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戎馬半生歌

半生戎馬半生歌

鐵馬秋風、戰地黃花,樓船夜雪,邊關冷月,這是一個戰士的風花雪月。唱紅巖,唱藍天,你一生都在唱,你的心一直和人民相連。是一滴水,你要把自己溶入大海;是一樹梅,你要讓自己開在懸崖。一個兵,一條路,一顆心,一面旗。

這是《感動中國》2015年度人物給予閻肅的頒獎詞。

斯人已去,音韻猶存。

是什麼,讓點過聖水的他成長為一名堅定的共產主義戰士?是什麼,讓軍旅中的他始終站在時代琴絃上盡情地歌唱?

是信仰的力量!

信仰是人生前進的燈塔。1930年,閻肅出生於保定,父母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他們希望主能夠把兒子引向一個太平世界,於是早早就把自己的信仰同樣寄託在閻肅身上。閻肅4歲時,父母請教父為他施洗,並賜下“彼德”這個教名。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後,保定、武漢相繼淪陷,閻肅跟著父母一路顛沛來到重慶,棲身於一家修道院內。整個少年時代,閻肅都在修道院裡唸書,穿一身黑色長袍,天天唸經、唱詩、學拉丁文,也考試,考試第一名的獎勵,就是去鐘樓敲鐘。天資聰穎的閻肅總是考第一名,幾乎成了固定的敲鐘人。沉重的鐘聲在修道院厚厚的高牆間迴旋,少年的內心卻一天比一天迷茫:光明的日子,靠敲鐘能喚來嗎?

16歲那年,就在即將被送入高級修道院“重點培養”時,閻肅離開教會,考取了重慶南開中學。他要去尋找真正的光明之路。歷史、地理、生物、化學……新開的課程讓他新鮮而興奮。學習之外,學生會組織的各種文藝活動像磁石一樣緊緊地吸引住了他。他參加了一個叫“曉社”的學生文藝團體。在這裡,他學會了一些以前從未聽過、從未唱過的歌,《山那邊喲好地方》《兄妹開荒》《您是燈塔》《跌倒算什麼》,在這些朗朗上口的歌詞中,共產黨、毛主席、延安、八路軍、新四軍……這樣一些富有革命色彩的名詞,開始走進他的心田。中學裡有一位名叫趙晶片的老師,很快發現剛轉來的閻肅有與眾不同的文藝天分,就經常有意安排他參加排演一些文藝小節目。他和同學們一起排演《黃河大合唱》,自編自演小話劇《張天師做“道場”》諷刺蔣介石。趙老師還給他們傳看共產黨辦的《新華日報》,推薦他們讀進步書籍。有一天,趙晶片老師突然被國民黨特務抓走了。這時,他們才知道,趙老師原來是一名共產黨地下黨員。

不久,反動派發動了一系列反共事件,接連發生的事情讓閻肅感到震驚:為什麼中國人要打中國人?到底誰能救得了苦難的中國?就在這時候,又有一些進步老師和同學悄悄給他送來《共產黨宣言》《新民主主義論》等革命書籍。閻肅把那些小冊子揣在懷裡,晚上趴在燈下一句一句地讀完,心裡一下子感到亮堂多了,這是他第一次接觸黨的思想。重慶解放後,閻肅加入了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不久,西南團工委從學校選調幹部,他大學還沒畢業,就積極報名參加,來到西南團工委青年藝術工作隊做團的宣傳工作。1953年,他正式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從此,他與光明一生同行。

1952年的秋天,閻肅隨西南藝術工作隊赴朝鮮戰場慰問演出。在那裡,“一專三會八能”的他給戰士們唱歌、跳舞、演活報劇,走訪了一個又一個連隊,戰士們響雷般的歡笑與掌聲跟了一路。

然而,戰爭畢竟是殘酷的,頭一天笑彎的雙眼,也許第二天已永遠闔上。最讓閻肅揪心的是一次行軍途中,轉過一道山樑,眼前突然出現一大片志願軍烈士的墓地。叢林般的墓碑一座連著一座,一片接著一片,漫過半面山坡,所有墓碑都朝著祖國的方向。早晨清冷的霧氣裡,望著這些和自己年齡相仿、卻已長眠於異鄉的英烈,閻肅佇立良久。

從那一刻起,他立志從軍。第二年,他如願穿上了軍裝。入伍後第一次進藏採風,他乘著解放牌大卡車,在海拔幾千米的雪域高原一路顛簸。唐古拉、甘巴拉、甜水海、獅泉河……幾十年後,閻肅還能扳著指頭數出“生命禁區”裡的一個個兵站哨卡。唐古拉山口的那晚留宿:兵站的土坯房裡,沒有暖氣,沒有高壓鍋,蒸出來的饅頭外面是麵粉,裡頭是糨糊,鍋裡的水“咕嚕嚕”泛著水花,探手去試卻一點兒不燙。到了晚上,閻肅裹了4張床墊、5條軍被,卻還是感覺像光著身子躺在雪地裡……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閻肅一邊在疼痛欲裂的頭上狠命地敲,一邊隨口問一個年輕的警衛員:“你來了多久?”對方回答:“兩年多了。”閻肅怔住,繼而哽咽了:小戰士還不到20歲,一張娃娃臉上滿是因高原反應而起的紫斑,眼睛因為雪盲症而又紅又腫,時時流淚。“你是英雄,是真英雄!”閻肅立正站好,向這位小夥子敬了一個莊重的軍禮。

