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準戰爭中的索倫、達呼爾官兵

清準戰爭中的索倫、達呼爾官兵

清準戰爭中的索倫、達呼爾官兵

金鑫

[內容提要]在清朝掃平準噶爾汗國、統一祖國西北邊疆的戰爭中,索倫、達呼爾官兵曾經廣泛參加,併發揮過重要的作用。康熙一朝曾經三次徵調兩族官兵,參加對準部的防禦反擊作戰。雍正年間及乾隆初年,又先後有四個批次的兩族官兵奉調征戍西北邊陲,遍歷和通泊、額爾德尼召等著名戰役。在立下顯赫戰功的同時,身處沉重軍役負擔之下的索倫、達呼爾人也承受了巨大的犧牲。

[關鍵詞]索倫 達呼爾 清朝 準噶爾

康熙中葉至乾隆前期,圍繞著對漠北、青藏、東疆等地的控制權,清朝中央政府與西北準噶爾汗國間長期互相攻戰,終以清朝掃平準部、回部割據勢力,統一天山南北兩路而告結束。因內地八旗官兵入關已久,戰鬥力大為減退,時清廷在軍事上不得不更多地依靠東北駐防八旗、扎薩克蒙旗、內屬蒙旗這些保持著狩獵、遊牧生產方式,仍有尚武騎射風習的各族軍兵。而來自黑龍江將軍轄境內的索倫①、達呼爾②兩族官兵,就是其中尤為引人注目的一支力量。康雍乾三朝,兩族人眾頻繁應調出徵,幾乎參加了整個清準戰爭期間的所有重大戰事,立下赫赫戰功,為清王朝的最終勝利做出了重要貢獻。乾隆帝即對索倫、達呼爾官兵的戰鬥力頗為讚賞,稱:“以之馳突,乘勝破陣,無不如志。”③親王昭槤更曾盛讚兩族官兵的功績說:“國家撻伐四夷,開闢新疆二萬餘里……唯賴索倫輕健之師,風飆電擊,耐苦習勞,難攖其銳。”④然因史料所限,以往學界對索倫、達呼爾官兵在清準戰爭中的相關活動尚無整體性的專門探討。本文擬以《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中所存相關滿文檔案為突破口,對索倫、達呼爾兩族官兵在清準戰爭期間的出征批次、參戰人數、戰績勳勞、犧牲苦難等情況詳做一番考述,希望能使學界對該問題的認識有所推進。

一、清代黑龍江索倫、達呼爾官兵的建制概況

索倫、達呼爾人原居黑龍江中上游地區,清崇德、順治年間始陸續遷居嫩江流域。清廷先是將南遷的兩族人眾編入到扎蘭、牛錄兩級社會組織之中,設總管、副總管、佐領、驍騎校等各級官吏進行管理。因索倫、達呼爾人不分官民,均對清廷負有采捕貢貂的義務,故而由這些扎蘭、牛錄所組成的地方行政建制被清人稱作“布特哈”(butha滿語狩獵之意)或“打牲處”,當今學界則通稱其為“布特哈打牲部落”。後來,布特哈打牲部落還曾陸續吸納有鄂倫春、畢喇爾、巴爾虎、烏梁海、克爾薩喀勒、特楞古特、塔賁等各部族人眾,但其始終仍是以索倫、達呼爾兩族為其主要組成部分。

黑龍江地方設立駐防將軍以後,康熙二十三至三十年(1684-1691)期間,清政府自布特哈大量徵召索倫、達呼爾丁壯,免除其貂貢,使之披甲,先後共組建了39個官兵牛錄,其中索倫牛錄有11個、達呼爾牛錄有25個、兩族混編牛錄有3個,總兵力2400人。這些索倫、達呼爾牛錄,與滿洲、漢軍牛錄編在一起,分隸於黑龍江將軍轄下各城的駐防八旗,其中璦琿城有8個,額兵500名;墨爾根城有15個,額兵900名;齊齊哈爾城有16個,額兵1000名。⑤有清一代,索倫、達呼爾人是黑龍江駐防八旗的基幹力量,其人數始終佔該處各族官兵總數的一半左右。作為朝廷的建制之兵,索倫、達呼爾官兵與滿、漢駐防八旗官兵一樣,可以領取全份俸餉,並由國家發給武器裝備。其官兵每人各有盔甲1副,腰刀1把,戰馬1匹,鞍具1套,弓、箭筒、撒袋1套,佐領每員配梅針箭200支、驍騎校每員配梅針箭100支、領催及披甲每名配梅針箭50支,兩兵合配長矛1杆。⑥雍正十一年(1733)組建呼蘭城駐防八旗時,在自齊齊哈爾城調撥的320兵內,亦有約半數是索倫、達呼爾人。⑦

從康熙中葉開始,清廷就經常徵調兩族官兵參加清準戰事。至於其所需要的武器裝備,通常是在戰前臨時派發。如康熙五十四年(1715)奉調西征的500名布特哈牲丁,就曾按正規八旗馬甲的標準,領得盔甲、腰刀、弓箭、長矛等軍械。⑧由於索倫、達呼爾牲丁在戰場上表現出色,清廷對於布特哈打牲部落的職能設定後來漸有改變,越來越傾向於使之固定地承擔軍事上的職能。雍正十年(1732)春,清廷組建呼倫貝爾八旗,抽調布特哈打牲部落50牛錄人丁,攜眷遷往其地入伍披甲,共有兵缺3000名,內中索倫佔1636名、達呼爾佔730名,其餘少數為鄂倫春、陳巴爾虎。⑨此後幾經調整削減,至乾隆八年(1743)形成定製後,呼倫貝爾八旗內除後續編入的新巴爾虎、額魯特官兵外,共有索倫、達呼爾、鄂倫春、陳巴爾虎額兵960名,佔當地2000名駐軍的48%。⑩呼倫貝爾八旗內的索倫、達呼爾等族官兵領取半份俸餉,所配武器也與璦琿、墨爾根、齊齊哈爾等城駐防八旗有別。除戰弓、腰刀、撒袋人手各發1件、兩人合用長矛1杆之外,因準噶爾軍慣用鳥槍火器,呼倫貝爾各族官兵未配備鐵製盔甲,每人僅給棉甲1件,且亦配有鳥槍,每3人合用1杆。至於所用箭枝,每人除發梅針箭30支外,另配有鈹箭10支、長鈹箭5支,以便射殺準軍戰馬。⑪雍正十年(1732)夏,布特哈打牲部落所餘61牛錄3661丁,其所屬八個扎蘭也被各賦予一種旗色,形成了布特哈八旗。⑫同年冬,清廷又於布特哈八旗內設兵缺1000名,於各索倫、達呼爾打牲牛錄內選漢好人丁披甲,集中於博爾德地方訓練,其中索倫505名、達呼爾474名、鄂倫春21名。⑬這部分官兵亦食半餉,裝備也與呼倫貝爾八旗完全相同。乾隆初年博爾德官兵因故裁撤,直至乾隆二十五年(1760)清廷始再為撥給布特哈八旗各牛錄2000名半餉兵缺,併成為定製。⑭

