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我的父親

父親去世的時候正是春天,那一天太多的細節已被我刻意遺忘,只記得出殯時滿天飛絮、陽光刺目。

懷念我的父親

與我相比,弟弟的脾氣秉性更像父親,生性幽默、耿直率性。我們出生的時候,父親應該是十分高興的。我倆小的時候,一次姐姐去找父親,一邊走一邊抱怨:“整天唸叨著要兒,有了兒還不在家”,姐姐說這話的時候也不大,這件事從側面論證父親在我們出生前是迫切希望家裡再添男孩的。

小時候,父親經常給我們講周圍發生的奇聞異事還有書上的三國故事,什麼事他都能講得趣味橫生,鬼故事則講得讓人汗毛直立。父親對我和弟弟比較有耐心,現在還能記起他勸賴床的我們起床的情形。冬天天冷,誰都不願意出熱乎乎的被窩,於是父親提議我們三個比賽穿衣,看誰先起床下地,通過這種形式讓我們起床。

父親是有脾氣的,看不慣的他會直接說出來,他認為出於公心就不怕得罪人。父親在村裡當過隊長(當時的農村設立生產隊),從前的農民除了自己種地,還要承擔為公家幹“義務工”的責任,我們那把這叫“出夫”(音),修峽山水庫、挖溝渠水道都是靠“出夫”完成的,前期是無償的,規定每家都要出幾天“夫”,後來政府開始補貼。

作為隊長,父親負責管理“出夫本”,對隊裡每家每戶的“義務工”登記情況進行審核,一次,隊裡的一家人偷偷把“義務工”天數做了改動,父親發現後,並沒有因為和他家關係不錯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當面指出對方的“小聰明”。

懷念我的父親

父親的膽子很大,小時候聽父親講自己的一些經歷,作為聽眾我們尚且怕的要命,但作為事件的親臨者,父親講述時風輕雲淡。父親的手很巧,種莊稼也是一把好手,畫的畫十分傳神,這點我和弟弟都沒有繼承。父親很愛書,出去看病帶回來的除了一堆藥便是書。我們家的讀書氛圍很濃,這一點我和弟弟倒是繼承了下來。

父親的病是從春天開始的,等到最終確診已過去近一個月。印象中那段時間父親不斷外出,我和弟弟在奶奶家吃飯睡覺。等到父親從寒亭回來,頭上戴著一頂帽子,臉上也帶著久違的笑意,我知道我們熟悉的父親回來了。父親依舊閒不住,水庫放水時,住在室外幫著看水。奶奶告誡我們要聽話,不要惹父親生氣。我知道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改變,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

父親每年都去化療,經過商量,母親選擇了瞞住別人。父親自己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去鎮上坐車,然後去寒亭治療。所以,在外人看來,父親的病已經完全好了。我家是不願意麻煩別人的,因為讓其他人知道了,除了徒增擔憂,別無益處。

我們一度認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這樣下去。等上了高中,父親的病最終復發。這次的病來勢洶洶。臨近過年,父親堅持出院,他想回家過年。小年下午,父親還曾下炕在爐邊坐了一會,等到過完年,父親已經下不了床。

懷念我的父親

我和弟弟住校,母親一個人照料父親,已經嫁人的姐姐經常回來幫忙,很難想象母親是怎麼度過那段艱難歲月的。在那年春天,父親過完了自己的一生,走得並不甘心。他始終不願意接受自己已無力迴天的事實,臨終前一天,他把姐姐叫到身邊交代後事。姐姐明白了父親的不放心,她含著眼淚告訴父親:“爹,你放心。以後有我一口飯吃,就餓不著兩個弟弟。”父親點了點頭,閉上眼睛不再說話。等我們趕回家,父親已經處於彌留之際,我們沒有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留下了一輩子的遺憾。

父親走後,我去拿馬紮,突然發現再也湊不齊五個人。時至今日,我很少夢到父親。只有一次,夢到了父親講過的北海之上的那堆白骨。人事無常,每個人都是天地一過客。

一次秋後,我和父親來到了菜園屋前,父親一邊給我講關羽的故事,一邊收拾園子。我們一直呆到日頭偏西。抬頭,天上有蒼鷹飛過。再去看時,已了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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