與這樣的英雄成為戰友,是怎樣的光榮,又有著怎樣的責任!閻肅下定決心:“我就要為這樣的英雄寫歌!”從第一首空軍題材歌曲《只因我的小銀燕是祖國造》,他一發而不可收,《我愛祖國的藍天》《軍營男子漢》《長城長》《雲霄天兵》……盤點閻肅一生創作的100多部(首)作品,三分之二都是軍旅題材。

“說不完的閻肅,道不盡的江姐。”1962年,我們國家剛剛經歷了三年困難時期,閻肅就想,能不能搞一個正面的、有力量的、有反響的戲,反映共產黨人的堅定信念和忠貞氣節,為我們的黨提一提氣,為人民鼓一鼓勁。

閻肅想到了重慶地下黨組織的英雄們,也受到了在當時社會上引起共鳴的小說《紅巖》的啟發,就在一間8平方米的小屋裡,用20天完成了歌劇《江姐》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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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肅和第五代“江姐”討論劇情

為了使《江姐》更加貼近實際,閻肅和同事們兩下江南,三進川東,走訪了川東許多健在的地下黨員和脫險的革命志士,一起到重慶渣滓洞體驗生活。他看到了行刑室內國民黨特務折磨革命者的各種慘無人道的刑具,想起尖利的竹籤一根一根釘進江姐10根手指時的慘烈……刻入骨髓、融入情感的生活體驗,後來就融入了《江姐》的創作。就這樣前前後後他和大家用了兩年多的時間,對劇本和曲譜從頭到尾整整修改了幾十次,又經過一年多的排練,最後連食堂的大師傅聽著排練廳傳來的歌聲,一邊和著面一邊被感動得流下眼淚來。1964年,《江姐》一經問世,數百家文藝團體同時上演,毛主席觀看《江姐》後,在中南海親切接見了閻肅。如今《江姐》已經5次復排,一臺戲唱了半個世紀,教育鼓舞了幾代人。

為紀念建黨70週年,他創作歌劇《黨的女兒》。恰逢蘇聯解體、東歐劇變,有人勸他要慎重,可他非但沒有動搖信念,反而激情創作,18天完成劇本。總政歌劇團原團長、該劇作曲王祖皆說:“天命之年,三天一場戲,沒有堅定的信念,沒有飽滿的熱情,是完成不了的。”後來,該劇榮獲全國文藝最高獎“文華獎”,還被選作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50週年國慶彩車巡禮劇。黨和國家領導人觀看後稱讚:“《黨的女兒》給我們上了一次生動的黨課。”

進入新世紀,閻肅提出,下部隊要進班排、跟戰士聊天,也要進指揮所、作戰室,瞭解指揮軍官、軍事科技人員的工作狀態,要寫出“新時期空軍的新風采”。於是有了恢弘深邃的《夢在長天》,有了寧靜神秘的《雲中漫步》,有了壯闊激烈的《雲霄天兵》……歲月流逝,他的藝術生命卻始終常青。2013年,閻肅創作《當兵前的那晚上》,再次“走紅”全軍,活潑、時尚、陽光的風格讓人難以想象,寫下這首歌詞的是一位已經83歲的老人。

2014年,閻肅受邀參加文藝工作座談會,作為軍隊代表發言。會前,閻老同軍隊文藝工作者說,“我不念稿子”。大家甚是疑惑,這麼重要的會議發言不念稿子,會不會有些離譜?

誰知道他發言時,語出驚人:“我們也有風花雪月,但那風是‘鐵馬秋風’、花是‘戰地黃花’、雪是‘樓船夜雪’、月是‘邊關冷月’。就是這種肝膽、這種魂魄教會我跟著走、往前行,我願意為兵服務一輩子!”聽過閻肅發言,習主席表示:“我贊同閻肅同志的風花雪月。”全場響起會心的笑聲。習主席接著說:“這是強軍的風花雪月,我們的軍旅文藝工作者,應該主要圍繞強軍目標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我特別贊同。”

2015年,閻肅擔任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週年大型文藝晚會《勝利與和平》的首席策劃和首席顧問。他激情滿懷、不辭辛苦地與演職人員一起歷時近6個月、數十次修改彩排,最終為全世界觀眾呈現了一臺主題鮮明、氣勢恢宏的文藝晚會。“抒肝膽,聚風雷,問人生啊能幾回,大別秦嶺雲濤吼,至今澎湃贊軍威。”八一期間,抗戰勝利70週年獻禮電影《百團大戰》全國熱映,而影片主題歌《丹心擁朝暉》便是由閻肅作詞。這首歌的作曲、總政歌舞團原團長印青評價道:“渾厚雄壯的歌詞寄託了閻老拳拳愛國心,讚頌了中國在抗日戰爭中的中流砥柱作用,一經推出便廣受好評。”

“爸,您有沒有什麼一直想幹而沒幹的事呢?”

“沒有。”

“那有沒有什麼遺憾呢?”

“沒有。”

“怎麼可能呢?一輩子都沒有遺憾?”

2016年2月12日,閻肅在北京逝世。在告別儀式上,《紅梅贊》旋律低迴婉轉,用這樣一種特別的方式,向著名藝術家致以崇高的敬意:紅巖上,紅梅開,千里冰霜腳下踩,三九嚴寒何所懼,一片丹心向陽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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