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在一次車禍事件中,醫術精湛的她力挽狂瀾,生活中確實出名的剩女

故事:在一次車禍事件中,醫術精湛的她力挽狂瀾,生活中確實出名的剩女

今日急診鐵娘子
  
  第一節
  
  “快,快,大夫大夫,這邊這邊,這個人沒反應了!”
  
  “腿,腿不能動,大夫,我胸口也疼。”
  
  “A型血400毫升!”
  
  “小蘭,小蘭在哪,你們別攔著我,我女兒在哪?”
  
  “這個得立刻剖腹探查,懷疑有臟器破裂……”
  
  祁縣縣醫院內,一片充滿著焦灼與恐懼的混亂。
  
  副院長任衛東滿頭的大汗,白大衣暢著懷,裡面的襯衫已經被汗浸透,手裡拿著一個手機,脖子上還夾著一個打開的,他力圖提高聲音壓過身周的嘈雜,近乎是用最大的音量對著手機喊,“我們急需支援……兩輛超載的旅遊大巴在山道上對撞翻了,一輛滾坡下了,現在全部就近送到我院……3人已經昏迷,有顱腦損傷……4人現休克體徵……近四十人有不同程度的骨折,7人有開放性骨折,至少有6人高度懷疑腹部臟器損傷……太超出我們的接診能力了……”
  
  電話的另一邊,急救中心創傷一區。

  
  韓主任一邊聽著,一邊已經快速地交代何副主任最快速度組織一組人趕過去,才放下電話,一拍腦袋,對何副主任道,“葉春萌不是派到林縣分中心去了嗎? 就祁縣旁邊,讓她先趕過去。”
  
  “我還能忘了她?護士長剛一說,您還跟第一醫院凌院長開電話會議呢,我就呼了她,已經往那邊過去了。這會兒怕都快到了。” 何副主任嘿嘿一樂。
  
  “您可真行,我姐昨天在下面任務結束,今兒難得一天假就又讓您給惦記上了。咱們社會主義國家的醫院領導,真比黃世仁都黑啊!”住院醫小劉一邊兒收拾隨身要帶的器材,一邊笑呵呵地兒打抱不平。
  
  “廢什麼話?”韓主任瞪了他一眼,“這麼大車禍放咱們這兒都少見,得跟市裡兄弟醫院協調,祁縣醫院現在不定亂什麼樣兒了。”說罷黑著臉快步出去,查看能夠調動幾輛急救車。
  
  小劉伸伸舌頭,何副主任樂著翻了他一眼,“老這麼毛躁!整天管葉春萌叫姐,也不跟著好好兒學著點兒。她像你這個年資時候,就能獨當一面了!”
  
  小劉卻對上司的數落完全不以為意,手頭一點兒沒停,轉眼已經把東西收拾齊備,反覆清點,臉上的笑容沒心沒肺,帶著幾分崇拜幾分驕傲,“哪能誰都跟我姐似的? 要不說她是我偶像呢!”

  
  韓主任說得沒錯。
  
  祁縣醫院的負荷,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所能承擔的最大上限,血腥與藥水的味道之外,空氣中瀰漫著越來越濃重的惶恐不安的氣息。
  
  腳步,□□,哭喊,由遠而近的急救車長鳴,判定死亡傷者的家屬,瘋狂的嘶叫,警察,保安人員,醫生,護士們在這片壓不住的嘈雜中為了交流情況而不得已地,聲嘶力竭地互相喊話,這樣的聲嘶力竭,讓剛剛工作的幾個年輕醫生護士因緊張而越發慌亂,19歲的護士小尤眼看著面前病人嘩啦一口鮮血噴出來,忍不住驚呼了一聲,手一哆嗦,原本已經找準靜脈的針扎偏了,想抽出來重新來,卻怎麼也找不著靜脈,嘴角一撇,眼睛就紅了,正在做檢查的劉大夫已經滿頭大汗,轉頭瞧見小尤扎著雙手要掉眼淚,大聲喝道,
  
  “哭什麼哭哭什麼哭? 這是哭的時候嗎?”
  
