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降也能玩出花來——義大利海軍舉白旗的「藝術」

1943年的夏秋季節對於軸心國集團來說真是難過,先是北非丟光,然後盟軍登陸了西西里島,戰火直燒到意大利自己的家門口,這個時候,意大利政府就忙著準備投降了。最終,盟軍和意大利政府相繼在9月8日宣佈意大利投降,加入同盟國方面。德軍表面上繼續跟意大利人磨嘴皮子,心裡跟明鏡似的——前腳看著盟友倒戈,後腳就開始按一兩個月前制定好的方案接管意大利的一切。

德軍當然不會放過此時實力仍然可觀的意大利皇家海軍,但是跟一塌糊塗的陸軍和空軍相比,意大利海軍沒有讓德軍佔到太大的便宜,大部分主力艦隊成功投入了盟軍旗下。那麼為什麼海軍就能成功投降了,空軍和陸軍就不行?戰績不佳的意大利海軍又是怎麼樣施展這一操作的呢?

投降也能玩出花來——意大利海軍舉白旗的“藝術”

意大利海軍也曾經有過輝煌

答案是,因為他們多吃了幾份意大利麵。意大利的海軍在戰時伙食最好,待遇最優,法西斯主義的滲透也是最少的——墨索里尼的黑衫軍充斥了陸軍所在的各個角落,甚至正規軍的步兵師都有一個黑衫軍團的編制;意大利空軍的締造者,伊塔洛·巴爾博元帥在二十年代就是法西斯黨的核心人物,1922年一手組織了4萬多法西斯黨徒對羅馬的空前大進軍,在成立空軍時也有不少黨徒在其中任職,譬如埃託雷·穆蒂這樣的法西斯“鷹犬”。

不過,墨索里尼的黨派勢力在海軍中就沒有這樣的影響力了。所以,在墨索里尼倒臺之後,意大利的海軍就成了戰鬥意志最強的部隊。其實,意大利海軍已經看出了戰局有多絕望,但是全軍上下仍打算不惜一切代價阻擊盟軍的前進。海軍總部判斷出盟軍主要目標是那不勒斯,輔助攻擊將指向卡拉布里亞。對此,意大利海軍把全部的可用艦艇都拿了出來,以亞平寧半島為界劃分出兩個區域,待到盟軍登陸之時拉出去,“拼光亦光,不拼光亦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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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9月意大利沿岸態勢及意大利海軍部分主要基地圖示


此時意大利艦隊熬過了1942年的大油荒,準備了足夠的油料支持,準備在最後的大規模攻勢和盟軍“玉石俱焚”的準備,但是高層和盟軍方面的談判——不如說是交易——進展比蝸牛還慢,結果最終被盟軍結結實實地坑了一把。談判期間,意大利統帥部要求海軍派一名資深軍官報到,同時出動一艘護航艦接一位“神秘人物”,但根本不說清楚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最後,同盟國的代表只告知海軍參謀長柯爾頓上將:他們的登陸日期在9月份的10-15號之間,具體的時間和地點都不予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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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海軍總參謀長柯爾頓


柯爾頓上將實在氣不過,草擬了一份文件,強烈抗議當局竟然在海軍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在談判桌上決定海軍的命運!同時,盟軍在9月8號就把大批艦船開到了巴勒莫和那不勒斯中間海域,讓意軍高層措手不及。意大利艦隊剛剛準備出動,就被最高統帥部緊急叫停了。至於先前已經派遣至薩萊諾一帶的艦艇,9月7日,潛艇“韋萊拉”號被英國潛艇擊沉——這也是意大利投降前損失的最後一艘軍艦。

和開戰一樣,意大利的投降也是極度倉促之下實施的。盟軍強令意大利政府在9月8日宣佈投降,並且搶先向全世界通報了意大利投降的重大新聞。

下面的鏡頭切換到意大利海軍總部。

傍晚18時28分,還在辦公室裡坐鎮的作戰部部長季爾羅西接了一個電話,馬上被氣得臉色發白。他轉過頭來對著也在辦公室的軍官布拉加丁,用激動的語氣斷斷續續地對他說:“我們的通訊中心稱阿爾及爾的電臺在宣讀停戰的消息,但我不相信。難道我們竟然不知道,甚至我們的戰列艦正準備開往薩萊諾之際,對這天大的事情竟然一無所知麼?”布拉加丁還沒緩過神,另一個電話打來了——副參謀長桑索內蒂海軍上將證實了報告的正確性。又過了大約一個小時,意大利國王埃曼努埃萊三世不得不宣佈停戰。同一時間,海軍接來的“神秘人物”——盟軍談判代表、美軍第82空降師師長泰勒坐上了飛機急急忙忙離開了羅馬,幾分鐘以後這個機場就被德軍接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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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海軍副參謀長桑索內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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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準備行動的德軍第2傘兵師,如果泰勒將軍再晚一會乘坐飛機,他的軍事生涯也許就結束了。



