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誠 李濟深兩廣事變往來函電

陳誠 李濟深兩廣事變往來函電

福建人民政府失敗後的李濟深

陳誠 李濟深兩廣事變往來函電

1936年10月10日,陳誠和李宗仁、白崇禧合影於廣西南寧

陳誠是中國近現代史上的一位重要人物,從黃埔軍校特別官佐到國民黨政權退踞臺灣後的“行政院長”“副總統”和副總裁,他的一生跌宕起伏,與中國國民黨和國民革命軍的歷史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陳誠非常重視個人資料的保留與整理,20世紀40年代特設“石叟資料室”,整理治軍從政數十年間所蒐集的各種檔案文獻。筆者最近檢閱其中的“兩廣事件函件”,發現李濟深與陳誠的幾通信函很有意思,解讀起來十分耐人尋味。

粵桂政潮,局勢外張內馳

1936年5月,國民黨兩廣地方實力派精神領袖胡漢民突然因腦溢血去世,蔣介石為了加強中央集權,趁機要求兩廣取消西南執行部和西南政務委員會,改組粵省政府。陳濟棠一心維持廣東半獨立局面,聯合廣西李宗仁、白崇禧,打出抗日大旗,以要求南京中央領導抗日的名義,出兵北上,以進為退,試圖迫使南京繼續承認兩廣半獨立地位。這一事件通常稱之為“兩廣事變”或“六一事變”。

事變剛一發生,蔣介石就接連致電陳濟棠等,強調“今日救亡圖存,必以整個國力,取一致之步驟”,規勸兩廣派代表進京協商,任何意見均可討論。事情發展至7月初,廣東內部嚴重分化,先是粵軍第2軍副軍長李漢魂通電服從中央;9日,粵軍第1軍軍長餘漢謀由贛飛京,毅然參加中國國民黨五屆二中全會,表示一唯中央之命是聽。18日,隨著廣東空軍人員紛紛駕機離粵北飛,眾叛親離的陳濟棠連夜出逃香港,通電宣佈下野。

廣東瓦解,廣西便呈孤立之勢。李宗仁、白崇禧願意接受五屆二中全會發表的人事任命,擔任廣西綏靖公署正副主任。此時,蔣介石變得不甘心,想要從根本上一舉解決兩廣半獨立局面,變更任命李宗仁為軍事委員會常務委員,白崇禧為浙江省政府主席。也就是說,非把李、白調離廣西老巢不可。蔣在日記中這樣寫道:“對桂,調李、白新命雖冒數分危險,但此命不下則李、白陽示和平,而中央軍亦無機入粵,是則不僅桂逆不平,而粵事亦不能了也。”

另據桂軍總部憲警隊副隊長蔣文度說法,白崇禧交代他們去長沙、武漢刺殺日本人,製造能引起國際交涉的事件,蔣介石要應付日本人,則廣西之圍就自解了。“鐵血團”團長祝子書選在漢口日租界下手,半夜裡乘日本警察疲勞之時,對之連開兩槍。日警(吉岡庭二)被殺事件果然引起一場外交風波,但白崇禧得到報告有些疑問:“這就難說了,張學良派去的人也說是他們乾的。”蔣、祝心裡揣測,“白之所以不認賬,主要是想賴我們那一萬元獎金”。

奔走斡旋,陳誠呼籲和平

陳誠早年在粵軍擔任過參謀、連長、營長,與粵省軍政各界素有良好互動,蔣介石知人善用,派他協助餘漢謀整理廣東軍務,並設法疏解廣西難題。7月30日,陳誠得知李濟深已從香港到達南寧,誠懇地寫了一封書信:“任公賜鑑:誠於日昨抵粵,頃晤益能(鄧世增)、幄奇(餘漢謀)、翰屏(香翰屏)、庚陶(徐景唐)諸兄,均盼吾公蒞粵,特請益能兄赴桂面陳種切。書不盡意,神馳無已。耑肅,敬叩鈞祺。舊屬陳誠敬叩。”

1923年春,陳誠南下粵軍第1師發展,表現朝氣蓬勃,得到團長鄧演達和師長李濟深雙雙器重。不久,鄧、李聯名介紹陳誠加入了中國國民黨。如今兩廣政局動盪,陳誠奔走斡旋,放下姿態甘願“舊屬”,委託曾任李濟深第八路軍時代的參謀長鄧世增充當“和平使者”。李濟深很快回信,開頭部分如下:“辭修吾兄勳鑑:大旂南臨,方欲有所啟奏,益能兄來,忽奉寵召,其為驚喜,何可言宣。然轉念弟以待罪之身,又似於兄有所未便,惆悵何似。聞兄已將此事請示於蔣先生,或俟有報告,相見之時未為晚耳。”