  這一呵斥,小尤原本在眼睛裡打轉兒的眼淚嘩啦就流了下來。
  
  “陳護士哪??” 劉大夫氣急地喊,“陳護士你那邊完了趕快給我這個扎靜脈輸液! 血壓都掉到40了這個還跟著哭!”

  
  劉大夫自己心裡也很慌。
  
  這傷員血壓20,40,簡單的檢查已經提示內臟出血,需要緊急手術,可是此時祁縣醫院裡,所有具備做相對大型手術能力的大夫,都已經在手術室了,上面說,第一醫院的外科專家會趕過來支援,什麼時候能到?
  
  劉大夫抹了把汗,從小尤手裡把靜脈輸液拿過來,自己找準靜脈正準備扎進去,就聽見不遠處自己的手下,才畢業不過三個月的小王帶著哭音驚慌地喊道,“劉大夫劉大夫您快來,這這窒息了……”
  
  劉大夫有幾秒鐘的愣怔,低頭看自己正在檢查的病人的體徵,血壓還在下掉,那邊小王又接著喊,“劉大夫,怎麼辦,怎麼辦……”
  
  “準備做環甲膜切開術。”
  
  一片惶恐嘈雜混亂當中,這個對於小王和劉大夫而言,都不熟悉的聲音,顯得異常沉著平靜。
  
  小王和劉大夫都是一愣,眼前,居然是個身穿淡灰色休閒裝的漂亮姑娘。她已經衝到了心跳晝停的傷者床邊,飛快地叩診傷者心臟兩肺,扒開眼皮察看瞳孔,然後扒開嘴察看口腔之後,從口袋裡掏出工作證,向劉大夫舉了起來,“市急救中心創傷一區葉春萌。”她簡短地說道,“現在林縣培訓住院醫生。接中心電話讓我就近過來支援這邊。進來時候已經跟任副院長打了招呼。”

  
  “這?” 劉大夫看了看她工作證再瞧瞧她,心裡一陣嘀咕——沒穿白大衣,臉上還專門撲了脂粉的葉春萌看上去相當的年輕秀麗,似乎跟‘急診醫生’不太搭界,固然工作證上有照片有介紹,但劉大夫想,這頂多也就是幾年的住院醫吧?一個丫頭片子,她就算是市急救中心的丫頭片子,那也還是個丫頭片子啊!派這麼個來,能頂個啥用?
  
  這急救中心的丫頭片子這時卻已經向護士伸手,“酒精棉球,刀片。”
  
  “啊?” 護士有些發懵。
  
  “快,酒精棉球,刀片!剪刀也行。”她的聲音帶著不容質疑的命令,護士不由得先拿鑷子加住兩個酒精棉球遞給她,然後找到了一個縫合包,拿出剪刀。
  
  她摸了摸傷者喉嚨的位置,接過酒精棉球飛快消毒,然後接過剪刀,在已經窒息得臉色發紺的傷者甲狀軟骨下環甲膜處,一剪刀剪開一條橫的口子,鮮血迅速漫出來,接著,氣體進出,將血液衝出一個個氣泡,隨著血色氣泡一個個地湧出,傷者臉上的青紫減退,心律逐漸恢復正常。
  
  這姑娘嫻熟的操作,尤其是那份與年紀不相稱的老練從容,讓劉大夫驚訝了,他定了定神,熟練地把自己病人的靜脈輸液紮上,再抬頭,卻聽那姑娘對小王講,“教科書上應該學過,這樣的突發窒息,尤其是在如此混亂緊張的情況下,雖然是在院內,也存在準備不足的問題,來不及做氣管切開。正確施行簡單,易操作的環甲膜切開術是第一時間搶救窒息病人,避免缺氧時間過長造成的腦缺氧腦損傷,甚至窒息死亡的關鍵所在。”

