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一縷書香|獨尊仲景真名士 醫學第一章太炎

每週一縷書香|獨尊仲景真名士 醫學第一章太炎

導讀

有人問章太炎先生:“你的學問是經學第一,還是史學第一?”先生笑答:“都不是,我是醫學第一。”很多人知道太炎先生在經史方面的研究成就,卻對他的醫學研究不甚明瞭,所以太炎先生如此一說,倒也顯得十分風趣。

其實太炎先生家族三世傳醫,其祖父、父親、伯兄均長於醫道,自小便耳濡目染,問學於兄長。對中醫的研究,更是憑藉宏富的傳統文化底蘊,在中國醫史文獻、訓詁方面成績卓著。尤其對仲景傷寒之學,太炎先生格外傾心。他說:“中醫之勝於西醫者,大抵《傷寒》為獨甚”,還說:“它書或有廢興,《傷寒論》者,無時焉可廢者也。”在當時民國西學東漸的社會背景下,西方為尚、傳統文化倍遭排斥,中醫更是面臨被“取締”的命運,太炎先生髮出此論,可謂振聾發聵、遠見卓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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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中醫家《每週一縷書香》為大家推薦的是太炎先生的醫論著作——《章太炎醫論》,該書又名《猝病新論》,醫論內容涉及中醫理法探討、病症論述、古典醫著的考證和評價等,共三十八篇。其中有些篇章見解之獨特,就是今日讀來仍覺受益匪淺,如論太陽病非局指太陽、論陽明病即溫熱病、論房勞傷寒證治、論古方權量、論《傷寒論》原本及注家優劣等等,足以為後學之啟迪。希望本期的推薦讓你認識太炎先生的另一面,也為傳統中醫之研習增添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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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名炳麟,字枚叔,初名學乘。後改名絳,號太炎。早年又號“膏蘭室主人”、“劉子駿私淑弟子”等。漢族,中國浙江餘杭人,清末民初民主革命家、思想家、中國近代著名樸學大師。著名學者,研究範圍涉及小學、歷史、哲學、政治、醫學等等,著述甚豐。

一生撰寫各種醫論百餘篇,如《醫術平議》、《仲氏世醫記》、《擬重刻古醫書目序》、《勸中醫審霍亂之治》等等,其中涉及大量中醫文獻考據、訓詁、醫史方面內容,以深厚的國學功底取得相當成就,特別在文字釋詁、辨異、本草及醫經考校等方面的貢獻尤為突出。崇尚仲景之學,認為“它書或有廢興,《傷寒論》者,無時焉可廢者也”、“精而不迂,其惟長沙太守”。

太炎先生研究醫學不僅純粹從傳統醫學著手,還十分注意從西學中汲取營養,在研究中西學理基礎上,寫成了《菌説》、《原人》、《原變》等文章,融會中西,被稱為“國醫革新之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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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章摘錄

論《傷寒論》原本及注家優劣

《傷寒論》自王叔和編次,逮及兩宋,未有異言。叔和之失,獨在以《內經》一日一經之說強相傅會,遂失仲景大義。按論雲:病有發熱惡寒者發於陽也,無熱惡寒者發於陰也,發於陽者七日愈,發於陰者六日愈。此為全書起例。陽即太陽(舉太陽發熱惡寒為例,則陽明少陽可推知),陰即少陰(舉少陰無熱惡寒為例,則太陰、厥陰可推知),七日愈六日愈則未傳經甚明。病有發於陰者,則陰病不必自陽而傳又甚明。

又云:傷寒一日,太陽受之。脈若靜者為不傳,頗欲吐若煩躁脈數急者為傳也。傷寒二、三日,陽明、少陽證不見者為不傳也。傷寒三日,三陽為盡,三陰當受邪,其人反能食而不嘔,此為三陰不受邪也。是雖撰用《素問》,而實陰破其義,見傷寒不傳者多矣。