康雍乾三朝參加清準戰爭的索倫、達呼爾官兵,分別徵調自黑龍江諸城駐防八旗及布特哈、呼倫貝爾兩處。從《實錄》中的稱謂來看,璦琿、墨爾根、齊齊哈爾、呼蘭四城駐防八旗中的索倫、達呼爾參戰官兵,通常與同城的滿、漢等族官兵一起被冠以“黑龍江兵”之名。至於布特哈、呼倫貝爾兩處的索倫、達呼爾參戰官兵,則往往會被泛稱作“索倫兵”。出征期間,來自各個不同牛錄的官兵,通常被混編為營(kūwaran)、扎蘭(jalan)兩級建制單位,設營總(kūwaranida)、委參領(jalanijang⁃gin)、散秩章京(sulajanggin)、委驍騎校(araha fundebošokū)等員進行管理。以雍乾兩朝為例,每營下轄甲兵500名,分隸於10個扎蘭,各扎蘭各有兵50名。營設營總1員總轄,每扎蘭設委參領1員統管,其下又設散秩章京、委驍騎校各1員為其佐貳。全營軍官共計31員,其中營總、委參領全以各旗佐大小實職官員充任,至於散秩章京、委驍騎校則多從兵丁中選人委任。⑮

二、在康熙朝歷次戰事中的活動

索倫、達呼爾官兵參加對準作戰,始自康熙三十五年(1696)。康熙二十九年(1690),清軍在烏蘭布通擊敗了博碩克圖汗噶爾丹所率領的東侵準噶爾軍隊,迫使其退往漠北科布多駐牧。康熙三十四年(1695),噶爾丹再度舉兵東犯,率兵進抵克魯倫河上游,窺伺科爾沁部。次年二月,清聖祖御駕親征,發兵10萬,分三路夾擊噶爾丹。其中,東路一軍由黑龍江將軍薩布素率領,越興安嶺,出克魯倫河,負責堵截噶爾丹的東進之路。該路總計有6000名官兵,由黑龍江、寧古塔、奉天三處均派。其黑龍江所派2000名出征官兵,即多為索倫、達呼爾人。據檔案記載,當時僅齊齊哈爾、布特哈兩處所派達呼爾、索倫、錫伯兵丁就達900名。其中,齊齊哈爾駐防八旗達呼爾、錫伯官兵,每旗各出軍官5員、甲兵100名,編為一營,官兵共計840人,以正紅旗協領庫爾特為營總。⑯布特哈打牲部落下,索倫、達呼爾兩部各出副總管1員、佐領1員、驍騎校1員、牲丁50名,官兵合計106人,自為一營,由達呼爾籍總管杜喇都任營總。⑰黑龍江官兵於康熙三十五年(1696)四月上旬啟程,趕赴克魯倫河處。五月,噶爾丹為西路費揚古一軍擊敗於昭莫多,倉惶逃走,康熙帝隨即降旨班師。昭莫多之戰後,同年九月,為迫降噶爾丹,康熙帝又率兵赴呼和浩特、鄂爾多斯一帶活動。時黑龍江將軍薩布素亦奉命率部分出徵官兵扈從。隨其前往的人員,有總管杜喇都、委參領2員、委閒散章京2員、筆帖式2員、委驍騎校2員、委護軍校8員、領催披甲96名、跟役75名,總計共189人。⑱這些隨駕官兵也是以索倫、達呼爾人為主。薩布素在要求杜喇都申明軍紀時,就曾說:“吾等之兵,索倫、達呼爾、錫伯等新人甚多。”⑲

康熙五十四年(1715),準噶爾兵進犯哈密,為清軍擊退。為防準軍再來侵擾,康熙帝下令徵調黑龍江、喀喇沁、察哈爾、歸化城、右衛等處各族官兵,前往推河一帶駐紮,總歸將軍費揚古節制。時黑龍江地區所派官兵總計一千名,包括“黑龍江兵五百名”、“打牲索倫、打虎兒兵五百名”。照朝廷的部署,此一千名官兵先是前往歸化城,待與喀喇沁蒙古兵會合後,隨即西行,趕往推河。⑳同年七月抵達推河後,黑龍江索倫、達呼爾等族官兵,與其他各處官兵一起,“於空各依、扎布罕等處,連營駐紮”㉑。康熙五十七年(1718)底,清聖祖又諭命調派黑龍江兵500名,索倫、達呼爾牲丁500名,於來年三四月間,由索約爾濟地方出發,過喀爾喀河、克魯倫河西行,直赴振武將軍傅爾丹營中戍邊。㉒此次所派1000官兵,由副都統鄂三統率,於康熙五十八年(1719)正月間啟程,趕赴西北前線。這樣,康熙五十四、五十七年兩次,清政府總計共從黑龍江地方徵調了2000名官兵前往西北路備邊。其中,僅布特哈索倫、達呼爾牲丁就多達1000名之眾。如若算上黑龍江兵內,佔到半數左右的索倫、達呼爾籍官兵,則兩族從徵人員,無疑要佔到了此次黑龍江地方派出官兵的七八成。

以上兩次派出的防準官兵,於雍正四年(1726)方得撤還,其在外最久者,前後竟達11年。在此期間,他們於西北路戍地沿線,曾與準噶爾軍頻繁進行戰鬥。如乾隆年間布特哈索倫老兵伊託薩的履歷就提到,其在康熙五十九年(1720),曾隨將軍祁裡德(kilide)由博囉勒(borol)一路進擊,在和博克薩哩(hoboksari)山迫降額魯特宰桑色布騰(jaisangsebten)。㉓《平定準噶爾方略》載,康熙五十九年(1720)三月,徵西將軍祁裡德率北路“阿爾臺”兵七千,由布魯爾進擊準境,至八月間報稱,擊潰並招降了“據山守險”的宰桑塞布騰所部兩千餘眾。㉔據伊託薩所述,則當時在北路的索倫、達呼爾官兵,無疑是參加了這次戰鬥。再如雍正九年(1731)總管杜喇都為布特哈出征人員呈領漏記功牌時,曾詳列有11名索倫、達呼爾牲丁在西北路參戰立功的事蹟。㉕《平準方略》載,雍正元年(1723)三月,撫遠大將軍年羹堯命總兵孫繼宗、喀爾喀扎薩克通摩克,率兵進赴喀喇淖爾處,擊敗準軍阿拉布坦、蘇巴泰部。㉖