  
  她的語速很快,卻很平和,邊說著,邊清理了病人的口腔,問小王,“還有其他昏迷病人嗎?昏迷病人一定注意保持呼吸道通暢,把舌頭拽出來,注意清理口腔內黏液尤其是血塊。”
  
  她一邊交代,一邊找到了手套口罩,簡單的準備之後,開始檢查下一個病人,邊做,邊跟身邊祁縣醫院的小大夫交代要點,彷彿這不是個搶救現場,而是教學醫院的教室裡面,向學生示教。
  
  看著病人呼吸心跳恢復正常,小王終於從慌張中逐漸平定,找到了另一個昏迷的病人,扒開傷者的嘴,用棉籤仔細清理口腔裡的黏液,痰,和血塊,劉大夫也已經完成了自己病人的基本檢查,液體輸上,血壓略有回升。開始給一個剛從急救車上抬下來的病人檢查腰部的傷,邊檢查,由不得心中暗暗地想,這急救中心的丫頭片子,還真不是一般的丫頭片子!
  
  “這是室急救中心第一批到來的葉同志!”這時副院長任衛東已經給市內各個醫院交流完畢,趕了回來,大聲衝所有自己的屬下喊話,“同志們,再堅持堅持,急救中心和第一醫院的支援同志馬上就過來了!我們遇到了醫院這麼多年來遇到的最大考驗,同志們頂住!”

  
  第二節
  
  接到急救中心何副主任的電話的時候,葉春萌正在進行一件人生大事----相親。
  
  這是五.一長假中的一天,明媚的陽光,溫和的微風,不冷不熱的天氣。首都周邊最著名旅遊景點祁縣,青山綠水之間,盛放的桃花,淺粉和雪白連成了片。
  
  在電話鈴響的幾分鐘前,葉春萌的臉上帶著一個與身周的美景很協調的笑容,對給她遞果汁的她的第n個相親對象李巖說謝謝。
  
  是的,第n次了,至於n等於幾,她記不清楚,但是該不會少於10吧?
  
  這個被認為是‘丫頭片子’的市急救中心高年資主治醫生,其實,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年輕。葉春萌已經30歲了,到了一個身邊的人,人人急著往她的腦門上蓋上‘已婚’倆字的戳子的年齡。
  
  不但是父母,連身邊的朋友,朋友的父母,科裡已婚的同事,當年同宿舍的,如今已經是娃媽的女同學,紛紛開始先於她而意識到了形式的嚴峻,而開始替她張羅一個女人一生最重要的大事。
  

  半年前,跟著老公移民去了加拿大的張歡語帶著兩歲半的兒子回國探親,連同從美國回來跟兒研所合作預防新生兒畸形項目的陳曦一起,跟她在一家港式西餐廳小聚。張歡語一改少女時代說話的綿軟溫柔,聲色俱歷地數落兒子偏食的壞習慣的間隙,居然沒耽誤了給老公的中學同學李巖做了一個生動全面的廣告。
  
  “總之一句話,”張歡語把一勺胡蘿蔔塞進兒子嘴裡的同時,為廣告做著最後的總結陳辭,“跟你一樣各方面條件頂尖兒,就是這些年工作又忙眼又太高,錯過了黃金年齡段兒的大齡青年。”
  
  葉春萌加快咀嚼已經在嘴裡的牛排,想騰出舌頭為所謂自己‘眼光太高’解釋兩句-------這至少並不符合最近一年來在各方好意的強迫之下,走馬燈似的相親的結果。
  
  在n大於等於10的n次相親之中,她極少可以運用到大學時代已經爐火純青的‘婉言拒絕’男生的技術與藝術。
  
  相親對象中的一多半在聽她如實講了自己作為一個急救中心主治醫生的工作節奏之後,表現出了掩飾不住的驚訝,其中最實誠的一位當即發表了感慨,他說,都說女的當老師和醫生最好,文明穩定,但是我看當醫生不成啊,根本顧不到家嘛!她表示贊同地點頭,並且開始跟他一起討論究竟什麼職業最適合一個有家的女人。這位仁兄繼續發表看法,認為搞金融的女人過於強勢精明,做工程類的女人沒女人味兒,IT行業泡沫太大不夠穩定,服務行業是絕對不行——很多不乾不淨的東西……葉春萌建議他下次還是找教育行業的,雖然也很辛苦,但是畢竟作息尚算規律,而且有寒暑假,方便照顧孩子啊!這位仁兄點了點頭之後又遺憾地說,高校教師還行,中小學的,女人佔的比例太高,女人太多的地方,是非實在是多,好多當中小學老師的,特別八婆!

