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讀者》阿來|我幹了一件對得起我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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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者·阿來

2018年6月2日,《朗讀者》第二季第五期播出。這一期的主題是『等待』。著名作家阿來先生受邀作為嘉賓朗讀了自己長篇小說《塵埃落定》中的片段。

《朗读者》阿来|我干了一件对得起我自己的事情

阿來《塵埃落定》,人民文學出版社

董卿 X 阿來

『等待』

董卿:我們接下來要請出的這位嘉賓,他是一位藏族作家,因為小說《塵埃落定》,他也成為茅盾文學獎歷史上最年輕的獲獎者,他從茶馬古道上一個偏僻的、貧困的、閉塞的小村莊走向了頂級的文學殿堂,當然這個旅途當中也充滿了等待,等待知識改變命運,等待文字改變世界。讓我們掌聲歡迎歡迎朗讀者阿來。

董卿:您好,阿來老師,歡迎您。《塵埃落定》裡面有一個二少爺,一個傻子,他是一個被嘲弄的、被邊緣化的、與現實格格不入的一個孩子。

阿來:對。

董卿:那個會有您的一些童年的影子在其中嗎?

阿來:我童年時代那種東西,的確在那個二少爺傻子身上多一點,一般來講,苦出身的孩子不應該敏感,但是恰恰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會那麼敏感。我們家出身不是很好,人民公社時期嘛,慢慢就比較邊緣,一個七八歲、五六歲的小孩,已經被告知說這個世界上的好事情跟你沒有關係,用今天我們的話講就是,你不想成為一個旁觀者,其實已經成為了一個旁觀者。

董卿:但是您從小讀書成績特別好對嗎?

阿來:對,我一看到文字就充滿興趣,語文課本,剛一開學我拿到一週就看完了,那個時候我們鄉村又沒書,我們那跟外界就只有一條公路通過,有時候汽車上掉下來一張破報紙,我都撿起來可以從頭看到尾。

董卿:1977年恢復高考,那是真的給你帶來了一次機會。

阿來:對。我記得考試前一天晚上,我是十二點下班,晚上十二點,然後就回到都是工地裡那種工棚裡頭,吃點東西,也是借一個自行車,打著手電,騎兩個多小時,二十多公里的樣子,又是土路山路,上坡下坡。騎到縣城還沒天亮,冬天,冷啊,沒有睡覺,等到天亮,然後就考試。考完就回去了,然後就天天等。那時候我們工地附近幾公里有個小郵局,我差不多每天去一趟,走一個多小時,問到一個多星期以後,人家都知道,看見我,很遠就跟我搖手說:你回去吧,沒有。

《朗读者》阿来|我干了一件对得起我自己的事情

等我都幾乎不再等的時候,突然有一天我從那個郵局路過,跟我說:有你的信了。我一打開,我們當地的一個師範學校。(這)就是我真正讀書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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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圖書館,就是個幾千冊書吧,當時我哪見過這麼多書,我就泡在圖書室,後來慢慢我跟圖書室的老師認識了,平時下班故意讓他們把我關在裡頭,我就在裡頭讀通宵。

董卿:你是從1994年開始寫《塵埃落定》的是嗎?

阿來:對,1989年的那一年我同時出了兩本書,那個時候旁邊人叫你詩人,叫你作家,但這兩個詞,不管今天貶值多少,在我內心至今,我覺得是兩個非常神聖的詞,我覺得我當不起。實際上就是從1989年底開始,一直到1994年,我一個字都沒有寫過。那個時候我們正在省裡開一個青年作家的創作會,開完會下山,大家都上了那個中巴車了,我就背個雙肩包下來了,沒有任何預估,我就順著大渡河邊往上游走,我的家鄉也就在上游。結果這一走,我差不多將近走到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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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卿:走了多少公里?