福建人民政府失敗之後,李濟深等人被國民黨中央開除黨籍,明令通緝,所以自稱“待罪之身”,字裡行間不無芥蒂。李濟深在信中提出自己的看法:“為今之計,弟敢為國家民族請命於兄,即欲兄與幄奇兄去電中央,請收回德(李宗仁,字德鄰)健(白崇禧,字健生)兩兄調職之命,並一面停止向桂進迫之兵,則和平即可實現。不然困獸猶鬥,蜂蚩有毒,不特非國家民族之福,抑亦非中央之幸與兄之願也。”

鄧世增馬不停蹄,帶著桂方意見返回廣州,陳誠立即把往來情形電呈蔣介石,建議採取政治方式解決廣西問題,具體辦法:李宗仁繼續主桂;白崇禧調離廣西。8月3日,蔣介石覆電陳誠,“對桂謀政治之解決,本為原定之方針,一遇機緣,即當進行”。原則上同意李宗仁以行營主任名義留桂,但必須是在白崇禧離桂以後方可發表。6日,鄧世增、香翰屏帶著陳誠的信函二度前往南寧,苦勸李、白“無取於一時一地之介介,而努力千秋後世之勳名”。陳誠認為“年來國力所以不競,外侮所以日深者,實由於國家不曾統一。而究其所以致此之故,中央措置容有未當,地方分立似亦責無可辭”。真誠希望桂方能夠換位思考。

另一封信,陳誠囑咐鄧世增當面交給李濟深,強調中央更換李、白新職之意,“實為共同努力於整個對外之設施,以期完成一致抗敵之陣線”;期盼李濟深就近敦促李、白“速下決心,為國珍重,作今後一致對外之地步,此桂民之幸,國家之福,亦我公愛人以德之義也”。

信使往返,難解蔣李積怨

百粵政潮洶湧,兩廣信使往返。9日,李濟深函覆陳誠,“藉悉吾兄斡旋大局苦心,以敬以佩”,旋即質疑李、白之調新職,顯然是蔣介石企圖解除廣西地方兵權,“而所以必欲解除德健兩公之兵權,則因曾督促中央抗日而已”。接著毫不客氣地指出:“在吾人思之,以為唯有整個媚日設施與完成漢奸陣線,乃需如此處置耳。與對外抗敵,有何關乎?”走筆至此,李濟深話鋒一轉,“回憶吾兄四年以前,固亦曾忠勇奮發,而有請纓抗日之義舉矣。當時全國人士以吾兄一鳴驚人,乃亦有介石部曲不乏志士之感”。

遙想1931年“九一八”事變,陳誠請纓抗日,慷慨激昂,“職等份屬軍人,責在衛國,願率所部與倭寇決一死戰,成敗利鈍,概不暇計。寧可致死於亡國之前,不願偷生於國亡之日”。蔣介石當時幻想國際聯盟制止日本侵略,反而要求陳誠“堅忍沉毅,力持鎮靜,取穩健團結態度,務須避免軌外行動,致滋口實,貽害大局”。

結合過往歷史,李濟深提醒並反問陳誠:“今日德健兩公所遭遇,與兄實先後相輝映也。蓋介公之不能抗日,固已為鐵定之事。五年以來,介公一手遮天,對外為無限度之降服,對內為最殘酷之屠殺。德健諸公此次目擊民族之危機,已至最後關頭,而夢想介公抗日,無異俟黃河之清,因此一方通電督促,一方出兵為倡,如果介公有一分抗日誠意,則正可乘此時機領導全國抗戰,使兄等部向南而指北,不仇內而攘外,全國人士誰不願瀝血誓日以擁護中央乎?”

由此可見,李濟深強烈不滿國民政府長期對日妥協,對於蔣介石更是厭惡至極。但要說蔣介石沒有半點抗日之心,恐怕亦不盡然。面對日本步步緊逼,南京抗戰準備按部就班,僅就蘇浙滬境內的抗日國防工事來說,截至1936年已經完成相當規模。而在1935年底,蔣介石也曾表示“只要川滇黔能夠鞏固無恙,一定可以戰勝任何強敵,恢復一切的失地,復興國家”。

難解蔣李積怨,陳誠心裡五味雜陳,他在給夫人譚祥的家書中感慨萬千:“桂事屢經交涉,結果可謂凶多吉少。此次中央所下新令,固有令其難堪者,但最近之種種委屈,彼輩應當以國家民族為重,不應專爭意氣。而我對於李、白,私情公義,亦只能至此。如戰事開始,恐須兩月方能了結。”

令人欣慰的是,兩廣事變最終和平解決,在國民黨元老居正、程潛、朱培德等人調解之下,廣西當局的態度漸漸軟化。黃紹竑與李、白並稱“廣西三傑”,後來不再參與內爭,改至中央任職,黃勸慰李、白:“此次糾紛,已將月餘,何如適可而止,在兄等立場,面子、實力皆風頭十足,亦可謂不戰而勝。故弟勸兄等,得好休時便罷休,不必再過於爭持也。”9月5日,蔣介石下令撤退西江駐軍,先示和平誠意。李、白隨後就任廣西綏靖公署主任和軍事委員會常務委員,桂省主席仍由黃旭初擔任。(馮 傑 白中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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