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你是不是這個時代的多餘人?|Editor's Pick

年轻人,你是不是这个时代的多余人?|Editor's Pick

本週一書推薦的是俄羅斯作家萊蒙托夫的《當代英雄》。

你是否正用玩世不恭的偽裝,

藏匿軟弱自欺的靈魂?

文|劉婧

萊蒙托夫和自己的偶像普希金一樣死於一場決鬥之前,在小說《當代英雄》裡為主人公畢巧林安排了一場決鬥。決鬥的前夜,畢巧林輾轉難眠,“回顧一生經歷,不由得問自己:我為什麼活著?我生下來帶有什麼目的?……目的肯定是有的……可是我猜不透這使命是什麼……”

我此刻跟早逝的萊蒙托夫差不了幾歲,也像二十五歲的畢巧林那樣對自己提問。只不過不在什麼生死難測的瞬間,而是在每一個平庸的早晨和夜晚。這一終極問題在我腦中層累的情形,就像高加索山頂的積雪與陽光的常年博弈。

好似三束強光,小說的三種敘述視角——馬克西姆·馬克西梅奇描述的畢巧林、“我”所看到的畢巧林、畢巧林筆下的自己——將主人公從內而外照得通透。(在此,我不想過多地評價萊蒙托夫的才華,或者他與普希金的異同、對托爾斯泰等俄國文學大師的影響。)這種豐富的、玩味無窮的表述層次,讓我從未像對畢巧林那樣,對任何一個男人懷有如此旺盛的好奇心、強烈的探索欲。

年轻人,你是不是这个时代的多余人?|Editor's Pick

《當代英雄》 | [俄] 米哈伊爾·萊蒙托夫 著 / 力岡 譯

上海文藝出版社 2016.01 出版

探索過後是無盡的難以釋懷:在那些無法界定自我、尋找生命意義的漫長時日裡,我也像畢巧林一樣,被強烈的空虛和幻滅擊垮。因此,在讀到他與馬克西姆·馬克西梅奇長談的那個晚上時,我幾乎淚流滿面。

他這樣開始對他人、更是對自己的解釋,“您聽我說,馬克西姆·馬克西梅奇,我有一種很不好的性格……”在聽完這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那充斥著“我的心依然是空虛的”、“我喪失了最後一點希望”、“我的生活一天比一天空虛”的陳述後,馬克西梅奇痛心地問“我”,“您好像在京城待過,難道那兒的年輕人都是這樣嗎?”

作為一個“京城裡的年輕人”,我想,至少我深切地理解著這個看似冷酷無情、玩世不恭,實則糾結痛苦、彷徨難安的畢巧林。對於我這個遙遠的讀者而言,這是他身上最可愛、最值得我們抱有些許同情的地方——那份極具現代性的搖擺、困惑和煎熬,那種懸而未決的“多餘人”的狀態。

在企鵝經典版本的導讀裡,加里·施特恩加特將畢巧林視為與普希金的奧涅金、格利鮑耶陀夫的恰茨基齊名的多餘人巨星。而詹姆斯·伍德則認為,“對於 19 世紀的激進分子來說,畢巧林幻滅的虛無主義是一代人罹患漂泊之絕望的症狀”。這種症狀同那段黑暗專制的俄國曆史息息相關,而被自視為社會精英的貴族階級和知識階級漠然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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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隱約地意識到,這種虛無感可能並非唯我獨佔,也並非文學世界裡的歷史表達時,我感受到一種更強烈的不安。這種曾屬於一代俄國青年的“多餘人”心境,在近兩百年後的今天,仍像幽靈一樣遊蕩,正為我們這個時代的年輕人所共享,其病徵表現為:對自我的沉溺和失控,對命運的無力和放任,對世界的麻木與冷酷。

在那篇狂傲譏諷的序裡,萊蒙托夫毫不客氣地說:“先生們,‘當代英雄’確實是肖像,但不是某一個人的肖像。這是整個我們這一代人的缺陷充分發展而構成的肖像”。正如“當代英雄”的另一個翻譯版本所表達的意涵:“我們時代的主人公”。

因此,我不得不去問自己——倘若作為主人公的你我都擺出多餘人的姿態,那麼到底將由誰來回答“ Will we be equal ? Will we be free ? ”呢?