清軍入藏驅準、平定羅卜藏丹津叛亂等軍事行動,這部分索倫、達呼爾官兵也有參與。康熙五十六年(1717),準噶爾軍攻入西藏,襲殺和碩特部拉藏汗,佔據拉薩。次年,清軍遣西寧將軍額侖特、侍衛色楞等率軍進藏驅逐準軍,後於喀喇烏蘇河北為準軍擊潰,全軍覆沒。是役之中,即有索倫、達呼爾官兵參戰。康熙六十年(1721),朝廷在議敘額侖特、色楞以下死難官兵時,就曾提到:“索倫之藍翎扎倫察,漢仗好,交戰時,頗勇猛,射死數賊,身受重傷自盡。”㉗雍正元年(1723),青海蒙古貴族羅卜藏丹津,因不滿清廷未封其為和碩特汗,舉兵反叛。是年十月,清廷遣撫遠大將軍年羹堯、奮威將軍嶽忠琪率兵征討。清軍分三路,一路北進扼守布隆吉爾河,一路向南駐守裡塘等處,堵截叛軍外逃之路,而主力則直入青海征剿。次年春,清軍連於塔爾寺、郭隆寺擊敗叛軍,羅卜藏丹津逃往準噶爾,清軍統一青海全境。此次戰役,負責扼守布隆吉爾河處的清軍內,就有部分是索倫、達呼爾兵。雍正二年(1724)十一月,朝廷曾“賞給布隆吉爾撤回之滿洲、蒙古、索倫弁兵等銀兩有差”㉘。

三、雍正朝及乾隆初年征戍西北邊陲之勞績

雍正五年(1727),準噶爾汗策旺阿拉布坦亡故,其子噶爾丹策零即位。清世宗見準噶爾汗國新立幼主,國勢不穩,遂決計一舉討平準部。雍正七年(1729)三月,清廷以準噶爾收留羅卜藏丹津為由,以領侍衛內大臣傅爾丹為靖邊大將軍,屯兵於阿爾泰山,為北路軍,復以陝甘總督嶽忠琪為寧遠大將軍,屯兵於巴里坤,為西路軍,陳兵境上,伺機進攻準噶爾。《實錄》載,時北路軍營除有6000京城八旗、各省綠營9000之外,還有奉天、船廠、察哈爾、索倫、土默特、右衛、寧夏七處兵8000。其中,“索倫兵”系由伯都訥副都統塔爾岱、副都統銜西彌賴統帶。㉙檔案記載,是年黑龍江駐防八旗共有1000名官兵出征,內有齊齊哈爾城429兵、璦琿城224兵、墨爾根城347兵,全是由三城的索倫、達呼爾駐防牛錄中徵調的。㉚而布特哈處亦有索倫、達呼爾牲丁1000名奉命出征,另外還帶有充當跟役的312名正身人丁。㉛據此看來,雍正七年(1729)調往北路軍營的“索倫兵”實應有2000名。雖其分別調自黑龍江駐防八旗及布特哈兩處,但全軍卻盡為索倫、達呼爾人。雍正九年(1731)正月,清廷續遣“黑龍江兵”2000名,由副都統王常、總管沙津管帶,前往北路大營。㉜這2000名官兵俱屬駐防八旗,齊齊哈爾有964兵、璦琿有628兵、墨爾根有408名,內中索倫、達呼爾官兵共有942名,仍佔總數的47.1%。㉝

經過近兩年的對峙摩擦,雍正九年(1731)夏,清準雙方終於爆發了著名的和通泊之戰。六月,將軍傅爾丹率北路大軍進擊準噶爾部,噶爾丹策零遣名將大、小策凌敦多布領兵三萬迎戰。十七日,有準軍詐降,假稱在博克託嶺有準軍兩千、駝馬萬匹。傅爾丹中計,率兵一萬往襲,於二十日突遭優勢準軍伏擊。見難以取勝,傅爾丹於次日率兵向和通泊轉移。準軍見狀隨即發起猛攻,丁壽、塔爾岱兩軍首當其衝。在被包圍的情況下,以索倫、達呼爾官兵為主力的掩護部隊,猶拼死抵抗,“力戰殺賊千餘”㉞,但因眾寡懸殊,終在次日潰散。二十三日,準軍又追及傅爾丹大營。清軍且戰且走,至七月一日始擺脫追兵,撤入科布多。此戰的敗訊,最先是由突圍的索倫、達呼爾官兵報與北路都統袞泰,進而傳奏與朝廷的,傅爾丹因之對兩族官兵頗為銜恨。在其給雍正帝的奏摺中,對自身的指揮不力,他輕描淡寫,反將失敗的主要責任推到了索倫兵頭上,聲言是索倫兵的潰散導致了整個作戰的失敗。雍正帝聽信其言,對於血戰得脫的索倫、達呼爾官兵又復施以懲罰、詆誚。七月間,以“首先造謀潰散、訛言惑眾”的罪名,他下令將索倫領催裡色、奔德爾圖處死,墨爾根城達呼爾佐領巴都馬,也因“夥逃妄報”而被革職。㉟十一月間,在命大學士等傳旨申斥傅爾丹時,雍正帝又說:“伊所恃者,惟數索倫耳。豈知首先潰散,幾致伊於危殆者,即索倫乎?”㊱其輕蔑、責難、猜忌之情溢於言表。

