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實實地教會學生讀書。”
這句話，是錢夢龍老師說的。
最初，我把錢老師說的這句話寫在筆記本上的時候，多少有些嘀咕。它是那麼簡單，那麼直白，就像愚公隨手挖下來的土石。今天看來，這樣一句看似素樸、淺顯的話語，蘊含著語文教學多麼豐厚的內涵和哲理，尤其在喧鬧蕪雜又亟缺語文水分滋養的當今這句話更讓我醍醐灌頂。
金聲而玉振，這是錢老師數十年語文教學思想返璞歸真後的智慧凝結。錢老師追求的語文課堂，是“語言學習和人文教育不著痕跡的自然融合”的課堂，是“學生在教師的鼓勵下進入文本深處，在理解、品味語言的過程中，領略祖國語言的精妙，進而建構文本的意義、積累必要的知識、獲得審美的愉悅”的課堂，是著眼於“幫助學生學會閱讀”、幫助學生實現發展的真實的課堂。其途徑，有且只有一條，即“老老實實地教會學生讀書”。
這簡單的一句，有四個關鍵詞值得我們語文教師深思。從後往前推，我們來依次細品。
讀書
“讀書”，是錢老師強調最多的一個詞。語文課說到底就是做讀書的事情。讀書，才能發現語言；讀書，才能感悟語言；讀書，才能理解、品味語言。
林語堂先生曾這樣批評當年語文教育的幾個怪現象：
一是“ 所讀非書”，二是“無書可讀”，三是“不許讀書”，四是“書讀不好”。
這種現象在今天依然嚴重。學生不讀書，教師不讀書，語文課不讀書，生活中不讀書。
語文課上，教師或進行功利的應試訓練，或花枝招展地播放影音，或淺表式、碎片式地偽閱讀，離真正的閱讀越來越遠。而要扭轉閱讀遠離甚至消逝的現狀，語文老師及語文課堂就必須引導學生學會讀書。語文課必須以語言為核心，以語文學習活動為主體，以提高學生的語文綜合素養為目的。
語文素養的形成必須依靠讀書來完成。語文老師首先要會讀書，如錢老師說的那樣，“每教一篇課文之前，我總要先反反覆覆地讀，一直讀到確實‘品’出了味兒，才決定怎樣去教”。備課要想著教讀，“我在備課的時候，首先考慮的不是自己怎樣‘講’文章，而是怎樣鼓勵學生自己‘讀’文章”。
讀書，是語文教學的基本目標也是基本方式，學生的語感是在對範文反覆誦讀、涵泳、品味中逐步形成的。錢老師在執教《愚公移山》時，之所以能實現讓學生理解文言字詞這一目標，靠的就是指導學生讀書：讀出了“年且九十” 的“且”，讀懂了“始齔”中的年齡，讀懂了“遂率子孫荷擔者三夫” 的省略句式。多給學生讀書的時間，錢老師經常這樣教導，“讀書” 二字，我們都得再好好讀透。
學生
第二個詞，是“學生”。錢老師在提到他的《愚公移山》一課的由來時，說了這樣一番話：“我始終認為‘教學’的宗旨在於‘教會學生學習’，因此教師必須致力於培養學生的自主意識和自學能力，使學生學到一輩子有用的東西。”
這也就發展成為“三主教學”中的“學生主體”論，且位於第一位，“因為在我的教學中，首先確認學生是學習、認識的主體，學習是學生的學習，認識是學生的認識，教師是不必代替也不能代替的”。在錢老師的課堂上，“幾乎每個學生都真真切切體驗了一回做學習‘主體’的快樂”。
還是《愚公移山》一課，錢老師從不自己給出答案，都是引導學生自主思考、主動閱讀，進而找到答案。 教學都是看菜吃飯、量體裁衣地進行，字詞教學、人物關係解讀、“愚”與“智”的討論， 都基於教學對象的實際知識建構及需求。
《故鄉》一課，問題全是學生提出的，又是學生在討論中自己解決的。而導讀，則是學生在教師指導下進行的自主閱讀，這也與新課程理念相符合。
教會
第三個詞，是“教會”。注意，不僅僅是“教”，而且要走向“會”。這就要求教學要追求實效，要給予方法。錢老師熟諳葉聖陶先生的語文教學思想，對葉老“教是為了達到不需要教”這一教育名言極為推崇也努力實踐，這也有了“訓練為主線”的語文教學觀。
自讀式、教讀式、復讀式這“三式”就是從操作層面對學生學會探究、學會討論、學會參與，最終學會閱讀所做的指導。“學會”，才是提高學生語文素養、增強學生語文能力的最真體現。
《詩》雲：“伐柯伐柯，其則不遠。”教學就是遞給學生一把伐木的斧頭，這就意味著不能強行灌輸，而要通過訓練和實踐，發展和提升學生語言的感悟和運用能力。
老老實實
最後一個詞，是“老老實實”。這是態度，也是語文教學的方法，在語文教學亂花已經迷人眼的今天顯得尤為重要。“我教的是語文”，“我的所有教學活動都應該有助於學生正確、 熟練地理解和運用祖國的語言文字”， 錢老師老老實實地這樣說， 也老老實實地這樣做。課程意識助他定向，教學理念助他得法，長期踐行助他生慧。
他上課最關心的問題是“學生是通過怎樣的途徑進入文本的”，他更重視指導學生自己發現問題、提出問題，讓學生學會“咬文嚼字”，實實在在地引導學生在閱讀中理解、咀嚼、品味文本語言。
老老實實不是拒絕時尚，而是不讓語文被異化、被扭曲，這體現了語文的學科尊嚴和教師的教學堅守。讓語文走向語文，用語文的方式教語文，老老實實，是在守住語文教學的魂！
當我回過頭來看自己走過的路，那彎曲的、迷茫的、浮沉的、直至今天還算清晰的路時，我很感激錢老師這大地一般樸素又深刻的話語。語文教學 就是老老實實地教會學生讀書，別無其他。
本文選自源創圖書《教育的美好姿態》，肖培東著，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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