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佈雷頓森林下中美貿易戰

新佈雷頓森林下中美貿易戰

貿易戰劍拔弩張

上週,在根據301條款進行了七個月貿易調查之後,美國計劃向約1300種中國商品徵收25%的關稅。中國對特朗普的第一個500億美元關稅徵收做出了回擊,針對美國產品徵收300億美元關稅,中美貿易戰劍拔弩張。

看熱鬧的不嫌事大,一石擊起千層浪,各路磚家積極獻計獻策,代入感很強,甚至讓人啼笑皆非。有人說這是新冷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積極備戰備荒。我們認為,這種觀點完全是沒有歷史常識,中美之間貿易聯接已久,共同構成人民幣---美元的國際貨幣體系,跟完全對立的冷戰思維相去甚遠。這種衝動性思維難以為國家經濟未來發展提供洞見。

相反的觀點認為,特朗普只是為了中期選舉造勢,雷聲大雨點小不足為慮,放棄自由貿易對誰都沒有好處。這種觀點太過於樂觀,美國精英界層對於中國從自由貿易中獲取更多的好處早就不滿。著名的投資家芒格在《窮查理寶典》中就說李嘉圖的貿易比較優勢太片面了,並沒有考慮中國在自由貿易中經濟發展更快,甚至會超過美國,

正如亞洲四小龍,以及早年的日本。

我們認為,此次貿易戰可能是國際貿易的一次標誌性事件,而不能簡單地停留在貿易問題討論上。戰略層面上,更應該從國際貨幣體系來看,最終貿易的問題都會體現於貨幣體系。歷史上,有效且穩定的國際貨幣體系是國際經濟極其重要的環節。從很多跡象來看,所謂的新佈雷頓森林體系的“中國階段”已經開始終結,我們必須積極地適應這個過程。

自從二戰後佈雷頓森林體系出現以來,全球貨幣體系不斷演變,但始終維持著單一的動態結構,中心---外圍的結構。美國始終是中心國家,歐洲、日本、東南亞和中國相繼成為外圍國家。這個體系的目的主要用於解決外圍國家巨大的、資本匱乏的勞動力融入全球工業經濟的問題。從下面我們可以看到,這個體系以活躍或者休眠的狀態一直存在了將近七十年。

佈雷頓森林體系的出現

歷史上的銀本位、金本位、金匯兌本位、佈雷頓森林體系都是國際貨幣體系的不同制度安排。20世紀30年代世界經濟大蕭條,各國“以鄰為壑”的匯率政策,促使各國認識到國際合作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希望建立能夠協調和管理全球貿易的新體系。在1944年7月44個國家或政府的經濟特使聚集在美國新罕布什爾州的佈雷頓森林,建立了新的國際貨幣體系。佈雷頓森林體系對國際貨幣發行國---美元發行的約束 “錨”有兩個:一是美元直接與黃金掛鉤,各國貨幣則與美元掛鉤;二是國際貨幣發行國承諾按按35美元一盎司的官價自由兌換黃金。

此後的20世紀50、60年代,美國是中心國家,對資本流動不加管制,商品市場也是開放的,例如著名的馬歇爾計劃。歐洲和日本在戰爭中資本已經被破壞,構成了外圍國家,採取貨幣低估的措施,對資本流動和貿易施加管制,積累儲備。中心國家作為金融中介對外圍國家金融體系輸入美元信用,一般通過對外直接投資(FDI)對外圍國家進行長期放款,淨儲蓄由貨幣信用和資本缺失的外圍國家流向貨幣信用和資本強大的中心國家。

但佈雷頓森林體系在內在設計上存在所謂的特里芬難題。1960年,羅伯特•特里芬在其《黃金與美元危機—自由兌換的未來》一書,描述了一個悖論:美元雖然因此而取得了國際核心貨幣的地位,但是各國為了發展國際貿易,必須用美元作為結算與儲備貨幣,這樣就會導致流出美國的貨幣在海外不斷沉澱,對美國來說就會發生長期貿易逆差;而美元作為國際貨幣核心的前提是必須保持美元幣值穩定與堅挺,這又要求美國必須是一個長期貿易順差國,這兩個要求互相矛盾。

換句話說,要馬跑(美國貿易逆差),又要馬不吃草(美元堅挺)。

歐洲經過發展以後,資本得到重建,逐漸向中心國家演變,也就沒有必要實行固定匯率、資本管制的策略, 特里芬難題越來越嚴重。當美元貶值不可避免時, 資本大量流入像德國這樣幣值堅挺的國家。流入規模超出其中和能力時, 在價格穩定與固定匯率的衝突面前,這些國家傾向於優先考慮國內目標。1971年5月5日,德意志銀行在交易開始一個小時內流人資金已超過10億美元, 不得不暫停大規模美元購買並允許德國馬克浮動。其他幾個歐洲國家隨後也紛紛允許本幣浮動。三個月後的8月15日,尼克松總統宣佈關閉黃金窗口,即“尼克松衝擊”,以美元與黃金以固定價格掛鉤和無限制兌換為“錨”的時代結束了。國際貨幣體系進入牙買加體系(浮動匯率體系)。