又云:太陽病,頭痛至七日以上自愈者,以行其經盡故也。若欲作再經者,針足陽明,使經不傳則愈。柯氏以為經指經界,非指經脈,世多疑何氏好奇。然以《素問》《傷寒論》比度觀之,彼說日行一經,六日則偏歷六經,是一日為一經也。此說七日自愈為行其經盡,是七日為一經也。所謂再經者,或過經不愈,仍在太陽,或熱漸向裡,轉屬陽明,以預防其入陽明,故針足陽明爾。

要之,陽病以七日為一經,陰病以六日為一經,一經猶言一候,與病脈義不相涉。至於太陽諸篇標題言辨太陽病脈證並治法而已,並不稱太陽經,亦不煩改作經界義也。然人之病也,客邪自有淺深,形體亦各有強弱,或不待一經而愈,或過經仍不愈,或不待一經而傳,或始終未嘗傳,其以七日為一經者,特略說大候,以示別於舊義焉爾。若然者,傳經之文雖若與《素問》相會,要其取義絕異,則可知也。

陽明有太陽陽明、正陽陽明、少陽陽明之別,正陽陽明為胃家實,不由太陽少陽所傳。少陽陽明為少陽病,發汗利小便致胃中燥煩實大便難。太陽陽明但舉脾約。而後又發為問答雲。何緣得陽明病?答曰:太陽病發汗若下若利小便,此亡津液,胃中乾燥,因轉屬陽明,不更衣內實大便難者,此名陽明也,以是見太陽陽明所由致。是則少陽陽明、太陽陽明多由誤治而成其自然轉屬者獨於五苓、承氣等證偶見之耳。太陽篇又言太陽病發汗不徹轉屬陽明,若太陽病證不罷者不可下,此雖轉屬,猶未盡入陽明也。而正陽陽明不由傳致,陽明又無所復傳,此與《素問》絕不相謀,更可知也。

夫仲景據積驗,故六部各自為病。叔和拘舊義,故六經次第相傳。彼之失也,則在過尊軒岐,而不暇與仲景辨其同異。後人詆譏叔和,核正序例六日傳變之義,斯可已。若謂叔和改竄仲景真本,以徇己意,何故於此絕相抵捂之處而不加改竄耶?辨論雖繁,持之不得其故矣。

明趙清常所刻《傷寒論》有二:一單論本,為林億等校定者。一論注本,即成無己所注者。單論本方下時有叔和按語(大字者叔和按語也,夾註者林億校語也),而成注本多刪之。如雲疑非仲景方、疑非仲景意者,凡得四條:芍藥甘草附子湯方下雲:疑非仲景方。黃連湯方下雲:疑非仲景方。蜜煎方下雲:疑非仲景意,己試甚良。小青龍湯方下雲:芫花不治利,麻黃主喘,今此語反之,疑非仲景意。