出於所謂的“保密”需要,連柯爾頓上將都被“保密”了個嚴嚴實實,他了解的關於海軍的全部條款是從阿爾及爾的盟軍電臺得知的,但是意大利海軍只有遵辦的份。意大利為了退出戰爭,可是絞盡了腦汁想辦法“保密”和製造假象,結果既沒騙住德國人,也沒爭取到盟軍支持,唯一被“保密”得嚴嚴實實的就是意大利自己的官兵。在整個二戰,這也算是一大笑話了。

意大利海軍可以說是被自家統帥部和盟軍狠狠耍了一把,不論罵人也好,投降也罷,都只有以分秒計的時間決定自己的命運了。

好在盟軍對於意大利的海軍還是比較寬大的:不用移交,更不用投降,你把船開過來就行。於是,意大利海軍沒有仿效一戰後德國海軍之故事,老老實實按照條款中的要求起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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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洛·貝爾加米尼海軍上將


在拉斯佩齊亞錨地,情況有點不大一樣,對於最高指揮官卡爾洛·貝爾加米尼海軍上將來說,他是在投降幾個小時之前才領命去薩萊諾拼最後一把的——突然把人攔下來,又讓你去向死敵投降,哪個指揮官受得了呀?貝爾加米尼自然一口回絕。副參謀長桑索內蒂在電話裡給他做了半天的政治思想工作,才使得我們的貝爾加米尼體會到了服從命令的深刻意義和他擔負使命的重要性。緊接著大BOSS柯爾頓上將又來現身說法:老貝啊,我們的新盟(keng)友英國人已經答應了,讓你把軍艦先拉到撒丁島東北的瑪達萊娜島海軍基地,之後的事情我會再給你發指令的啊。

被兩位上司這麼一動員,貝爾加米尼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他召集各司令官和單位主管到旗艦“羅馬”號戰列艦上來,向部下下達了他所接受的重要命令。他做了一場動人的即興演說,預言倖存下來的海軍將成為意大利重生的“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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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演講的貝爾加米尼海軍上將,9月8日夜的演說對他來說是最後一次

不管演講是如何慷慨激昂,逃命第一。

原因很簡單:駐守意大利的德軍最高指揮官,阿爾貝特·凱塞林空軍元帥可不是好惹的。如果大白天航行在海上,肯定遭到德國空軍的殘酷獵殺,對空中的飛機有著深深恐懼的意大利海軍可不想再觸這個黴頭。經過一番緊張的準備,9月9日凌晨3點,意大利主力艦隊從拉斯佩齊亞和熱那亞拔錨起航,會合之後一同駛向西南方向——科西嘉島和撒丁島之間的瑪達萊娜島。貝爾加米尼的艦隊有3艘戰列艦、5艘輕巡洋艦和8艘驅逐艦,有一些艦艇或者損壞正在修理,或者太小不能遠航留在了海港裡。同時,在艦隊出動之前,“維瓦爾迪”號、“達諾利”號兩艘驅逐艦已經受命開往羅馬以北的奇維塔韋基亞軍港,準備接應政府和軍隊高層向瑪達萊娜撤退。“這些都是意大利復興的火種啊,一定要保護好她們哪。”貝爾加米尼這麼想著,殊不知他本人和他鐘愛的“羅馬”號戰列艦這回是最後一次為國家服務了。