  
  當然,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沒有這麼坦白,他們多半感嘆當醫生的辛苦,讚美白衣天使的神聖,但是大概他們相信‘可敬的女人多半並不可愛’,所以在一看見她便贊她比照片上更漂亮,氣質更優雅,當驚訝地發現她工作竟然如此辛苦,重要,又表達了對她職業的敬意之後……並沒有表達想要進一步交往的巨大熱誠。
  
  最進入狀態的一次,是跟一個某名牌大學的歷史系副教授,小有名氣的作家和青年學者的約會。
  
  青年學者個子高高,清瘦斯文,笑容溫和謙遜,一見面便讓她有了些好感;他舉止得體,幫她開門,拉椅子,佈菜的時候體貼而又不失分寸,他並沒等她坦白交代自己一個月至少5個夜班另有不下五個夜裡被從家裡叫到醫院之前,便表示知道一個醫生,尤其是急救中心的醫生意味著什麼;他帶著無盡的感情回憶,一次父親出國期間母親突發心梗,11歲的自己頭一次體會到恐懼與無助,而隨後急診醫生將母親從死亡線上帶回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甚至想,這就是他心裡的上帝。
  
  那天他們吃完了飯他又提議去喝茶,那間有著流水和珠簾的茶社,一直有年輕的女孩子在屏蔽後面彈古箏,他給她娓娓地講那首曲子的來歷的時候,她有些微醉,居然聊起了少女時代喜歡過的沈從文,梁實秋和蕭紅……假如不是呼機這時候沒眼力見兒地響起來的話,也許那真的可以是一次成功的相親。

  
  住院總大夫說送來四個民工,劇烈嘔吐,意識尚清醒,懷疑中毒;有休克指徵,說當時值班的兩個三線在對一個顱腦損傷患者,一個心肌梗死患者急救,只好電話請示她這邊的治療方案;當她對著手機交代他收集嘔吐物做分析,注意清除口腔異物保持呼吸道通暢,嚴格監測尿量並查尿常規,抽血查血氧飽和度,補液注意電解質平衡……她說完之後抱歉地對對方說,這個住院總新上來沒倆月,她不放心,得回醫院盯一眼,這時,卻發現周圍兩桌的茶客都在往她這邊瞧過來;她猛然意識到在這人們都在這淡淡茶香幽幽樂聲偶偶低語的地方,自己中氣實足毫不避諱地嚷嚷嘔吐物糞便尿液實在當算得擾民,她略微尷尬地站起來,再次向對方表示歉意並準備離開,他迅速招手叫服務員來結帳,說開車送她回醫院。她很感動對方的體貼,但是直覺跟她說現在什麼地方不對了,似乎方才進入狀態的協調融合如今已經偷偷消失。
  
  那天她踏進急診科的同時送來一個肝癌晚期嘔血的患者,在輪床上已經昏迷,血不斷地從口鼻湧出來,滴滴答答地撒了一路;四個民工已經確定為食物中毒,她以最快的速度看了所有檢查結果之後又給年輕的住院總提了幾條建議,然後就參與到那個剛送來的肝癌患者的急救之中了。

