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你,路過你

我希望每個週末都在朱力的陪同下度過,我知道這樣想多少有些一廂情願,因為他除了和我單獨喝茶聽戲吃飯之外,從來不曾有曖昧的表示。

接近你,路過你

  我是個姿色平庸的女孩,長相一般身材一般皮膚一般,我甚至不能用迷你裙或者吊帶裝來使自己醒目。如果一定讓我說出自己的優點,那就是我有一頭烏黑的長髮。

  當然這不妨礙我找到一份好工作,因為我比別的漂亮的女孩兒有更多的時間琢磨東西,除了琢磨有什麼辦法讓自己看起來出眾點,剩下就是怎樣畫出一張漂亮的圖紙,那就好像畫鈔票,“青鳥”是薪水很不錯的一家設計室。

  三年之後我連畫鈔票都了沒興趣,所有我認識的女孩兒,都或多或少的失過一兩次戀。她們在我面前哭完,會照例說一句:“陳心,你也應該找一個了,掙多少錢也不如一個暖被窩的人啊。”

接近你,路過你

  在陰雨連綿的初秋聽到這話讓人很難受。我的被子沉重潮冷,連房東家的貓都不喜歡。我買了個電手爐放在裡面,在領到薪水的某個週末,買一堆薯片和電影,等著被子溫暖過來。然後想象著我需要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大鬍子或者小白臉,黑李逵或者梅蘭芳?可我的腦子已經不習慣思考男人了,剛想到一半就又跑到圖紙上。我應有的年輕顏色被那些紙卷全部吞噬了,看著鏡子中皮膚暗淡胸部平坦的女孩,我說:“今年開始,誰第一個追我,我就嫁給他。”

  好像為了打擊我昨天的信心一樣,第二天公司新分來一個女孩。她有著最流行的蜜色皮膚,粉色的嘴唇,圓潤的肩膀和深深的乳溝。我嘆了口氣,答應了主管帶新人的要求。辦公室十三個男人都充滿羨慕地看著我,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注目。

  蜜色女孩叫陶樂絲,不但有驕人的學歷還有同樣高傲的眼光,我的小男人同事沒一個被她放在眼裡,相反她很喜歡我,喜歡我的設計和不絕的靈感。她喜歡嗲聲嗲氣地叫我姐姐,摟著我的肩膀在寫字樓裡大聲說話。我從那面巨大的玻璃屏風中看到一張木然的臉和旁邊一樹怒放的桃花。

  又是一個陰鬱的週末,陶樂絲接了十個電話後終於有了滿意的約會。辦公室的人都走光了,我不想回家,呆呆地看著開始上色的圖紙。雨又下來了,點點滴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網。

接近你,路過你

  辦公室的門開了,我茫然地抬起頭,是我的老顧客——剛做了建築公司老總的朱力,一個有名的金牌王老五。我站起來說:“朱總,來看您的圖紙嗎?”

  朱力有著健美先生的膚色,那是他下工地的結果。這個新一代企業老總有著少見的踏實和務實,而且從來不瘋言瘋語地和女孩玩笑。他的圖紙都是我做的。

  朱力微笑著說:“是啊,我剛從工地回來,看到你辦公室亮著燈,順便過來看看。”說著他側頭看了圖紙滿意地點點頭。我沒有像往常那樣閃開,注意到朱力的襯衣領子還有些汗漬,一種特別的味道讓我有些燥熱,連忙躲開去倒了杯水,難道是陶樂絲每天的蜜語電話讓我這樣不知羞恥嗎?朱力可是個作風嚴謹的男人。

  朱力看完圖紙說道:“嗯,非常好,這次你一定還是提前交工。我們公司的獎金都要被你包了。”

  我點點頭,飲水機裡的水居然有些甜。朱力隨意說到:“那就這樣吧,我走了。”

  我送了幾步,朱力擺擺手忽然又站住:“哎?你還沒吃飯吧,我正好也沒吃,不如……”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曖昧的燈光把裡面的秘密全部投在花崗岩地板上。我下意識地退後一步,朱力笑了:“呵呵,你要是忙就算了。”