雍正十年(1732)八月,清軍於額爾德尼召(光顯寺)再度與準軍大戰,取得重大勝利,一舉洗刷了上年戰敗之恥。而此役中,恰就是先前為朝廷所責怨的索倫、達呼爾官兵,為清軍奠定了勝局。時準軍突襲了喀爾喀額駙策凌在塔密爾的駐牧地,清北路副將軍王丹津多爾濟、額駙策凌,急率滿洲、蒙古、索倫、喀爾喀等兵二萬餘人追擊。八月初五日,清軍在額爾德尼召追擊準軍。準軍見狀退據附近山上,“壘石為寨以相抗”㊲。清軍面山列長陣,以索倫、達呼爾為主的黑龍江官兵共約四千人眾參加了這次戰鬥,他們被額駙策凌佈置在了左右兩翼的陣端之處。起初,雙方陷入拉鋸戰,清軍先後發起十餘次攻擊,均為準軍擊退。至日暮時分,清軍以炮火猛轟半山,準軍行陣大亂,索倫前鋒侍衛阿蘭吉喀乘勢“率二十八人騰而上”㊳,奮勇突入敵壘。清軍將士大受鼓舞,參贊大臣塔爾岱率眾乘勢殺入,“索倫精兵,萬箭齊發,殺人數千餘”㊴,遂終將準軍徹底擊潰。此戰,清軍“殺賊萬餘……所獲器械駝馬牛羊無算”㊵,戰果空前巨大。雍正帝大喜過望,下令對有功將士,特別是“勞績茂著”的索倫、達呼爾官兵厚加賞賜。㊶是年十二月,額附策凌奏請將戰功最著的索倫、達呼爾官弁分別升賞。朝廷允其所請,給副總管委前鋒翼長巴哩孟庫、副總管委營總海薩勒圖、協領委營總達班圖,俱加副都統銜,使之與滿洲副都統布爾沙平起平坐,各領一千官兵,共治軍務。另給協領委營總納斯泰、副總管委營總納木球、佐領克什克圖、散秩章京布賚、梅赫圖等五人賞戴花翎,委驍騎校達嚕察、庫特內、盤簡、領催昭錫墨、洛爾吉勒圖等五人亦得賞藍翎。㊷巴哩孟庫等得副都統銜一事,《實錄》中亦有言及,但其對此舉的實際用意並無揭示,只是說三人被授予該銜後,“仍會同布爾沙管轄索倫兵丁”㊸。授副都統銜實際上是要在軍隊管理、戰鬥指揮上,賦予索倫、達呼爾本族出身的將官,與監軍的滿洲副都統相對等的權力。雍正十一年(1733)九月,布特哈達呼爾總管和托克,也得以加副都統銜,“分管軍營索倫兵丁”㊹。這是清廷對兩族官兵更加信任、推重的表現。

因長年在外征戰,北路舊有索倫、達呼爾官兵損失嚴重。雍正十一年(1733)四月,清政府下令,從新編設的呼倫貝爾3000索倫、達呼爾八旗官兵內,調兵2000名,由黑龍江將軍卓爾海本人帶隊,遣來察罕叟爾大營,以替換營內應行補換的殘疾兵丁。㊺而與此同時,清準雙方亦在頻繁接觸和談,商定邊界。在西北邊疆局勢趨於緩和的情況下,清廷不久又將西北兩路官兵大部撤回,只留少部分官兵戍邊。乾隆元年(1736)北路大兵撤後,東三省兵共有5000名被留為戍兵。時黑龍江處官兵,唯有呼倫貝爾2000名新兵到營年淺,因而被全員留下,受命於鄂爾渾河處駐防。㊻乾隆二年(1737),北路大營需要換班兵丁2500名,內有呼倫貝爾官兵1000名。照《實錄》所載果親王的奏議,朝廷最初是要遣察哈爾兵1500名,以及呼倫貝爾處原剩之1000名索倫、達呼爾官兵前往換班。㊼但從檔案材料來看,這一決定後來有所修改。乾隆二年(1737)正月,經將軍額爾圖奏請,清廷最終是決定改派在博爾德處編練的1000名布特哈索倫、達呼爾官兵,前往北路換班。㊽正因如此,《實錄》中才會有乾隆四年(1739)七月,“博爾德索倫兵一千名”奉命前往烏里雅蘇臺城附近地方駐守的記載。㊾待和談成功之後,乾隆五年(1740)十月初二日,1000名博爾德索倫、達呼爾官兵,由副總管阿納布、掃達勒圖率領,回到了布特哈。㊿乾隆六年(1741)九月二十一日,1000名呼倫貝爾索倫、巴爾虎官兵,也由副都統銜烏勒德率領,撤抵呼倫貝爾地方。十月初七日,齊齊哈爾、黑龍江、墨爾根三城戍邊索倫、達呼爾、滿洲官兵666名,亦在副都統圖納帶領下,返還至各自駐地。(51)至此,所有在北路軍營戍邊的索倫、達呼爾官兵,始全部撤回黑龍江。

四、參加乾隆朝平定準部、回疆之役

乾隆十九年(1754),清高宗借準噶爾汗國內訌之機,以歸降的輝特部臺吉阿睦爾撒納為先導,調集八旗、綠營之兵5萬,大舉出師準部,清朝對天山南北兩路的統一戰爭由此拉開序幕。如此重大的軍事行動,自然也少不了素有勁旅之號的索倫、達呼爾官兵的身影。是年五月,大學士傅恆等擬定了各路官兵的徵調計劃,內中要求黑龍江地方選兵一萬名從徵,包括“黑龍江兵二千,索倫、巴爾虎兵八千”(52)。根據這一計劃,當年七月,將軍清保從齊齊哈爾、璦琿、墨爾根、呼蘭四城駐防八旗中挑選了各族官兵2000名,從呼倫貝爾八旗中挑選了索倫、巴爾虎遊牧官兵、餘丁3000名,從布特哈八旗挑選了索倫、達呼爾牲丁4500名,因呼倫貝爾、布特哈官兵未能足八千之數,又復從齊齊哈爾城的達呼爾、索倫、巴爾虎駐防官兵中挑選了500名。○53從這些數字來看,在此次黑龍江各處派出的1萬名出征官兵中,索倫、達呼爾兩族官兵也同樣要佔七八成左右。

西征清軍仍如前分北、西兩路,北路有兵3萬、西路有兵2萬。而黑龍江地方所出1萬名官兵內,黑龍江四城兵2000、布特哈兵2000、呼倫貝爾兵3000,共計7000名派在北路軍,布特哈兵2500及齊齊哈爾城兵500名,共計3000兵派在西路。黑龍江四城2000兵,由達色、鄂博什帶領;派往西路之3000名官兵,由清保、鄂爾袞察、溫布帶領;由克魯倫一路行走之5000名官兵,則直接由新任將軍達勒當阿帶往。○54後經達勒當阿奏準,達呼爾總管鄂博什又被派在將軍隊中,以便管理其中的2000名索倫、達呼爾官兵,而由索倫總管鄂爾袞察,代其赴達色隊中帶兵。呼倫貝爾副都統銜瑚爾起,亦應達勒當阿所請,隨將軍出征,管轄其隊中的3000名索倫巴爾虎官兵。○55此次,清政府對索倫、達呼爾人的兵役徵發,達到了空前的程度。僅以布特哈為例,除4500名兵丁之外,尚有帶隊官員116員,充當跟役的牲丁55名,總計達4671名,而當時所有布特哈索倫、達呼爾、鄂倫春牲丁僅有6265名,徵發比例竟然高達74.5%,幾乎到了舉族參戰的程度。但因事出倉促,此次從徵的索倫、達呼爾官兵,特別是人數最多的布特哈牲丁卻並沒能得到很好的武裝。當時布特哈索倫、達呼爾官兵,朝廷僅發給其每人戰箭20支,尚不足出征駐防八旗官兵的一半。○56將軍清保在擬定黑龍江各路官兵的出師事宜時,曾經奏請發給布特哈出征人員每人一副棉甲。然而軍機大臣議復時,卻提出“至棉甲一項,原為鼓勵出力兵丁之用,並無派兵一名,即給棉甲一副之例。應請交內務府、工部,將現存棉甲解付軍營備賞,毋庸另造。”○57據此看來,當時多數布特哈索倫、達呼爾官兵竟是在沒有任何護具的情況下挺身上陣的。