保證意大利政府的轉移是意大利海軍必須完成的重要任務,因為羅馬城北已經被德軍封鎖,意大利政府機關連忙繞路,直奔東海岸的佩斯卡拉港,柯爾頓海軍上將也隨國王等人一起行動。海軍總部留下副參謀長桑索內蒂,繼續指揮海軍行動:一艘護航艦從巴爾幹半島的波拉港立刻去佩斯卡拉接應;“斯契皮翁內·阿弗瑞卡諾”號輕巡洋艦從塔蘭託北上護送;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命令。不過,因為通訊不堪重負,不少命令都卡在了半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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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運意大利軍政高層撤退的“巴伊奧內塔”號護航艦


德軍幾乎立刻啟動了“軸心”行動,分路佔據意大利控制區內各軍事要點。意大利艦隊無力阻止德軍佔領港口和搶奪棄下的船隻,因為港口的守備主要是由陸軍負責的,不過意大利高層預先的部署還是起到了一定拖延作用。陸軍在拉斯佩齊亞周圍佈置了第16軍的兩個師和一些要塞部隊,使得德軍沒法及時控制這個至關重要的軍港;普利亞大區的德軍第1傘兵師原本受命破壞當地港口和其他重要設施,結果遭到了意大利守備部隊的遲滯,當英國第1空降師和英第5軍的另兩個師很快從海上抵達之時,德國人只好心有不甘地逐次北撤,留下幾個完完整整的大港。9月10日14時13分,意大利國王和其他官員抵達亞平寧半島南端的布林迪西,在這裡組建新的政府。

在逃出生天的高官身後,不少地方的意軍與德軍發生了交火,甚至不能出海的艦艇也投入戰鬥。德軍至9日晚上佔領了第勒尼安海沿岸的幾乎全部港口,但他們見到的意大利軍艦很多已經被水兵自行沉沒。德軍俘獲了在船塢修理的“戈裡齊亞”號、“博爾扎諾”號巡洋艦、8艘驅逐艦、22艘護航艦驅逐艦、10艘潛艇、9艘護航艦和200多艘更小的各類艦艇。後來,這些船隻大部也被船員鑿沉。

對於最令人擔心的的意大利主力艦隊,凱塞林絕沒有掉以輕心,從北意大利和法國南部派出飛機搜索貝爾加米尼的艦隊——親愛的貝爾加米尼將軍,您恐怕要有大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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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拉斯佩齊亞和熱那亞出發的意大利主力艦隊在科西嘉島、撒丁島之間海域遭遇災難

投降艦隊逐漸靠近瑪達萊娜島,但在13:40,貝爾加米尼收到了瑪達萊娜已經被德軍攻佔的消息,遂急令艦隊轉向180°。稍後不久,德國人的飛機出現了。

實際上,意大利艦隊在早上就發現了飛機活動的跡象,但是己方的誤判也給艦隊帶來了致命的災難。當天的黎明時分,觀察哨發現一架飛機掠過,貝爾加米尼認為它是盟軍飛機——看起來這是個好兆頭。下午14時之後,又有飛機被意軍觀測到,這次他們看清了這是雙引擎飛機,並且在高空投下了炸彈,掉進了距離船隻很遠的海水裡。又過了一個多小時,雙引擎飛機又飛了回來,這次觀察哨確定了,這不是盟軍飛機,是德國人的Do 217轟炸機!

15:33,從馬賽附近出發的德國空軍第100轟炸機聯隊第3大隊正式發動進攻,他們裝備了德國空軍的新式武器——弗裡茨-X無線制導炸彈,母機在投放炸彈以後不能離開,而是用無線電引導炸彈的攻擊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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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G 100的標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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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尼爾Do 217轟炸機投放弗裡茨-X的場景繪畫

一場真正意義上的獵殺開始了。

一架位於5500米高空的Do 217投放長了翅膀的弗裡茨-X,炸彈先是落在水裡,在飛機指引下接近“羅馬”號,不過炸彈在距離船尾幾英尺的地方爆炸了,只堵住了方向舵,沒有造成大的戰果。隨後,意大利船員設法恢復了方向舵的正常使用。

好景不長,在15:45德軍再次發起攻擊,“羅馬”號上的防空炮竭力阻擊,但是夠不著轟炸機。一枚弗裡茨-X被引導過來,這一次它在“羅馬”號右舷的龍骨下方爆炸,巨大的衝擊力使得“羅馬”號4個鍋爐損壞進水,90毫米高炮和一些艙室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壞,速度減少至12節,脫離了艦隊序列。但意大利船員們的努力減少了“羅馬”號受到的傷害。