接近你,路過你

  我又扭頭看看五彩繽紛的圖紙,朱力站在那裡認真地看著我。我點點頭,跟在朱力後面走出寫字樓。雨聲忽然大了,落在雨棚上很動聽。

  其實我不止一次和朱力吃過飯,只是都有別人在場。這個說話穩重的男人從來不漏過任何客人,包括不喝酒不抽菸不唱歌的我,他每次敬酒都能準確說出我的名字。

  可能因為我的拘謹,朱力說了很多話。他對我的設計理念非常熟悉,而且把那些大膽的顏色附會成我內心的某些東西。這些恭維著實動聽,在飯店空調的暖風裡,我忘了家裡那團潮冷的被子。

  朱力很餓,香甜地吃著。這個男人知道怎樣讓對方鬆弛,我沉默了一會兒,揀起剛才斷落的話題和他交談。

  我第一次拋開工作看這個男人,他不像其他老總那樣只是金玉其外,雖然他的手機價值7000多元,襯衣也是國際名牌。朱力發現我的注視,停止吞嚥說道:“你怎麼不吃,被我嚇到了?我今天一整天沒吃東西,都是那張圖紙弄出了錯。”

  我隨口問是怎麼回事,朱力放下筷子,點了支菸,很快從剛才的老饕模樣變成了精明的商人:“紅圖公司不是分到了裙樓的圖紙嗎?我一直很相信他們的實力,誰知道今天本應交付的兩張圖紙沒作完。我剛才路過的時候就是催他們改圖紙去了。”說完他笑了,“看到你還在,就想,這樣好的設計師說什麼也要看望一下。”

  我知道機會來了,朱力肯定有了新想法,不然不會透露這樣的工作細節。我很自然地把對裙樓的設計意見說了一下,朱力認真地聽著,每點一次頭我就心如鹿撞。“如果能接來餘下的圖紙,今年就吃穿不愁了。”我想起老總的這句話,心裡忽然緊張很多,那就說明我可以有更多機會接觸朱力,難道他今天是故意安排的,想聽聽我的意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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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在臨睡前沒想圖紙的事情,抱著手爐昏昏地回想著剛才的情景:朱力很巧妙地把話題轉移到別處,比如他的生活和經歷,以及工作中的趣事和麻煩。最後,他用那輛巨大的林肯把我送到家門口,朱力自然地扶著我的胳膊讓我下車,說了一句“以後我們會有更多機會在一起的”就離開了。這句話被雨打溼,落在我的頭髮上。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像REJOICE廣告女郎一樣美麗。

  朱力開始更多地出現在青鳥,所有人都不討厭這個務實的企業家。包括陶樂絲,這個嗲嗲的女孩第一次在男人面前露出老實的樣子。我沒由來地擔心了一天,陶樂絲一個眼神都比我有力。好在朱力不算個俗人,他第二次單獨約會我之後,我終於放了心,那個裙樓的圖紙已經在我的工作計劃中了。

  陶樂絲很自然地參加進來,朱力不動聲色地和我們談工作。他越冷淡,陶樂絲的眼神就越多地跟著他。我搖搖頭,這個女孩對朱力來說太甜了,並不是所有男人都和我的同事們一樣。

  陶樂絲的衣服像多變的天氣一樣變換著,朱力卻微笑地看著無動於衷。我便特意去穿那些灰色調的衣服,如果朱力不喜歡陶樂絲的色彩,起碼不會討厭我的打扮。

  陶樂絲越來越不安,沒有男人這樣漠視過她。我有些卑鄙地愉悅感,這個約會不斷的女孩也開始和我一樣埋頭作圖了,因為朱力越來越多地在下班後出現。

  我卻越來越安心,朱力起碼把我當作了好朋友,甚至別的公司給他的圖紙也會拿給我看,讓我出主意。我把這些當作了一種暗示,那個電手爐我用的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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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樂絲的圖紙飛快地進行著,我不得不佩服這個女孩的靈氣。朱力也注意到了,當著她的面對我說:陳心,今天我們請陶小姐一起吃飯好嗎?我愣了下,他居然徵求我的意見,為了請另一個女孩。我慌不迭地點點頭,看到陶樂絲眼中有絲精芒閃過。