乾隆十九年(1754)十月,各地清軍奉詔分赴西北兩路集結,至次年二月始攻入準境。五月,兩路大軍在博羅塔拉會師,繼而向西挺進,在伊犁西南格登山一舉擊潰準噶爾汗達瓦齊所部一萬準軍。達瓦齊逃往天山南路,後為烏什城伯克霍吉斯執送清軍。不久,阿睦爾撒納因不滿清廷未封其做準噶爾四部總汗,圖謀反叛。乾隆二十年(1755)八月,他於朝覲途中出逃,煽動準部大小貴族叛清。乾隆帝聞訊,立即遣兵再往征討。幾經周折,清軍終在乾隆二十二年(1757)將準部叛軍擊敗,阿睦爾撒納逃入俄境躲避,後於是年九月病死,天山以北地區悉告平定。天山南路的回部(今維吾爾族)原為準噶爾汗國所征服。清朝討平達瓦齊後,曾命其宗教領袖大和卓博羅尼都、小和卓霍集佔,分管南疆及伊犁的回部人眾,但兩人後亦起兵反叛。乾隆二十三年(1758),清軍南下平叛。五月間,靖逆將軍雅爾哈善部在庫車擊敗叛軍,圍困小和卓,旋因輕敵致其逃走。此後,霍集佔與其兄分據葉爾羌、喀什噶爾二城,繼續頑抗。十月,定邊將軍兆惠帶兵攻葉爾羌,因兵少反被圍於黑水營。乾隆二十四年(1759)正月,定邊右副將軍富德率軍來援,在呼爾璊大敗叛軍,旋與巴里坤辦事大臣阿里袞所部援軍配合,擊潰大小和卓叛軍,力解黑水之圍。六月,清軍聚兵三萬再來攻討,大小和卓聞訊西遁。清軍追襲,於七月間,在霍斯庫魯克嶺、阿爾楚爾山、伊西洱庫爾淖爾連敗叛軍。大小和卓帶殘部逃入巴達克山後,為該國之兵擊殺。至此,天山南路地方亦徹底為清朝統一。

在上述清軍底定天山南北的全過程中,幾乎所有的大小戰役,西征的索倫、達呼爾官兵都曾有參加。乾隆二十六年(1761)布特哈正黃旗達呼爾領催多爾呼岱,因功補授驍騎校,時其履歷中就提到:乾隆十九年(1754)他在副都統額勒登額隊中出師,赴格登託羅海○58、阿爾班錫伯哩(albansi⁃beri)等處追擊準噶爾汗達瓦齊。此後,參領扎穆恩帶兵擊服諾爾布宰桑(norbujaisang)的400名“阿勒巴圖”(蒙語albatu意為屬民)時,他亦在隊中,曾擒獲2名敵軍,繼而又曾隨軍赴奎魯克嶺(kuilukdabagan)、色卜騰布拉克(sebtenbulak)一帶行走。後阿睦爾撒納反叛,他又隨隊赴庫庫色勒(kukusel)等處追捕,在戰鬥中曾殺敵1名,並中矛負傷。乾隆二十一年(1756)他在將軍兆惠隊中,於鄂壘扎拉圖(oroijalatu)處與叛軍晝夜血戰,殺敵2名,旋又曾於安濟海(anjihai)、特訥格爾(teneger)等處與敵激戰。乾隆二十三年(1758)征討大小和卓時,他亦隨軍出征,曾於公阿里袞隊中,赴葉爾奇木(yerkim即葉爾羌)討擊叛軍頭目霍集佔,親歷黑水營解圍之戰,斃敵3名。乾隆二十四年(1759),在隨副將軍富德追擊霍集佔時,他也先後在阿爾楚爾(alcur)、伊西洱庫爾(isilkul)等處經歷了一系列的戰鬥,並斃敵1名。○59達呼爾藍翎琿勤布的履歷中亦提到:其在乾隆二十二年(1757)曾隨將軍兆惠出征天山北路,轉戰瑪納斯(manas)、察布察爾峰(cabcalhada)、濟爾哈朗(jirgalang)等處,殺敵4名。次年又隨隊南下回部,收服阿克蘇(aksu)、烏什(uši),繼而進抵葉爾羌城,先後在通古斯魯克河(tungguslukbira)等九處與大小和卓叛軍激戰,殺敵9名,捕俘2名。○60

索倫、達呼爾官兵在平定準回之役中的卓異表現,得到了清廷的充分認可。戰後,兩族的許多有功官員,被乾隆帝加官進爵。如呼爾璊之戰後,在富德所奏11員剿賊立功的軍官中,就有7員是來自布特哈、呼倫貝爾八旗的索倫、達呼爾人。內中,呼倫貝爾索倫總管巴雅爾得賞二品頂戴,打牲處協領錦濟噶爾、副總管薩壘、參領博尼俱授為總管,打牲索倫三等侍衛伊薩穆升任二等侍衛,打牲處署驍騎校額勒頗爾肯授為三等侍衛。○61再如乾隆二十四年(1759)十月,布特哈索倫協領端濟勒圖亦因在霍斯庫魯克嶺(hoskulukdabagan)之戰中奮勉效力,而為乾隆帝擢升為總管。○62有的領催、披甲等下層官兵,甚至是跟役廝卒,也因敢勇當先而得到破格超擢。如索倫名將海蘭察,初僅以“庫圖勒”(kutule滿語跟役)身份參加平準之役,後因射傷並擒獲阿睦爾撒納的同黨巴雅爾,為乾隆帝特授為三等侍衛。○63再如乾隆二十二年(1757)十二月初四日,將軍富德麾下的達呼爾牲