事實上,歐洲實行自由浮動匯率和資本市場開放只是佈雷頓森林體系的一個過渡,因為此後一段時期新的外圍國家不斷出現。因此,佈雷頓森林體系並沒有消亡,只是一段時期後重新加載了外圍國家。

首先是日本,1985年五國集團(美、英、法、德、日)經過談判達成廣場協議,美元企穩,日元、馬克大幅升值。而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東南亞國家(地區)逐漸成為新的外圍國家(地區),美國作為金融中介,把美元信用輸入到東亞,以構建東亞的資本,發展和完善東亞的金融體系。造成東南亞國家弱內需、淨儲蓄和長期巨大的貿易盈餘。而美國得到低消費價格、負儲蓄和迅速增加的貿易赤字。依靠東南亞央行增加外匯儲備,然後用盈餘來購買美國資產,使資金迴流到美國經濟中,這一體系才得以維持(圖1)。

新佈雷頓森林下中美貿易戰

1990年代以後,隨著歐元區形成及其貨幣的國際化,歐元進入了中心位置,而日本由於日元國際化的停滯,仍然處於外圍向中心的艱難轉換階段。東南亞國家在經歷1998年金融風暴之後,進入中心位置更是遙遙無期。

新佈雷頓森林體系

2001年中國加入WTO之後成為了外圍成員,日益活躍,成為該體系的主要驅動力,所以又可以稱為佈雷頓森林體系之“中國階段”, 或者說人民幣—美元本位,德意志銀行經濟學家杜利等(2003)稱之為新佈雷頓森林體系。全球貨幣體系由中國和東南亞國家所採取的出口驅動型增長戰略所支撐。

關於新體系的穩定性和可持續性曾有過激烈的討論。新佈雷頓森林體系被質疑存在兩大問題。

問題一,新體系是一種隱性安排,缺乏像佈雷頓森林體系一樣的制度保障。美國對世界美元儲備的實際價值沒有提供任何保值承諾。美國可以任意執行國內政策,而不管這些政策對美元價值的影響。美元貶值會給美元儲備帶來巨大的損失。

問題二,國外中央銀行購買美元資產使美國利率維持在一個較低的水平,這會導致美國的消費和“利率敏感部門”就業增長。為了削減美國的經常項目逆差,而採取緊縮的措施美國國內難以接受。因此, 不斷增長的美國貿易赤字和人民幣—美元本位會激發美國國內的貿易保護主義。

雖然新體系運轉了很長時間,但關於這兩點的問題不停地出現。例如2009年前央行行長周小川提出改革國際貨幣體系的思考,就是針對問題一,並且因為加快人民幣國際化的主張而被稱為“人民幣先生”。而美國貿易平衡惡化和美元弱勢使問題二不斷浮現,譬如眼前這次中美貿易戰。

2008年金融危機及其隨後的經濟大蕭條常常被認為是新佈雷頓森林體系終結的標誌性事件。但從事後來看並沒有終結,其中有兩個原因,一是2008年爆發的金融危機並不是由於美國資本流動突然中止而造成的;二是美元匯率及利率也沒有出現大幅度上升。

作為中心—外圍結構的核心國家,中美貿易順差還在不斷增長(圖2)。2008年的金融危機並不是佈雷頓森林體系之“中國階段”和人民幣—美元本位的終結。

新佈雷頓森林下中美貿易戰

進入中心國家行列

但是,從趨勢來看,中國應當加入美國和歐盟組成的中心集團,佈雷頓森林體系的“中國階段”可能在未來幾年之內終結。但是這個過程並不是自然發生的,只要看清了這一趨勢,應對目前的中美貿易戰就有了明確的方向。

第一,中國應當學習歐洲成為中心集團的成功經驗,而日本和東南亞仍然處於外圍。主要就是浮動匯率、資本市場開放和人民幣國際化問題。

第二,金融市場改革進程中積極應對國內金融穩定。新佈雷頓森林體系運行了十幾年,中國外匯儲備增長速度遠超經常項目順差增長,而且難以沖銷。帶來了貨幣供應量過度增長和金融體系的脆弱性。監管體系改革中,銀監和保監會合並而且央行主導就是一種應對措拖。

第三,出口導向戰略向消費驅動增長轉變,並改革勞動力市場,這是關於經濟結構的調整。參見我們的報告《進入消費社會新時代》。

第四,激活下一個周邊國家或地區成為外圍國家。有看法認為印度在很多方面都模仿了中國的發展模式,採取出口導向型發展戰略。佈雷頓森林體系”將會進入“印度階段”。中國自主的“一帶一路”也是一大方向。

以此次中美貿易戰為契機,把握好中國階段的退出關鍵點,中國將開始進入中心國家行列,而這種轉變並不必須以金融危機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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