  一個月後,第一組圖紙終於成型了,我忘了設計主管那一層,直接拿給朱力看。他留了下來,微笑著拍拍我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能行!”他的手厚重溫柔,我聽著窗外的雨聲想著:或許冬天之後,我的圖紙變成美麗的大廈,這隻手將會被我完全擁有。

  我希望每個週末都在朱力的陪同下度過,我知道這樣想多少有些一廂情願,因為他除了和我單獨喝茶聽戲吃飯之外,從來不曾有曖昧的表示。於是我越發心亂,要知道,真正的男人是懂得張弛之道的。如果他不在乎我,起碼不用這樣彬彬有禮,我好歹還算個熟人吧。

  又過了一個月,設計主管開會說已經和朱力公司簽了合同,我熱切地等著他宣佈設計組成員名單:“陶樂絲主管這次設計,嗯,好好幹吧年輕人。散會。”

  陶樂絲那天穿了件桃色的牛仔背心,在此之前我從不知道牛仔服可以有這樣的顏色。那顏色如此曖昧,讓她年輕俊俏的臉蛋兒都透著迷人的粉色。我躲開她和所有人的注視走出寫字樓。外面是雨季難得見到的大太陽,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朱力的聲音平淡又真實,卻讓我煩燥不堪:陳小姐,你們老總開策劃會了嗎?你在哪兒?我們一起出來坐坐啊。

  我的心被“我們”兩個字觸動了一下:陶樂絲比我會鑽營,如果朱力不知道我們的設計人員安排,會不會幫我獲得設計組主管的位置呢。我幻想著:按照我以前的觀察,朱力不大可能和陶樂絲有什麼勾搭。

  我深深吸了口氣,這樣的豔陽天是個好兆頭,我沒敢在電話裡問朱力實情,約好了在街角那個英國人開的酒吧見面,不管怎樣,我都想馬上見到朱力。如果丟了設計組長的位置,能讓他對我多加註目,我願意。

接近你,路過你

  酒吧很安靜,鋼琴師無聊地按著琴鍵。我抑制不住心裡的顫抖,直直地看著大門。半小時了,朱力還沒出現。為了溫暖一下自己冰涼的手腳,我走到酒吧門口曬著太陽,盼著街頭的拐角處出現朱力那輛巨大的林肯。

  那襲刺眼的粉紅又出現了,我愣了一下,陶樂絲嬌好的身材出現在遠處一家金店的玻璃窗內,旁邊一個健美挺拔的男人正低頭看著她手裡的紅色盒子。朱力小心地從裡面拿出一串東西,在陽光下折射出一絲精芒打進我的眼睛,水晶?白金?鑽石?我不知道,淚水輕輕滑落下來,也閃了一點光芒,便脆弱地跌落在黑色的大理石臺階上,飛快地消失了。

  我逃出酒吧大門,躲進對面的巷子裡,無力地靠在滿是灰塵的牆壁上喘氣。我沒勇氣面對這兩個人,但是我想看看他們會不會也等我半小時,我明白自己這樣有多可憐,可是我想看一看。

  那串精芒一直在陶樂絲的脖頸上閃爍,配著她美麗的笑容迷人極了。朱力歪頭看著她,那種眼神我從沒見過。兩個人在酒吧前的路口頓了一下,朱力翹首看了看,酒吧裡面很暗,可他還是彷彿看到了什麼似的,很快拉著陶樂絲的手走遠了。

  我的被子依舊沉重潮冷,朱力打來電話:“我就知道你還在家呢,你怎麼不赴約呢?害我等了半天,不過沒關係,以後有的是機會。我不會忘記你為我們做的一切,當然也是為你們公司做的。”說完他寬厚地笑了,陶樂絲誇張的聲音鑽進來:“是啊,陳心姐為我們公司立了大功了……紅圖的都是傻瓜,幾百萬的工程,怎麼能這樣簡單給他們,做人和做事,都要懂得欲擒故縱呢……”

接近你,路過你

  兩個人的說笑聲漸漸變弱,一聲悶雷在遙遠的地方響起。我停止了顫抖閉上眼,把被子拉過頭頂。那個手爐不知道什麼時候壞了,在懷裡漸漸變得冰冷堅硬。

文: 輕不狂(圖片來源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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