我無法判斷那個曾經年輕的世界是否早已走向衰老,沒有能力回答變革的力量到底孕育在何處,也沒有辦法辨別我們在以個體化的方式介入,還是在以原子化的方式迴避。我只想問清自己:我真的可以不去在意嗎?漠視與疏離是我唯一的選擇嗎?或者,我是否正利用這副玩世不恭的偽裝,藏匿自己那軟弱的、自欺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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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蒙托夫沒有讓畢巧林死於那場決鬥,死於一個有儀式感的場合。這個多餘的人,在一句平淡索然的“我聽說畢巧林在從波斯回來的路上死了”的句子裡,消失掉了。但我相信,作者對這一矛盾的人物,懷有複雜的感情。

第二次直面死亡的那個夜晚,畢巧林在回家的路上抬頭仰望夜空的星辰,想到古代的聖賢,而作為其後裔的我們,“在大地上游蕩,沒有信仰,沒有抱負,沒有歡樂和恐懼……我們再也不能為造福人類或謀求個人幸福做出偉大犧牲……於是我們冷漠地彷徨了又彷徨……甚至也沒有每次同人或命運搏鬥時心靈會享受到的那種雖然真實但卻轉瞬即逝的歡樂”。

“我必須為我的時代懺悔了。我是伴隨著這個時代才來到這個世界上。” 彼得·漢克在《自我控訴》裡如是說。當然,我們還沒有到只能攤手坐下念懺悔詞的時刻,這不是我們可以交給後裔的答卷。

貝拉(節選)

文|米哈伊爾·萊蒙托夫

“晚上,我耐心細緻地跟他談了很長時間:我感到懊喪,因為他對這個可憐的女孩子變心了;另外,他半天時間花到了打獵上,態度冷得像塊冰,對她難得溫存,她也開始明顯地消瘦了,小臉兒拉長了,一雙大眼睛變得暗淡無光。我曾問過她:‘你嘆啥氣哩,貝拉?你傷心了?’‘不!’‘你想要點啥嗎?’‘不!’‘你想親人啦?’‘我沒有親人。’一連幾天,除了‘是’和‘不’以外,從她嘴裡一句話也得不著。我開始對他說的正是這些。

‘您聽我說,馬克西姆·馬克西梅奇,’他回答說,‘我有一個倒黴的個性:是把我教育弄成這樣啦,還是上帝把我造的就是這樣,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是別人不幸的原因,那麼自己的不幸也不亞於他人;當然,這對他們是一種蹩腳的安慰……但問題在於實情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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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伊始,我剛剛離開父母的庇佑,就玩命般地受用金錢所能得到的各種享樂,隨後,自然啦,這些享樂都讓我給玩兒膩了。然後,步入了貴族社會,很快社會讓我同樣膩味;我看上了那些交際場中的美人兒,也受到了別人的青睞,不過她們的愛只能激起我的幻想和虛榮心,內心卻變得空虛無聊……於是我開始讀書,學習……做學問也同樣做不下去;我看到,無論榮譽,還是幸福,一點也不取決於學問,因為最得意的人,都是些無知的草包,名譽則看你機緣如何,所以要想名揚天下,只需機靈乖巧即可。於是我感到百無聊賴……很快就到了高加索:這是我一生中最為幸福的一段光陰。

我本指望在車臣的槍林彈雨之下,心中不會再有苦悶,純屬枉然:過了一個月,我對彈雨蜂鳴和死在眼前毫不介意,以致於,真的,更多地關注起蚊子來……於是我比以前更覺苦悶,因為我連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當我在自己的房中看到貝拉時,當我第一次把她抱在膝頭,親吻她一綹綹黑色的鬈髮時,我,這個笨蛋,還認為她是大慈大悲的命運之神給我派來的天使……我又錯了:山野女子的愛,比上流社會小姐的愛相差無幾,雖好,卻有限;一個女人的無知和單純,像另一個女人的賣弄風情一樣,讓人感到乏味。如果您願意的話,那我就愛她,報答她那甜蜜的幾分鐘,我為她獻出自己的生命,但我與她在一起卻味同嚼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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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傻瓜,還是個惡棍,我不知道;但是說實話,我同樣非常值得憐憫,也許比她更可憐:我的心靈讓上流社會給毀了,剩下的只有神不守舍的幻想,難以滿足的奢望;世間萬物我都覺得微不足道:因為對憂傷我輕而易舉就可習以為常,就像把享樂看成家常便飯一樣,所以我的生活一日比一日空虛;我唯一的出路只剩下:旅遊。日後只要得到機會,我就出遊,只是不去歐洲,絕不能去!……

我去美國,去阿拉伯,去印度,碰巧在半路的什麼地方就死了!至少說,我相信最後這一線慰藉不會很快消失殆盡,暴風雨和惡劣的道路會成全我的。’他就這樣說了很長時間,而且這些話深深刻入我的記憶中,因為我還是頭一回從一個二十五歲的人的嘴裡聽到這些話,但願也是最後一次……簡直不敢想象!就請您說說,”上尉轉過臉來,繼續說,“您,這不,好像到過京城,而且剛離開不久:莫非那裡的青年都是這個樣子?”

我回答說,嘴上講的與此完全一樣的人很多;其中講的是實話的人想必也有;不過失望,像所有的時髦風尚一樣,從社會最上層開始,向最下層成員降落,直到在他們身上棄若敝屣,而今天最大多數的、真正感到苦悶的人,卻竭力掩飾自己的不幸,就像掩飾自己的缺陷一樣。

往期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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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電影《四百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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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這個時代的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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