亦有明源流較同異者,凡得七條:柴胡桂枝湯方下雲:本雲人參湯,作如桂枝法,加半夏、柴胡、黃芩,復如柴胡法。今用人參作半劑。生薑瀉心湯方下雲:附子瀉心湯而本雲加附子,半夏瀉心湯、甘草瀉心湯同體別名耳。生薑瀉心湯本雲理中人參黃芩湯,去桂枝、朮加黃連,並瀉肝法。大柴胡湯方下雲:一方加大黃二兩,若不加,恐不名大柴胡湯。麻黃杏子甘草石膏湯方下雲:溫服一升。本雲黃耳杯,與去桂加白朮湯方下去,附子三枚恐多也。虛弱家及產婦宣減服之。桂枝二麻黃一湯方下雲:本雲柱枝湯二分,麻黃湯一分,合為兩升,分再服,今合為一方。桂枝二越嬋一湯方下雲:本方當裁為越婢湯桂枝湯,合之飲一升,今合為一方,桂枝湯二分,越婢湯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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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稱本雲者,是仲景原本如此。而叔和刪繁就簡,或以今語通古語,此即故書今書之別。其雲疑者,則不敢加以臆斷。此等成本多刪去之,唯存芍藥甘草附子湯、大柴胡湯、麻黃杏子甘草石膏湯、桂枝二越婢一湯方下四事耳。假令叔和改竄仲景真本,疑者當直削其方,有大黃無大黃者,當以己意裁定,焉用旁皇卻顧為也。叔和於真本有所改易者,唯是方名,如上所舉生薑瀉心湯等。有所改編者,唯痙溼暍一篇。其文日:傷寒所致太陽痙、溼、暍三種,宜應別論。以為與傷寒相似,故此見之。此則痙、溼、暍等本在太陽篇中,叔和乃別次於太陽篇外。然則方名改易者猶鄭注《周禮》有故書今書,篇第改編者猶《藝文志》承襲《七略》。有所出入,一皆著之明文,不於冥冥中私自更置也。可不可諸篇,叔和自言重集,亦不於冥冥中私自增益也。詳此諸證,即知叔和蒐集仲景遺文,施以編次,其矜慎也如此,猶可以改竄誣之耶?

林億等校定《傷寒論》,據開寶中節度使高繼衝所進上者,以其文理舛錯,施以校讎。而校語亦為成注本所刪。如太陽篇有云:寒實結胸無熱證者,與三物小陷白散亦可服。柯氏以為黃連、巴豆寒熱天淵,改定其文,作與三白小陷胸湯,即桔梗、貝母、巴豆三物者。是不悟單論本林校有云:一雲與三物小白散。此仲景所著、叔和所編者其文本然。《千金翼方》第九捲雲:寒實結胸無熱證者與三物小白散。其下即疏桔梗巴豆貝母方,是其證也。寫者於三物小下誤入陷胸湯三字,因於白散下臆增亦可服三字。方治相反,糅在證。成注唯據此本,而不出一本異文,遂啟柯氏之疑。柯所改訂,於義近之矣。要之,未檢單論林校,又未以《千金翼方》參證,所謂射者非前期而中之也。林之校《傷寒論》,猶大徐之校《說文解字》也,其文簡質,綴學者觀之慾臥。既讀諸家書,則知林校之精絕矣(巴豆不可湯服,唯走馬湯一用之耳。白散巴豆用至分,於全方七分居一。所謂一分者,即四分兩之一,今稱六分強。散服半錢匕,巴豆不及今稱二釐,是以無害。柯氏作三白小陷胸湯,未思湯下巴豆至今稱六分,未有不斃者也。若檢林校一本,則爽然自失矣)。

自宋文憲承丹溪緒論,始謂《傷寒論》非仲景真本。由是方、喻諸公紛然改作,程氏、柯氏又加厲焉。柯氏《傷寒論翼》疏發大義,傑然出諸家上。其作論注,點竄又甚於諸家。柯氏之於《傷寒論》,猶近代段氏之於《說文解字》也。聰明特達,於作者真為素臣,而妄改亦滋多矣。是故柯氏之書當取其《論翼》,而不當盡取其《論注》也。然近世依據舊編不加改變者,有張志聰隱庵、黃坤載元御、陳念祖修園三家。黃氏偏主辛熱,剛戾自是,造作天魂、地魄、黃芽諸湯,增益怪誕,無可觀者。張陳雖無過,拘於標本勝復,多施空言,亦不得仲景真意,其文則是,其義乃多非。陳氏晚歲作傷寒串解,語漸精審,然猶未若柯氏論翼之妙也。凡諸注本改編者,既不足以厭人意,仍舊者亦多瑕疵,欲求佳注,信其難哉。唯尤在涇《傷寒貫珠集》以大論條例隱奧,猝難尋繹,自為類次,而不曰仲景原本固然。此如《千金翼方》、《活人類證》二例,則為無害其注義精文潔,亦無枝葉之辭,勝於喻柯張陳諸注也若夫領錄大體,必以柯氏《論翼》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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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先生讀書圖》 羅小珊作