阿來:七八百公里吧,這一次走下來我覺得好像我領悟到一點什麼,我開始嚴肅地對待文學這件事情,有時一天就走二三十公里地,清晨、黃昏、暴雨之前,暴風雨之後,那種美給你的震撼,慢慢會內化到你自己的情感跟精神裡頭去,重新書寫的時候,你發現你的語言好像都受過那些影響。

董卿:就像後來您寫《塵埃落定》,第一行字就是:冬天下雪了。

阿來:對,其實那個時候是夏天,我家窗戶外面就是一面山坡,那個白樺樹很清新,剛剛發芽,然後我突然一下好像想寫東西,故事這樣開始的。寫到三分之一的時候,我兒子那個時候大概七八歲,坐在那,我說你爸是天才。寫到秋天,那些人開始一個一個走向他們的結局。那個白樺樹也是開始落葉了,開始凋零。我寫完小說那一天,我一看那個樹林,樹葉早掉光了。

董卿:您肯定沒有想到這樣一部您充滿激情的、認為天才般的作品,最後的出版讓你等了那麼長時間。

阿來:對呀,我想過幾天就是風行天下,洛陽紙貴了(笑),結果去一家說不行,去兩家不行,一直去了十幾家。

董卿:為什麼說不行?

阿來:很多人說這個小說寫的還可以吧,但是太高雅了,今天市場化讀者不喜歡這樣的東西,讀者喜歡更通俗的東西,比如說瓊瑤。我說那個東西我不會,我就會寫我的,我說沒人出就算了,我現在不出,總有一天會出。這本書只有一種情況可以改,你們發現錯別字就請你們改一下,如果沒有就算了。

董卿:是不是您在寫作的過程當中,自己感覺到您和作家這兩個字是匹配了?

阿來:對,後來我有朋友問我說你這一年幹了一件什麼事情?我說我幹了一件對得起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我這輩子是可以幹這件事情的。

董卿:當你可能等的又一次失去了信心的時候,機會又來了。

董卿:1998年到現在整整二十年,這本書是一版再版,到目前為止已經銷售了有超過兩百萬冊了吧?

阿來:兩百多萬了。我們肯定都等待過什麼,對我自己來講,比如說一本詞典,一個通知書。但如果我們人永遠一輩子都把我們每一個等待的具體目標,固化在物質層面上,聽起來也無可厚非,但有點悲哀。在我們成年以後,更多的建設,我覺得應該放在我們自己的心靈跟情感上。

董卿:我非常贊成,其實所謂等待,就是在尋找一種使命。

阿來:對。

董卿:您今天為大家朗讀什麼呢?

阿來:還是朗讀《塵埃落定》吧。

董卿:“塵埃落定”四個字,本身它就是一個等待的含義。

阿來:對。

董卿:我們去朗讀吧。

阿來:好的。

阿來:大家好,我是阿來。今天我朗讀的是我的作品《塵埃落定》的一個片斷,我把這段朗讀獻給滋養了這本書的民族和土地,當然這片土地也是滋養我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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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節選)

在麥其土司轄地上,沒有人不知道土司第二個女人所生的兒子是一個傻子。

那個傻子就是我。

翻過山口時,我回頭看了看我出生和長大的地方,那裡,除了高大的官寨已經消失外,並看不出多少戰鬥的痕跡。春天正在染綠果園和大片的麥田,在那些綠色中間,土司官寨變成了一大堆石頭,低處是自身投下的陰影,高處則輝映著陽光,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望著眼前的景象,我的眼裡湧出了淚水。一小股旋風從石堆裡拔身而起,帶起了許多的塵埃,在廢墟上旋轉。

今天,我認為,那是麥其土司和太太的靈魂要上天去了。

旋風越旋越高,最後在很高的地方炸開來。裡面看不見的東西上到了天界,看得見的是塵埃,又從半空裡跌落下來,罩住了那些累累的亂石。但塵埃畢竟是塵埃,最後還是重新落進了石頭縫裡,只剩寂靜的陽光在廢墟上閃爍了。我眼中的淚水加強了閃爍的效果。這時候,我在心裡叫我的親人,我叫道:“阿爸啊!阿媽啊!”

我的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楚。

我看見麥其土司的精靈已經變成一股旋風飛到天上,剩下的塵埃落下來,融入大地。

我當了一輩子傻子,現在,我知道自己不是傻子,也不是聰明人,不過是在土司制度將要完結的時候,到這片奇異的土地上來走了一遭。

是的,上天叫我看見,叫我聽見,叫我置身其中,又叫我超然物外。

上天是為了這個目的,才讓我看起來像個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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