丁達薩木保,也因屢立戰功而被拔擢為三等侍衛。○64一些有功將士還獲得了乾隆帝御賜的“巴圖魯”勇號。不少為國捐軀的索倫、達呼爾官兵,也因其勳勞而得到了朝廷賜予的世職。如乾隆二十七年(1762)的一件檔案提到,在霍斯庫魯克嶺等處力戰捐軀的布特哈佐領奎蘇德依、拉爾齊岱、克圖木保三人,朝廷均賞給其子孫世襲騎都尉(baitala⁃burehafan)之職。○65乾隆四十三年(1778)的一件檔案也提到,布特哈索倫領催諾囉闊在平準之役中陣亡,清帝曾施恩賞給其子云騎尉(tuwašara hafan)世職。○66

五、清準戰爭中索倫、達呼爾人的犧牲

在煊赫的戰功背後,索倫、達呼爾人在這場戰爭中所付出的犧牲、所承擔的苦難也是極為沉重的。清準戰爭給其帶來的最可怕災難就是人口的巨大損失。在戰場上,兩族官兵既要面對九死一生的殘酷廝殺,又要忍受嚴酷的自然環境、惡劣的補給條件對其身心的種種摧殘,幾乎每次奉調出徵都會有大量人員因戰鬥或疾病而喪身疆場。在清代的官書史志中,有關索倫、達呼爾官兵應調參加清準戰爭的記載頗稱翔實,歷歷可考,但對於他們在戰爭期間的損失情況,則就往往是務求隱晦、概付闕如。儘管如此,在當時留下的一些辦理軍務的檔案中,仍可以找到一些相關的史料,可供見證兩族官兵的慘痛遭遇。

作為清軍中的精銳,索倫、達呼爾官兵每徵必遣、每戰必先,其在戰爭中的傷亡無疑是相當慘重的。康熙五十四年(1715)、五十七年(1718)所調一千名布特哈索倫、達呼爾官兵,在雍正四年(1726)撤回後,帶回之盔甲僅有660副,缺340副,腰刀亦只有331把,缺669把。○67武器裝備猶且有如此大量的損失,其人員傷亡之慘烈自不待言。在雍正朝歷次戰役中,兩族官兵亦多有傷亡。雍正十一年(1733)六月,總管索爾太在向黑龍江將軍衙門呈領賞恤銀兩時提到,在和通泊之戰中,僅布特哈所屬索倫、達呼爾官兵即有領催委散秩章京1員、領催委驍騎校1員、委前鋒5名、領催1名、委領催2名、披甲29名、跟役5名,共計44人陣亡。○68而據同年十一月索爾太另一份請領恩賞的呈文,在額爾德尼召之役中,布特哈官兵亦有領催委散秩章京瑪勒圖、委領催阿琳、委前鋒奔布克依、披甲坦皮圖、昂遜、鄂布迪、墨音圖、納爾格勒圖、圖雲、特依珠、伊赫勒圖等11人陣亡。○69乾隆朝平定準回之役,索倫、達呼爾官兵犧牲尤為慘重。乾隆二十五年(1760)的一件檔案顯示,經數年苦戰,待西征大軍凱旋時,僅先前取道京城出師的2500名布特哈官兵,就有367人陣亡或病故。○70

清代檔案中所謂“陣亡”(daindegaibuha)一語,是專對那些收得遺體或存有見證的死者而言的。至於其他屍骨無存、無人見證的士兵,即使確係戰死,也只能被算作是“失蹤”(tucikekū)。在清準戰爭中的索倫、達呼爾官兵,失蹤者亦絕不在少數。據乾隆二十五年(1760)黑龍江將軍綽勒多統計,參加平定準回之役的索倫、達呼爾官兵,於烏魯木齊等處作戰時,失蹤者達到91人,於濟爾哈朗等處作戰時,失蹤者達到75人,加上其他一些零散的損失,前後共計失蹤官兵180名。○71

那些不幸為對方擄獲的索倫、達呼爾官兵,其命運更是悽慘,不是被敵人殘殺洩憤,即是淪為奴隸,忍受殘酷的剝削和虐待。乾隆七年(1742)有一名叫拉齊賚的索倫官兵,於被準噶爾兵俘虜十年後逃歸。在接受問詢時他講到,自己是墨爾根城索倫,雍正七年(1729)從徵,來到北路軍營。雍正九年(1731)九月在布延圖河(buyantubira)守卡倫時,為大隊額魯特(ūlet)兵包圍,腰、左腿各中一箭,遂被俘虜。到準部之後,他被分給一個叫遜托克巴的人為奴,不久即因難以忍受虐待而出逃。但在東行十五日後,又被額魯特人抓獲,遭到了毒打,並被割去耳朵。此後一直留居準部,直到乾隆七年(1742)方才逃回。○72

在清準戰爭期間,索倫、達呼爾人所承受的軍役負擔完全是超負荷的。特別是在乾隆朝統一新疆之役,朝廷的兵役徵發甚已達到了竭澤而漁的程度。時兩族人眾不論官兵閒散,不分老少勇怯,只要能騎馬持弓,都成了朝廷徵調的對象。即使是未及尺的幼丁,也往往要充作跟役,隨父兄從徵,以便就地頂補兵缺。面對朝廷永無止休的兵員需求,本就十分稀少的索倫、達呼爾人口更顯捉襟見肘,父子兄弟舉家從徵、古稀老人衝鋒陷陣的極端現象因之比比皆是,致成了一幕幕丁倒戶絕、家破人亡的慘劇。據黑龍江將軍綽勒多統計,呼倫貝爾、布特哈兩處參加平定準回之役的索倫、達呼爾官兵中,父子兄弟三人出征而全部死去者有26例、死去兩人者有27例。如呼倫貝爾鑲紅旗索倫披甲塔爾吉查、麥色勒圖、松噶勒圖兄弟三人全部陣亡,家中男子僅剩一八歲小兒。○73乾隆二十八年(1763),喀什噶爾參贊大臣永貴竟於該城戍兵中發現一名年過八十的索倫老兵。此人為布特哈領催,名叫伊託薩,早在康雍兩朝即曾兩度赴北路軍營效力。乾隆十九年(1754)平準時,他已年過七旬,卻仍被挑為披甲。至乾隆二十三年(1758)徵大小和卓,竟又以七十六歲高齡出征。○74伊託薩一生的經歷,可以說是清代索倫、達呼爾人沉重軍役負擔最集中的體現。儘管至為繁苛,但清廷卻不許兩族人眾對其軍役壓迫表露出任何不滿,只能無條件地服從。但凡有人敢於逃避,定會被治以重罪。如乾隆二十三年(1758),有索倫士兵烏楞徹以僕人巴岱頂缺,私自從新疆軍營回鄉省親。事發後,為威嚇索倫、達呼爾官兵,脅迫其甘心效命,乾隆帝特命嚴辦。結果,烏楞徹及其該管佐領額楞格均被處死,巴岱亦被處以插箭遊營之刑。○75