(以下長文,無耐心者慎入)

附:章太炎:“我是醫學第一”——章太炎先生的醫學夙緣

孟慶雲 中國中醫研究院基礎理論研究所

曾有人問章太炎:“先生的學問是經學第一,還是史學第一?”他朗笑二聲,答道:“實不相瞞,我是醫學第一。”此言絕無逞奇舉解,自我矜誇之意。作為近代民主革命的思想家、國學大師的太炎先生以醫學自許,既非如惲鐵樵雲:“醫學乃其餘緒”,也不是“醫國無望,退而醫人”,這是他的身世、愛好以及長期以來因於素養而積蘊的醫學見解和實踐等諸多契緣情結綜合所致。可以這樣說,在太炎先生的時代,西醫傳入後雖已立足,但仍有微詞;對於中醫,一些激進人士以求疵為善,學術與行業而臨取消與存繼之爭。此時,正需要有他這樣的人站出來為醫學說理解蔽,放言張本。

太炎先生(1867—1936),初名學乘,後改名炳麟、絳,字梅叔,另作枚叔,因仰慕黃太沖(黃仲羲)、顧炎武(亭林),以太炎為別號,號既廣為所聞,反掩其名字。此外尚有別號末底,又號末公,別署大漢閣主。他出身於“三世皆知醫”的書香門第。祖父章鑑“少習舉業,以妻病誤於醫,遍購古今醫書,研究三十年”,以德高藝馨嘉惠一方。其父章濬、兄章簇皆幼承家學,章簇還曾得到為慈禧太后療病的錢塘名醫仲昂庭先生的親炙。太炎先生問學於兄長及仲昂庭,而且能“常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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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0年入沽經精舍隨漢學大師俞曲園深造時,也和乃師一樣,把一切古書作為考據的工具,在研讀文史同時,泛涉醫典,兼談醫理。但這位高足的行徑、思想與“門秀二千士,名高四百州”的老師很不相同。俞曲園是道光二十年複試第一的進士,而章太炎卻拒絕走科舉的道路。俞氏忠於清朝,而太炎先生則積極從事革命活動,在日本有“孫(文)黃(興)章(太炎)”之盛譽,為此遭到老師的痛斥,但他不為所動,執意獨行,以“吾愛吾師吾尤愛真理”的情懷寫了《謝本師》一文。俞氏研醫,以文獻為主,著有《內經辨言》、《藥言隨筆》、《枕上二字訣》等,但因家人誤於醫,便言脈不可憑、藥不足取,憤然而作《廢醫論》,這倒成為後來吳汝綸、餘雲帕等低譏中醫的依據。而太炎先生畢生信仰中醫、維護中醫,把關愛中醫作為他最迫切的文化使命。1906至1911年他二次流亡日本,在從事革命活動的同時,也搜求宋明醫書精本及驗方,並加以歸類、分析和考證,編著了《手寫古醫方》一冊,期間曾為鄒容、孫文等人“手疏醫方”,不輟臨床。1920年,他患黃疽,也能“自治得愈”。這都表明了他的實踐功底,可以稱他是“學問家之醫生”。

太炎先生治醫,上不取《內》《難》,下不採葉、薛諸家,獨以長沙為師,貫通中西,疏通滯義,一時無二。他崇尚仲景之學,嘗曰:

“它書或有廢興,《傷寒論》者,無時焉可廢者也。”他認為“精而不迂,其惟長沙太守”,他說《傷寒論》一書,大概是治外感的書。在他的醫學論文中,以《傷寒論》為最多,有專論30餘篇,多有發明。他系統考證了張仲景及王叔和的名、字、年代、籍貫和官職,王叔和名熙是他從《太平御覽》、《千金方》《河東衛汛記》中考證出的。他肯定王叔和對仲景書的編次之功,指出仲景以人迎、跌陽、寸口的二部脈法與王叔和脈法的不同。他提出傷寒六經分證的六部說,贊同柯韻伯六經各有提綱之論,而認為六經依次遞傳之說不能成立。他對六經病均有專題論述,指出陽明病以“胃家實”足以概括,無所謂經證、腑證。他駁斥了時醫誤指小柴胡湯證為溼溫,質言斯證“不離於少陽”。太炎先生深刻指出二急下證治法的機理在於通因通用。他質疑了柯韻伯在《傷寒論翼》中提出的“厥陰提綱是溫病而非傷寒”的立論,他依據《素問》厥陰為兩陰交盡之論,指出厥陰病的本質是“陰陽氣不相承接”,屬性是傷寒,治以溫通為主。這些創見,太炎先生足堪為《傷寒論》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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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炎先生以其訓詁考據之學使中醫文獻鋪墨增華。在訓詁方而,他是繼承俞越、孫治讓之後古代訓詁學的殿軍,又是現代訓詁學的開創者,他與弟子黃侃被稱為章黃學派。民國醫家訓解醫經者多出自章門,稱得上是現代中醫訓詁學的鼻祖。如他對《素問·生氣通天論》之“大風苛毒”之“苛”字,他訓為“小”字,諸如此類,訓字甚多。歷代醫家對《史記·扁鵲倉公列傳》中之“火齊”,向來不注而默,經太炎先生考證,指出“火齊亦藥名爾”,即《神農本草經》中之雲母。他對古方權量及湯劑輕重作過深入的考證分析,曾撰寫《論湯劑重輕之理》、《傷寒論若干方重量與水之摺合》等多篇論文,指出漢代一兩,當宋二錢,今在二錢、二錢間者為近,使讀古醫籍的人,對古方藥量心中有數。他對一些病名涵義及源流也有考證,如對拘樓病,他說古代稱為“醜”、“亞”,他在《新方言》中稱“凡醜者曰拘樓”,又曰“亞,蓋醜莫如局背,如訓亞為戚。”太炎先生能全文背誦《說文解字》和《爾雅》,用此功底梳理中醫文獻,正是他能有諸多發明的緣由。陸淵雷先生以此讚譽先生說:“先生則引與論醫,竟日不倦,時聆精義妙理,則退而震驚,以為中醫之發明家,前無古人。”

二十年代,在中國學術史上最牽動人心的大事是文化思潮之爭,包括中學與西學、舊學與新學、科學與玄學、中體與西體、中醫與西醫、國畫與西畫等等爭論。對中醫學則有廢醫論的取消派種種言論,對此,太炎先生全力支持中醫對取消派的批駁,並親自應戰,他指出:“是故中醫誠有缺陷,遂以為可廢,則非出。”他指出:“自仲景以來,論其脈證獨備,而治法亦詳,中醫能按法治之者,率視西醫為勝。”對中醫的發展,他認為:“餘以為今之中醫,務求自立,不在斤斤持論與西醫抗辯也。何謂自立?凡病有西醫不能治,而此能治之者”。他反對廢止中醫,也反對盲目目排斥西醫,他的正確主張使中西醫界都為之膺服。

作為開國元勳,又是思想家、國學大師,他從文化和科學的角度審視傳統醫學,他還從教育入手發展中醫學。1927年,中國醫學院在上海創立,他被公推為首任院長,兩年後上海國醫學院創立,他也被公推為院長。1933年,蘇州國醫學校創立,他用小篆親筆題寫“誠敬勤樸”四個大字作為校訓,該校後改為蘇州國醫專科學校,並創辦蘇州國醫研究院,他被聘為名義校長及研究院院長。