  
  當患者情況暫時穩定,她掀開急救室的簾子一邊摘滿是血汙的手套一邊活動了下筋骨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相親對象坐在樓道的長凳上,臉色蒼白,手裡拿著杯葡萄糖水;看見她,他自嘲地搖頭,說我竟然暈血,真是丟人,給護士同志添麻煩了。她歉疚地站在他跟前,不知道說什麼好,突然看見自己前胸還有方才病人噴出的血跡,趕緊往後又退了兩步,他瞧著她,神色竟然帶著些許失落,說我真可笑,以前想起醫生就是一片最潔淨的白色,是最乾淨的工作,從來沒有想過白衣後面真正的顏色。自己居然象一箇中學生一樣,進行了一場基於自己想像上的崇拜與嚮往。
  
  她理解地笑笑,跟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坐下,她說別說你,就是我自己,考醫學院的時候,甚至是念了兩年,進醫院之前,心裡都還是跟你完全一樣的想法。不經歷……又怎麼會知道?後面的話她卻沒跟他說,事實上,這個許多人眼裡潔白純淨的世界,除了血的顏色,嘔吐物和糞便的顏色之外,尚還有著更多的顏色,只能體會,卻真的難以言說。
  
  之後,他成了她一個可以聊天,偶爾一起吃飯的朋友,他笑稱自己正在努力糾正自己的潔癖與精神潔癖,她哈哈大笑,說糾正什麼,人可以有機會保持這種潔癖,其實也是某種程度的幸福啊!

  
  第三節
  
  大約某些人就是跟‘相親’相剋。
  
  當手機那屬於急救中心的特有鈴聲尖銳地響起來的時候,這個念頭竄上了葉春萌的腦子,她強烈地預感到這今生第二次對相親對象產生了一絲好感的相親,即將被醫院的呼叫破壞掉。然而她心裡著實驚訝——自己應當是五一過後才回去報到,就算那邊天塌下來,照說也不至於指望上她吧?
  
  會不會是,哪位同事恰好找她有私事,怕她懶殆接電話,拿這個她不得不接的電話來打?
  
  葉春萌心裡存著一絲僥倖地希望,還有機會把這次相親進行下去。
  
  她對李巖的印象,相當不錯。雖然,她肯來,原本是因為實在博不開當年同宿舍姐妹張歡語的熱情。
  
  那天,在西餐館,葉春萌迅速地在腦子裡回憶著近來相親的情形,把牛排嚼碎嚥下,抓著叉子,準備駁斥張歡語關於她‘眼光過高’的評價,並且哀嘆一下自己的現實處境之時,張歡語皺著眉頭把她抓著叉子的手推了推,說你跟人吃飯時候可別拿標準握持針器姿勢,這誰看著不得心裡彆扭?周老師當年給你留下的心理陰影不至於保持到現在吧?

  
  “周老師這個關於正確持器械手法的心理陰影是留給我的,你記錯了。”陳曦在旁邊提醒了一句。
  
  當了媽之後的張歡語似乎特別具有忽略他人異議的強悍。她忽略了兒子不要吃水果而要吃冰淇淋的要求,把一片西瓜塞進他嘴裡的同時,忽略了陳曦的提醒。
  
  張歡語繼續對葉春萌道,“你以前可是最女孩兒的女孩兒,那時候那幫男生叫你什麼來的?水孩兒!那一舉手一投足的,處處可都透著溫柔嫵媚。你說,幹這行就是害人,10年下來你那點兒水勁兒都給抽乾了!嘿,這個我老公的同學李巖,麻省理工學院4年拿下來的電子工程博士,現在已經是x公司的美方代表,技術總監,絕對一人養家沒有問題。你要是跟他結婚,乾脆辭職得了,我跟你說,”她抓起一張餐巾紙讓兒子擤鼻涕,然後用另一張把他吃得滿是水果汁的小花臉擦乾淨,“我這輩子最輕鬆快樂的一天,就是移民下來了,把辭職申請交給科主任那天。中國的臨床大夫,那就是對正常人的摧殘,身體上和精神上。”
  
  葉春萌想了想,確定張歡語不大可能真正關心她是否‘眼高’,更不大可能有興趣聽她的相親經歷,於是將原本準備出口的較真的解釋嚥了回去,但是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她疑惑地望著張歡語問,“這麼一精英,鑽石王老五,難道沒有相親對象需要25歲以下的要求?”