15:52,弗裡茨-X又一次對“羅馬”號的右舷“下毒手”,這一次直接引爆了她的前機艙,之後引發了副彈藥庫的接連爆炸。電力系統全部癱瘓,船體大火漫天,倖存的海員不顧一切地想辦法滅火,但經過20分鐘的徒勞搶救,主炮塔彈藥庫終於殉爆了。隨著一聲巨響,重達1600噸的主炮塔被整個炸上了天,船體開始下沉。“羅馬”號永遠留在了地中海,連同艦隊司令貝爾加米尼,1253人隨軍艦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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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裡茨-X攻擊羅馬號的藝術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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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馬”號身中兩枚弗裡茨-X,主彈藥庫殉爆形成了巨大的蘑菇雲



“意大利”號戰列艦也受到了弗裡茨-X的攻擊,但是隻炸傷了船底。由於戰況突變,原定接應政府高官的兩艘驅逐艦取消了奇維塔韋基亞的行程,取道科西嘉島和撒丁島之間的海峽趕向主力艦隊方位。就在她們通過海峽時,遭到了德軍炮兵的猛烈射擊。一場激戰過後,“達諾利”號戰沉了,“維瓦爾迪”號不久也在科西嘉島以西海域最終沉沒。“維瓦爾迪”的艦長讓部下登上救生筏,他自己最後與輪機長回到了艦橋上。當驅逐艦緩緩下沉時,人們看到他們兩人正對著國旗敬禮。

接下來,逃亡的艦隊交由羅密歐·奧利瓦海軍上將指揮,他派出巡洋艦“阿提里奧·雷格羅”號、3艘驅逐艦和1艘護航艦搭救三艘軍艦的倖存者。這支小部隊拉上來了許多重傷員,隨後改向西方的巴利阿里群島行駛。在路上,因為遇到空襲和碰撞,2艘軍艦被船員自己放水沉沒。不過,不是所有的意大利軍艦都是一路潰敗,“阿里西奧”號護航驅逐艦在科西嘉島大戰德軍10艘各型艦艇,將對方全數擊沉後,把德軍的倖存者也撈了上來,隨後繼續前進。不得不承認,在一路潰敗的亂軍之中,“阿里西奧”號護航驅逐艦的這場個人秀堪稱精彩絕倫,把德國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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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替貝爾加米尼指揮的羅密歐·奧利瓦


同一時間,意大利的東海岸,錨地位於塔蘭託和波拉等地的意大利艦隊也向南開進了——目標馬耳他!塔蘭託以南基本都是盟軍控制區,因此塔蘭託的意軍艦隊順利地抵達了目的地。從波拉出發的艦艇包括被當成營房使用、爛得不成樣子的“朱利奧·凱撒”號戰列艦和其他艦艇,數量較少。他們躲開了德軍魚雷艇和飛機的搜索,最終也勝利抵達了馬耳他。

兩支艦隊最終在馬耳他的瓦萊塔大港勝利會師。在瓦萊塔的碼頭上,意大利艦隊的新任司令,達·扎拉海軍上將受到了英國地中海艦隊司令坎寧安的參謀長的熱情接待,共同檢閱英軍儀仗隊。坎寧安也親自與達·扎拉握手寒暄,意大利海軍就這樣“投降”了。同時,意軍駐紮在薩萊諾附近卡普里港的魚雷快艇支隊劃歸英美盟軍指揮,立即開始積極活動。此外,應馬耳他英軍的請求,意大利海軍派出兩艘驅逐艦前往科西嘉島協助法意地面部隊與德軍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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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艦隊總司令達·扎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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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扎拉和坎寧安在一起



在海軍艦隊的背後,羅馬市內的戰火在9月9日蔓延到聖保羅門。10日,德軍佔領了羅馬附近的三個海軍無線電中心,但機動電臺已經被轉移到海軍總部的大院裡繼續使用。11日,德軍在海軍總部設立了駐兵,但並未攻入大樓。12日下午,副參謀長桑索內蒂收到柯爾頓上將從布林迪西拍來報平安的電報,羅馬的海軍總部終於停止了工作。9月25日,桑索內蒂趁德軍不備離開了羅馬,步行穿過戰線迴歸了布林迪西的海軍總部,重新履行副參謀長的職責。就這樣,意大利海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頗具戲劇色彩的投降行動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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