他所主持的院校,皆開設中醫、西醫和普通課,課堂教育和臨床實習相結合,培養了章次公、陳存仁、陸淵雷等一代名醫。葉橘泉先生自謂,是“讀了章太炎先生的《碎病新論》後,從中受到啟發而走上了專心治醫的道路的。當時在上海江浙地區,太炎先生結穩一大批中醫名家,如惲鐵樵、王一仁、唐慎坊、王慎生的老師,但是,系統地把握醫學理論和開拓實驗研究才是醫生乃至醫學提升的關鍵。他甚至還直言:“夫醫者以愈病為職,不貴其明於理,而貴其旋於事也;不責其言物,而責其治有效也。苟治之有效,無異於得魚兔,安問其荃與蹄為。”醫生僅憑經驗不知醫理,求其然不知所以然焉能有所造詣,中國傳統醫學長期沒超越經驗醫學的境界,與一貫的講求“但求魚兔,莫問荃蹄”的實用主義的影響不無關係。太炎先生曾撰出“二劫論”,認為中醫摻入陰陽五行、道家仙方用藥、佛教及理學是中國醫學的二次劫難。其實,正是這些哲學和文化因素參與構建了中醫學理論體系的大廈,為中醫學增添了活力。太炎先生的一些偏頗與他所處的時代不無關係,在二十世紀二二十年代,正值科玄論戰
,認為西學即是科學,一切以西學為衡,甚至有的中醫也把中醫理論向西醫靠攏,大談“中醫科學化”,在此情勢下,太炎先生在反對民族虛無主義同時,以實踐經驗與取消派抗辯,無疑是明智之舉。太炎先生提出的理論,如言二焦是淋巴管,從解剖論脾、胰“兩器皆稱脾”等,似有附會之意,這也是因時代視界所限而使然。

太炎先生有獨特的治學方法,被稱為“地上派”,其治學有四言:不以金文疑群經,不以贗品校古史,不以甲文黜許書,不以臆說誣諸子。他治醫學也如此,章次公說他“語必徵實,說必盡理,對於註釋經典,他認為沒有把握住真義不如不注,反對“臆造新解”。於學術,他以小學、子書、醫理堪稱二絕,其小學子書傳黃侃等,黃侃傳陸宗達,陸宗達傳錢超塵,當代錢超塵整理多部醫經,皆從其訓,對中醫文獻學做出了貢獻。

太炎先生晚年集中精力於醫學,誠為中醫學之幸。他從1927年到1936年在閱讀中外醫書和臨證同時,撰寫了幾十篇醫學論文,在探索醫學與易學關係時,有著深刻的反思。清季以來,自龔自珍開始,反對五行學說,梁啟超、章太炎等繼之。太炎先生曾寫《論五臟附五行無定說》等進行專題批判。但從他畢生對醫學的研究看,他對待五行學說(包括五運六氣)大抵是一個否定之否定的辯證認識過程。

他在晚年論及醫易關係時指出,以八卦與五行推演出了生克關係,以其平衡之理應用於醫療科學。他早年否認五運六氣,晚年也有所轉變,他在《醫沽》眉批按語中說:“不知六氣二候,而欲按病疏方,則人人能為醫矣。此本專門之技,豈文儒氾濫者能襲取。”}深思敏學而改變觀念,表明太炎先生之學問是與年並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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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炎先生於1936年6月14日病逝於蘇州,政界學界輓聯甚多,蔡元培先生輓聯雲:“後太沖炎武已上百餘年驅靴復華竊比遺老;與曲園仲容兼師友風儀甄微廣學自成一家。”上聯道出太炎由來:傾慕黃宗羲、顧炎武;下聯言自成一家的根基:學於孫仲容(治讓)、俞曲園。許壽裳集章太炎先生的文句作輓聯雲:“內雲頡籀儒墨之文,外雲玄裝義淨之術,專志精微,窮研訓詁;上無政黨猥賤之操,下作儒夫奮矜之氣,首正大誼,截斷中流。”上聯稱國學大師,下聯指為革命元勳。可見人們對他器重的還是革命與國學。但是,他對醫學之功績也是不可泯沒的。

(文章摘自《江西中醫學院學報》2004年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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