  
  “這就是最難得的地方,要不說你得把握住呢!人家沒那麼膚淺,知道年齡相近更有利交流,交流對婚姻那是相當的重要。再說,你也別妄自菲薄,其實女醫生聽起來很有檔次,就是別細想!再說,”張歡語打量著她,很誠懇地說,“萌萌你還是漂亮,也一點兒沒見老,比20時候還多了味道。不過,這一過三十,很快可就老了,你得趁……”
  
  陳曦伸了個懶腰,笑嘻嘻地打斷張歡語,“趁過期之前趕緊賣出去。”
  
  張歡語皺皺眉頭,“小曦你別打岔!萌萌啊,你看就這周,找個有情調的地方,見個面兒?”
  
  “哦……太可惜了。”葉春萌攤手,“我後天就下鄉了,半年,林縣。”
  
  “下鄉?還半年?”張歡語驚訝地望著她,“這又什麼破規矩啊,以前還沒有。”
  
  “就是去年從咱們學校教學附屬醫院開始試行的啊,咱們學校系統的醫院是要一年呢。咱們上學時候,周老師他們不就一直在講嘛,中國醫療最大的問題,就是基層醫院跟大城市的教學醫院技術水平相距太大,北京上海的水平越來越接近國際先進水平,但是絕不代表中國的水平。之前那種,一年下去一個專家隊,敲鑼打鼓扯紅幅地,不到一個月又走了,頂多幾個會診幾個手術造福個別人,人走了,技術也帶走了,對當地的幫助不大。真正起作用的是一批又一批的大醫院主治醫以上的大夫長期連續地下去嘛,在當地醫院作為普通工作人員出門診查房帶學生,這樣才能真正紮實地提高當地醫院自己的水平——不是輸血,是提高造血幹細胞的造血能力……”

  
  “哎呦得了,別跟我說這個,腦仁兒都疼。”張歡語連連擺手,“當年還真特崇拜類似周老師他們那樣的白衣天使,等我幹了幾年下來就覺得那簡直是怪胎。哦對,就是你們當年叫的,變態,我說萌萌,你再幹下去可也有要變態的趨勢。”
  
  “咱們學校系統去年開始試行之後,我們幾所市屬的醫院今年也開始試行。我這是第一批,後天就走了。得,你白費心了。”葉春萌聳聳肩膀,“遺憾!”
  
  張歡語皺緊眉頭,想了會兒,忽然一拍手,“林縣?那旁邊不就是祁縣,著名的風景區麼?離北京市區也就2小時車程,他開過去也不是多大的事兒,順便賞景!這回正好啊,咱們別老飯館啊咖啡廳啊,俗!讓我安排安排,你們倆在祁縣著名的桃花渡見!”
  
  葉春萌愣怔了好一會兒,半晌才說,“那個桃花渡……那個,冬天沒的好看,總得等著開春吧?再說,我剛過去,還不知道具體的時間安排呢。”
  
  “你瞧你還推三阻四!不過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光禿禿地去也沒勁。你讓我好好安排。”
  
  葉春萌完全沒想到,學生時代丟三落四許下的承諾過了三天就少有記得起來的張歡語,這次竟然顯示出了超強的記憶力與責任心。半年之後,她在林縣的工作即將結束,收拾東西準備回去市區,她已經忘了鑽石王老五這回事兒的時候,突然接到張歡語的越洋電話,說你在那邊事兒也完了吧?馬上五一,我已經跟李巖說好,五一長假,選一天,你們在桃花渡見。你,記著,打扮漂亮點兒!