大量的青壯年勞力應徵參戰,長年不能從事生產,其對於索倫、達呼爾地方社會經濟的破壞性影響無疑是巨大的。正如同《黑龍江志稿》中所說的那樣:“雖兵燹未延夫郊野,而紛擾實徧於閭閻。”○76不僅如此,戰爭本身給出徵人員及其家庭所帶來的經濟負擔也同樣是相當沉重的。索倫、達呼爾官兵們奉調遠征,其在軍營中的生活開支雖由國家供給,但其所攜官給武器裝備如有損耗,則仍要由個人出資賠償。如乾隆二十年(1755)十二月,黑龍江諸城索倫、達呼爾等族駐防官兵自北路軍營撤歸故地後,共報稱損失甲1614副、弓1082張、撒袋1006套、腰刀1480把、梅針箭94750支。當時工部補造這些器械的鉅額開支,就是以兵丁們每月二兩的微薄錢糧來坐扣賠補的。○77

結語

康熙三十五年(1696)至乾隆二十四年(1759),在前後63年的時間裡,清廷先後徵調了8個批次的索倫、達呼爾官兵,投入到清準戰爭以及連帶的平定大小和卓之役,所用兵力共約16000人次,另外還有大量的隨行跟役。為滿足這一軍役需求,各僅有數千人丁的索倫、達呼爾兩族,可以說是傾盡了全力。兩族的參戰人員不畏艱險,英勇善戰,在遠離故土萬里之遙的西北邊域,仍能始終保持高昂的鬥志,以其超卓的騎射技藝、堅忍的民族精神,贏得了一次次戰鬥的勝利,為清王朝立下了汗馬功勞,更奠定了這兩個人口稀少的民族在有清一代歷史中突出重要的地位。在曠日持久的戰爭中,索倫、達呼爾人付出了巨大的人員犧牲,有數以千計的兩族勇士血染疆場、客死異鄉。他們為清代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建立與鞏固所做出的突出貢獻,將永遠彪炳史冊,為後人所緬懷。

[注 釋]

①滿文作solon,是清代滿洲人對今鄂溫克族的專稱,清初漢文舊譯“索隴”,後通譯“索倫”。

②即今達斡爾族,達斡爾人自稱daur,清代滿文記作dagūr、dahūr或dagor,漢文音譯亦無定式,順治朝作“大古兒”,康熙年間多作“打虎兒”,乾隆以後通譯為“達呼爾”。

③嵇璜、劉墉:《清朝文獻通考》卷181,《影印文津閣四庫全書》第211冊,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年,第443頁。

④昭槤:《嘯亭雜錄》卷9《海超勇》,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281頁。

⑤關於黑龍江諸城索倫達呼爾駐防官兵編設的具體經過,詳見吳雪娟《康熙年間黑龍江駐防八旗的創建》,《滿語研究》2004年第2期。

⑥參閱拙文《雅克薩之戰前後的達斡爾五百官兵考述》,《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11年第1期。

⑦據《署黑龍江將軍卓爾海為會同寧古塔將軍杜賚查看呼蘭河北岸古訥地方駐防兵丁及修造城堡設卡等事奏》,雍正十二年十一月初八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296,第4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⑧據《布特哈總管索爾太為上報庫存軍械事給將軍衙門的呈文》,雍正九年六月十二日,見《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縮微膠片)》康熙朝,第12盒,第7冊,第351-360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⑨關於呼倫貝爾八旗的建制詳情,可參考墨爾根迪、賓巴《原索倫部部分兵丁駐防呼倫貝爾史蹟》,《內蒙古社會科學》1988年第4期;包梅花《雍正乾隆時期呼倫貝爾八旗歷史研究》,內蒙古大學2012年度博士畢業論文。

⑩《大清會典則例》卷174《八旗都統·兵制》,《影印文津閣四庫全書》第207冊,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年,第782頁。

⑪據《大學士鄂爾泰等為遵旨議復黑龍江將軍卓爾海等所奏徵兵駐防呼倫貝爾事宜辦理情形折事奏》,雍正十年四月二十一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318,第9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⑫參閱拙文《清代布特哈八旗建立時間及牛錄數額新考》,《民族研究》2012年第6期。

⑬㉛據《黑龍江將軍卓爾海等為遵旨以布特哈人丁編設一千命官兵以駐紮博爾德事奏》,雍正十年十一月初六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166,第7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⑭《大清會典事例》卷1127《八旗都統·兵制·黑龍江所屬駐防兵制》,《續修四庫全書》第813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545頁。

⑮《黑龍江將軍傅森為遵旨照依雍正七年、九年、十一年出兵阿爾泰路成例辦理出徵金川官兵各項事宜事奏》,乾隆十三年十月十一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1003,第3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⑯據《將軍薩布素為辦給齊齊哈爾、布特哈城出征官兵行糧事給索倫總管等的諮文》,康熙三十五年四月十一日,見《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康熙朝,第6盒,第7冊,第69-72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⑰據《齊齊哈爾副都統銜瑪布岱等為上報布特哈處出征人員名單事給將軍薩布素的諮文》,康熙三十五年正月十日,見《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康熙朝,第5盒,第18冊,第5-9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⑱據《將軍薩布素為請領口糧事給大同知府的諮文》,康熙三十五年十一月初一日,見《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康熙朝,第6盒,第8冊,第160-161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⑲據《將軍薩布素為嚴禁兵丁違反軍紀擾害良民事給營總杜喇都等的諮文》,康熙三十五年十一月初一日,見《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康熙朝,第6盒,第8冊,第167-168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⑳《清聖祖實錄》卷263,康熙五十四年四月丁亥。

㉑《清聖祖實錄》卷266,康熙五十四年十二月戊寅。

㉒《清聖祖實錄》卷282,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庚午。

㉓據《布特哈鑲黃旗索倫領催伊託薩履歷》,乾隆二十七年日期無,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1946,第75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㉔《平定準噶爾方略前編》卷7,《影印文津閣四庫全書》第123冊,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年,第389頁。

㉕據《兵部為查核布特哈索倫、達呼爾出征牲丁遺漏之功牌事給將軍衙門的諮文》,雍正九年日期不詳,見《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雍正朝,第12盒,第5冊,第235-244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㉖《平定準噶爾方略前編》卷13,《影印文津閣四庫全書》第123冊,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年,第415頁。

