自己考慮不周,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讓朱厚熜贏下這一局。

小試牛刀的朱厚熜順利的繼承大統登上帝位,不久便下詔讓群臣討論如何給自己已經去世的父親上尊號的問題。其實小皇帝的意圖很明顯,他的父親去世的時候尊號就已經上好了,如今這麼多年過去又拿出來重新討論,就是要大臣們給他父親換一個尊號。

這點小算盤自然逃不過老政治家楊廷和等人的法眼。內閣經過討論後給出了意見:按照漢哀帝和宋英宗(這兩位都是侄子繼承伯父的帝位)的慣例,您應該認孝宗皇帝為父親,認張太后為母親。至於您的親生父親興獻王,以後就不能叫父親了,要叫皇叔考(已經去世的皇帝的叔父),您的親生母親(還沒去世)也只能叫皇叔母,不過為了表示尊重您在他們跟前要自稱侄皇帝。至於您老家那邊您也不用擔心,我們會找您另一位堂兄弟來過繼給您的父親,來繼承興王的家業。為了徹底讓朱厚熜死心,內閣在把報告呈報的時候還在結尾加了一句:“敢對此項提案有異議的都是奸邪,該拖出去砍了!”

這對於朱厚熜來說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但楊廷和的意見就代表了整個文官集團的意見,他不可能和整個文官集團對抗。朱厚熜只好來軟的:他給楊廷和等人很豐厚的賞賜,但這並沒打動內閣。內閣甚至動用了封駁權(認為皇帝的意見不對就拒絕下發詔書)來對抗皇帝,只是同意以後朱厚熜有了兩位以上皇子的時候可以選一位來繼承興王之位,這當然不可能滿足朱厚熜,局面一度陷入僵局。

就在這個時候,新科進士張璁站了出來為皇帝發聲。他指出,無論是漢哀帝還是宋英宗,都是很早之前就被當做皇位繼承人過繼到皇家來的,而此時孝宗已經去世了很久,更何況他也不是沒有兒子,他的親兒子朱厚照不是已經做了十六年皇帝嗎?他又援引《禮記》,指出所謂禮儀其實就是根據人情、維護人情而制定的,並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如果拘泥於所謂的“禮儀”而不顧人之常情,這還是禮儀的本質嗎?他還痛心疾首地說:“天底下難道有沒有父母的國度嗎?”

張璁的話樸實而有理,他從楊廷和等人的角度出發,找出了他們堅持“皇叔考”的論據的紕漏,並且以人之常情來說理,使得文章更加震撼人心。朱厚熜接到這封奏疏的時候非常感動,覺得滿朝“正義之士”中,還是有人能體會自己的心。不僅如此,另一位楊姓政治家、此時退休在家的楊一清和大思想家王守仁也紛紛表示支持張璁的意見。

王守仁

但是作為內閣首輔、文官領袖的楊廷和可不這麼認為,他能想到的只是“我們中出了一個叛徒”。張璁以及其他支持皇帝的進士、官員迅速被貶謫出京城,朱厚熜剛剛燃起的希望再次被撲滅。

男人的事情很多時候都需要女人來解決,這個時候也不例外。莫名其妙沒了兒子的朱厚熜的母親蔣妃此時正在從安陸趕往北京的路上,而這時又被告知她進北京只能以王妃的禮節進京,連親兒子都只能叫聲侄子,又氣又急的她直接宣佈不去北京了,就在路上待著。不能相認父母就已經很殘酷,此時連母親的面都見不到,朱厚熜終於爆發。十幾歲的孩子在上朝時痛哭流涕,表示自己不願意做這個皇帝了,要回安陸老家伺候母親。看到皇帝被整成這樣的楊廷和終於動了惻隱之心,作出了讓步,同意以太后之禮迎接蔣妃入宮。

楊廷和的讓步給朱厚熜看到了突破口,不久,張璁等人再次舊事重提,朱厚熜立即召他們回京。這時的楊廷和為了和皇帝爭這口氣已經變得有些喪心病狂,他居然派人要刺殺這些年輕官員,所幸被他們成功躲過。逃過一劫的張璁等人立刻連升多級被封為翰林學士,專門負責禮儀制度。投桃報李的張璁進一步對楊廷和發動反攻,援引了更多的典故來反駁楊廷和。而這一事件也已為民間所熟知,老百姓當然更加支持和同情那個只想認自己親生父母的孩子,情況對朱厚熜越發利好。

知道自己大勢已去的楊廷和祭出了殺手鐧——請求致仕(退休),想要以退為進來讓皇帝妥協。不料皇帝並沒有買賬,直接同意了他的退休申請。這一決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因為楊廷和雖然在誰做皇帝的爹上固執死板,但確實為帝國作出了巨大的貢獻,是一位非常優秀的政治家。