  
  固然覺得相親這回事跟自己的八字不太對,葉春萌還是握著電話連說謝謝-----她是真的感動。無論如何,對自己的終身大事竟然如此關懷和盡力,相親對象條件還是少有的好,張歡語可也不枉是當年的好姐妹了。為了好姐妹的熱心,葉春萌對這次相親可算是相當認真,甚至按照她要求的,化了淡妝。
  
  李巖長相普通,節日旅遊旺季,混在桃花渡自然景區入口處的人群中,甚難找將出來--多虧現代的通訊工具手機,當葉春萌對著手機說我已經到了並且交代自己的穿著打扮,同時四處張望了幾分鐘後,終於與另一個對著手機交代自己高度穿著特徵並且四處張望的人接上了頭。
  
  “不錯,今天體會到我們做通訊器材的實際意義。”他邊和上手機邊笑,“要不今天咱們就得各打一個寫著自己名字的白牌兒接頭,可更傻冒了。”
  
  葉春萌笑了出來,並且對相貌普通的李巖有了挺不錯的第一印象。至少,她想,在這麼個好天氣裡有個不討厭的伴兒春遊,也絕對不是個壞事。
  
  葉春萌跟李巖相處得相當舒服,越聊越是自然投機,說起來共同認識的朋友----張歡語和她老公各自的學生時代,李巖講起張歡語的老公怎麼跟他們討論如何博得女孩歡心,大家齊心協力想主意,都認為第一次約會的形象相當重要,把他從頭到腳重新包裝了一身名牌,葉春萌立刻想到當年,張歡語曾經問起來大家的意見,她們幾個女孩子,對那一身不太協調的名牌非常鄙視,認為他虛榮,差點因此而否定了這個其實非常實誠的追求者,忍不住哈哈大笑,才要說話,電話,響了。

  
  葉春萌帶著一絲苦笑接起來電話,聽了幾句,神色變得嚴肅,應道,“我沒在林縣,不過離祁縣更近……有大概半小時山路……沒問題,立刻過去。”她說罷把手機往兜裡一揣,跟李巖說了句‘抱歉,附近突發狀況,大批傷員送到祁縣醫院,中心讓我立刻就近過去幫忙。’說罷把旅行包往肩上一甩,大步跑著地衝門口折返回去。她們現在的位置是在桃花渡的谷底,返回入口處要翻過方才下來的緩坡,不陡,只是頗影響速度。
  
  葉春萌保持著平地跑1500米的速度爬了有10多分鐘的坡之後,發現李巖也跟在她後面跑回來,見她回頭,他有點驚訝地說,“你體力很可以啊。”
  
  “你也可以啊。” 她瞧了他一眼,他一樣跑得並不見吃力。
  
  “我喜歡登山,有機會就揹著行李遠足。從10年前去美國讀書時候開始。” 他笑,
  “很少有女孩子能夠跟我跑一個速度啊。”
  
  “我每天早晚各跑5000。”葉春萌邊跑邊說,“從10年前,我還是實習醫生的時候開始。”
  
  第四節
  

  當葉春萌給一個20歲不到的氣胸傷者做完閉式引流之後,身周已經是相當的安靜,只間或地可以聽見傷者低聲的□□和來往醫生護士的腳步。她微笑著輕拍傷者的肩膀,“不用緊張,暫時沒事了。好好睡一覺。”
  
  她直起腰,轉頭看窗外,已經是一片漆黑。牆上的掛鐘指著12點的位置,她活動了下腰和脖子,又去察看了一下已經睡著了的,兩個肋骨骨折傷者。他們現在都呼吸平靜,只是時而抽動一下嘴角,大概是夢裡,傷口依舊疼痛。
  
  葉春萌輕輕地給一個被子退到了腰際的傷者把被子掖好,之後對正在調整輸液速度的護士點點頭,腳步很輕地走了出去。
  
  大部分重傷員已經陸續由當地醫院或者從市區其他醫院趕來的醫生陪同下,轉到了市區的幾所大醫院去,一些輕傷傷者已經回家。此時縣醫院的手術室內,還進行著幾臺手術——那是幾個腹腔臟器傷的傷者。
  
  急救中心的其他同事在她到達之後一個多小時從市區趕了過來,現在何副主任和小劉應該還在手術室配合其他醫院來支援的外科醫生進行手術,半年沒見,自己居然非常地想念他們了。尤其……尤其是在這麼一場急救之後。她想了想,快步地朝手術室走了過去。