㉗《清聖祖實錄》卷295,康熙六十年十一月壬辰。

㉘《清世宗實錄》卷23,雍正二年八月丙子。

㉙《清世宗實錄》卷79,雍正七年三月辛酉。

㉚據《將軍卓爾海為查報各城兵缺定額事給兵部的諮文》,雍正九年六月初七日,見《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雍正朝,第12盒,第6冊,第290-294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㉜《清世宗實錄》卷102,雍正九年正月癸酉。

㉝據《將軍卓爾海為報知齊齊哈爾、璦琿、墨爾根補缺披甲人員數額事給兵部的諮文》,雍正九年六月二十九日,見《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雍正朝,第12盒,第6冊,第399-410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㉞《清世宗實錄》卷108,雍正九年七月甲申。

㉟《清世宗實錄》卷108,雍正九年七月乙酉。

㊱《清世宗實錄》卷112,雍正九年十一月甲子。

㊲㊳黃維翰:《黑水先民傳》卷12《索倫阿蘭吉喀傳》,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7年,第116頁。

㊴張穆:《蒙古遊牧記》卷7《外蒙古喀爾喀汗阿林盟遊牧所在》,臺北:南天書局,1981年,第137頁。

㊵《清世宗實錄》卷122,雍正十年八月壬申。

㊶《清世宗實錄》卷124,雍正十年十月辛酉。

㊷據《兵部為將管帶索倫等部官兵之員弁分別升賞事給將軍卓爾海的諮文》,雍正十年十二月二十日,見《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雍正朝,第14盒,第16冊,第14-21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㊸《清世宗實錄》卷126,雍正十年十二月己巳。

㊹《清世宗實錄》卷135,雍正十一年九月戊子。

㊺《清世宗實錄》卷130,雍正十一年夏四月丙子。

㊻《清高宗實錄》卷140,乾隆元年正月癸丑。

㊼《清高宗實錄》卷33,乾隆元年十二月戊寅。

㊽據《黑龍江將軍額爾圖為改調博爾多一千官兵往北路大營換班事奏》,乾隆二年正月二十六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324,第1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㊾《清高宗實錄》卷96,乾隆四年七月戊申。《鄂溫克族簡史》中稱:“乾隆四年七月,由鄂溫克族首領博爾德率領鄂溫克士兵1000名,前往烏里雅蘇臺駐防。”《鄂溫克族簡史》編寫組:《鄂溫克族簡史》,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年,第84頁。本文前已述及,博爾德為地名,是當時布特哈額設甲兵的集訓地點。其地在今黑龍江省訥河市。該書稱之為一個鄂溫克族首領的名字,顯然是不正確的。另外,博爾德處一千官兵索倫、達呼爾兩族大約各佔一半,也並非全為索倫(鄂溫克)。

㊿據《黑龍江將軍博第為報知軍營撤回之布特哈官兵抵達日期事奏》,乾隆五年十月二十二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346,第2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51)據《黑龍江將軍博第為報知軍營撤回之黑龍江駐防官兵抵達日期事奏》,乾隆六年十一月初九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347,第2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52)《清高宗實錄》卷465,乾隆十九年五月己亥。

○53據《黑龍江將軍清保等為遵旨挑派一萬名出征官兵事奏》,乾隆十九年七月十六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1333,第3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54《平定準噶爾方略正編》卷2,《影印文津閣四庫全書》第123冊,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年,第630-631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55據《黑龍江將軍達勒當阿為選用各隊出征官兵帶隊官員事奏》,乾隆十九年九月二十一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1313,第41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56據《黑龍江將軍達勒當阿為辦理一萬名官兵西征啟程事宜事奏》,乾隆十九年十月二十二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1333,第18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57《清高宗實錄》卷471,乾隆十九年八月甲子。

○58滿文原文作gedengtologai。按蒙語toloqai為山頂之意,故此格登託羅海即指格登山。

○59據《布特哈正黃旗滿柴牛錄領催委散秩章京多爾呼岱履歷》,乾隆二十六年日期不詳,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1886,第7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60據《達呼爾藍翎琿勤布履歷》,日期不詳,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3534,第11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61《清高宗實錄》卷581,乾隆二十四年二月戊寅。

○62據《黑龍江將軍富僧阿為請以額外總管端吉勒圖坐補布特哈索倫總管諾門察遺缺事奏》,乾隆三十年九月十三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2161,第5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63《平定準噶爾方略正編》卷41,《影印文津閣四庫全書》第124冊,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年,第3頁。

○64據《黑龍江將軍綽勒多為以索倫佐領錦濟噶爾坐補黑龍江正白旗協領事奏》,乾隆二十三年九月二十五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1716,第9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65據《黑龍江將軍綽勒多為請求賞給陣亡布特哈達呼爾佐領奎蘇德依之子世襲騎都尉事奏》,乾隆二十七年六月二十四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1950,第9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66據《黑龍江將軍傅玉為雲騎尉恩克吉庫無嗣請收回其敕書送吏部銷燬事奏》,乾隆四十三年閏六月十八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2748,第9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67據《黑龍江將軍卓爾海等為辦給補充之臨時披甲武器事奏》,雍正九年六月二十九日,見《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雍正朝,第12盒,第6冊,第430-440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68據《署布特哈總管索爾太為遣員領取撫卹銀兩並請給用驛站車輛事給將軍衙門的呈文》,雍正十一年六月十五日,見《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雍正朝,第16盒,第2冊,第293-295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69據《署布特哈總管索爾太為領取恩賞事給將軍衙門的呈文》,雍正十一年十一月十八日,見《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雍正朝,第16盒,第2冊,第719-722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70據《黑龍江將軍綽勒多為倒斃官馬賠補事奏》,乾隆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1859,第20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71據《黑龍江將軍綽勒多為遵旨查報軍前失蹤未得賞恤官兵事奏》,乾隆二十五年十一月初八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1852,第8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72據《大學士鄂爾泰為處置逃歸索倫兵丁拉齊賚事奏》,乾隆七年九月初五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1233,第15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73據《黑龍江將軍綽勒多為遵旨查報父子兄弟出征多人陣亡可予賞恤者事奏》,乾隆二十五年十一月初八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1852,第6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74據《黑龍江將軍國多歡等為請將賞與已故古稀老兵伊託薩之驍騎校缺給其子達哈木保承繼事奏》,乾隆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五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2054,第1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75據《黑龍江將軍綽勒多為將索倫逃兵烏楞徹正法情形報聞事奏》,乾隆二十三年九月二十五日,見《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1716,第10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76張伯英:《黑龍江志稿》卷30,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1299頁。

○77據《署黑龍江將軍綽勒多為使班師官兵賠償損壞器械事奏》,乾隆二十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一檔館藏:《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摺》卷1455,第14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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