文官集團失去了領袖,決定絕地反擊。由吏部尚書牽頭,二百多位官員共同聯名上書,要求皇帝痛改前非,必須承認孝宗是他的皇考,興獻王是皇叔考。“大禮議”也就此得名。皇帝覺得要壞事,就讓更多的人來討論,結果更多的人商量出來的意見只是在興獻王的前面加個“皇”字,朱厚熜的目的根本沒有達到。

意識到自己不能寸步不讓的朱厚熜決定自己稍作讓步,將自己的父親稱為本生皇考,稱孝宗為皇考,就是承認了自己是被過繼到孝宗門下,只是不忘自己的生父是誰而已。但群臣仍然沒有向皇帝妥協,楊廷和的兒子、與解縉、徐渭並稱為“明代三大才子”的狀元郎楊慎甚至喊出了“國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只在今日!”這樣壯烈的口號。數百位官員在左順門前齊齊跪下,哭聲震天。皇帝讓太監來哄來趕都不管用。

文的不行就來武的,已經被這幫無可救藥的大臣搞得身心俱疲的朱厚熜決定不再廢話直接動手,由錦衣衛直接抓人,所以參與這一事件的官員四品以上停薪,物品及以下廷杖,當場被打死十六人。起頭的楊慎由於他特殊的身份,打完屁股以後還被流放到雲南,並且永遠不許回家。

朝堂之上終於安靜了下來。嘉靖三年七月,朱厚熜正式宣佈自己的父親為“皇考恭穆獻皇帝”,廟號睿宗。而孝宗也理所應當的成為了“皇伯考”,明朝也就莫名其妙的多了個一天龍椅沒坐過的“睿宗皇帝”。

“大禮議”事件從頭到尾其實很簡單,就是朱厚熜被過繼給已經死了很久的孝宗,但是他不認為自己是過繼,於是要追認自己的父親;但是大臣們認為他就是過繼,因此不同意他追認父親。兩邊都有理,不能說哪一方是錯的,但卻始終無法調和,這是為什麼呢?

這就必須從這一事件的兩大對立面的主要人物著眼。朱厚熜以外藩繼位,無權無勢,深知自己一定會被大臣看清,因此剛登基就必須要給群臣證明自己並不是個任人操縱的草包。而楊廷和作為三朝元老、內閣首輔,又攤上個十幾年基本不管事的皇帝朱厚照,是當時整個國家的真正決策者。自己想要乾點事情的朱厚熜當然不會讓這麼個什麼事情都要管的大管家事事插手,而最終也確實以楊廷和的敗退而告終。不僅如此,經過大禮議之後,那些原來由楊廷和一手提拔起來的官員基本退出官場,張璁等站在朱厚熜一邊的則趁機上位。這些新銳官員也沒有辜負皇帝的信任,上臺之後銳意革新,積極地去除時弊,將長期以來積攢的問題清空,朝政也由此一新。

順便說一句,雖然從現在的眼光看起來,為了爭論到底誰才是皇帝的爹這事很無聊,但是在當時起碼是為大多數晶瑩認可並積極參與其中的,而且是具有相當的政治意義的。相比於如今,為了某些知名人物和誰拍拖而破口大罵甚至自尋短見,還是高的不知道哪裡去了。


青言論史


理論上當然是不允許的。

因為這涉及到法統的問題。

比如周世宗柴榮,他的皇位是姑父郭威傳給他的,當初他也正式改名郭榮,作為郭威的嗣子而繼承皇位,後面趙匡胤篡奪政權才故意將郭榮改回柴榮以表示柴榮得位不正(自己篡位也就合理了)。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柴榮當皇帝之後,他的生父柴守禮還在世。所以兩人的關係很尷尬。作為後周的大臣,柴守禮與皇帝柴榮既然沒有法理上的父子關係,見到柴榮就須下跪。

然而,生父跪兒子畢竟有違倫理。所以終周之世,柴守禮柴榮都沒見面。就算柴榮死後孫子柴宗訓繼位,柴守禮也沒去首都。

那麼,柴榮在當時就改回柴姓,尊父親為太上皇可行否?

結論是,不可行。

因為柴榮皇位繼承自養父郭威,與柴家一點關係沒有。如尊柴守禮為太上皇,勢必改整個後周的法統,更需要追封柴家之前的歷代祖先為皇帝,代價極其慘重。

再如漢宣帝劉病已。

他的皇位來自於叔公劉弗陵,而非自己的父親史皇孫或祖父廢太子劉據,所以歷來遵守禮制的漢宣帝從未追封父親祖父。

這與宋代濮議與明代大禮議又有所區別。

這兩個情況差不多,都是藩王入繼。都企圖抬高自己生父的地位並追封皇位,最終造成長期的政治糾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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