  
  門外傷者的家屬或蹲在角落低低抽泣著,或互相依偎著茫然地盯著手術室的門,有一個40來歲的婦女一直在走來走去,略微神經質地跟自己嘮叨,救得過來,一定能救得過來……能挺過去……
  
  葉春萌忽然想,讓張歡語厭煩到了將有能力辭職的一天作為今生最快樂的一天的
  ‘醫生’這份職業,承受著比律法行業金融行業更大的壓力付出著絕不低於他們的體力精力卻並沒有那麼高的物質回報,那麼它除了餬口之外,還給了自己什麼?居然讓自己並沒有過想要離開的渴望?
  
  或者,就是跟病人或者家屬,說,“狀況暫時穩定,度過危險期”那一瞬間,的那種,不僅僅是喜悅不僅僅是滿足也不僅僅是如釋重負的……沒有經歷過,便無論如何無法體會的感覺?
  
  手術室的門打開,兩輛輪床先後地推出來,散在各處的家屬一下聚了過去。葉春萌在人群的包圍中看見了何副主任和總是管自己叫親姐的小劉,她正想揚起手臂打招呼,目光落到任副院長身邊正跟家屬交代病人狀況的大夫臉上,她定定地站住。
  
  十多分鐘後,家屬簇擁著輪床向病房而去。何副院長轉身一一地跟身邊幾個人握手,“真多虧你們啊,下來得及時。這咱們醫院外科醫生還真沒有足夠處理這種嚴重臟器損傷出血的能力啊!感謝你們!”

  
  “嘿,互助,互助!”何副主任笑著道,接著衝方才一直跟家屬交代情況的大夫道,“早聽說第一醫院周明大夫手術的精緻完美,人家都說那是‘鬼斧神工’,沒見著不敢信,今天可算是親眼看見了!——看得心曠神怡,真是心曠神怡啊!”
  
  旁邊,瘦高個子的周明抱著雙臂微笑搖頭,倒象是不知如何回覆這麼直接的讚美。
  
  “哎呀小葉同志!”任副院長此時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葉春萌,熱情地招呼,“下面也都消停了?小葉同志辛苦!這是最早到的啊!”
  
  葉春萌緩步走過來,小劉誇張地奔過去跟她擁抱了一下,“親姐,半年不見我可是想死你了!”
  
  “去你的。”葉春萌把他扒拉一邊去,衝何副主任叫了聲頭兒,然後,轉向周明,微笑,“周老師,10年沒見了。”
  
  周明愣怔了好一會兒,“你是?”
  
  “您的學生。”她說出學生二字的時候,眼睛居然有些發熱,“我們那撥一共七個,女生佔了四個。”葉春萌笑,“您當時抱怨,怎麼女生這麼多?”

  
  “哦對,你是葉……葉春萌。”。陳曦那屆。周明笑了,“太多年前了。你當時是在程學文他們病區還是韋天舒他們病區?”
  
  “小葉同志是周大夫的學生?”沒等葉春萌答,任衛東一拍巴掌,“名師出高徒啊!哎我這個老糊塗的,剛看見小葉同志跑進來又沒穿白大衣——就是個小姑娘嘛,我還心說急救中心給我弄這麼個小姑娘來糊弄我們?這有啥用啊?真是!老眼昏花!”
  
  “哎呦任副院長,我們頭兒可是把心腹愛將給您派過來了。我姐,這我們急救中心有名的鐵娘子!”小劉笑道,“您說,要不,她人都不在中心,頭兒能立刻想起來她就在左近?我姐這可是,出了緊急狀況,頭兒們最先想的起來的人之一!”
  
  “你就扯吧,”葉春萌白了小劉一眼,又看看周明,對小劉道,“你跟別人胡扯也就罷了,跟周老師……”她抬頭瞧著周明,嘆了口氣,“周老師,如果您還有印象……我是最嬌氣,最愛哭,最說不得,給老師惹了最大麻煩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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