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的一個晚上,有個小夥兒去夥伴家串門兒,遇見一位漂亮姑娘,經夥伴的母親撮合,有姑娘的父親拍板,小夥兒和姑娘定了親。小夥兒很感激老丈人,因為那時他是“黑五類”的子弟,敢把女兒許給他,需要非凡的勇氣和膽量。
初認門口
定親後,小姑爺第一次到老丈人家,鄉下叫認門口。
老丈人整了幾個菜,擺上酒說:“認門口,進門口,進屋就是一家人。咱不整那玄乎套,找啥陪客的,就咱爺倆整兩盅,感情都在酒裡啦。”小姑爺沒酒量,老丈人卻愛喝酒。第一次認門不敢掃老丈人的酒興,小姑爺支支吾吾地,不敢說喝,也不敢說不喝。老丈人爽快,舉著半瓶子酒說:“就這個酒根兒,咱不多喝,再說,又沒外人。”
老丈人一句“沒外人”,說的小姑爺心裡暖乎乎的。別說讓喝酒,就是讓喝“敵敵畏”也得捨命陪。半瓶酒,老丈人一人就喝了一多半兒。瓶子見底時老丈人瞅瞅臉紅脖子粗的小姑爺,試著問:“再整點兒?”小姑爺臉上堆著笑說:“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老丈人一聽,嗯,差不多,那意思是還差點兒啊,就不由分說伸手又開了一瓶。
丈母孃在門外,起初聽著屋裡挺熱鬧,後來沒聲了,推開門一看,老的、少的都趴下了。老丈人酒醒後說,這小子挺義氣的。“丈母孃很氣惱:”義氣啥,一對酒鬼。哼,瞧你挑的好姑爺。“
陪而不喝
小姑爺的酒沒少陪,可結婚的事兒老丈人隻字不提。小姑爺躺在自家炕上直鬧心,忽然悟出可能與自己喝酒有關。甭看推杯換盞美滋滋的,醒了酒細琢磨那都是事——誰願意把閨女嫁給酒鬼?小姑爺驚出了一身冷汗。再與老丈人喝酒,他就謙恭有加,陪而不喝了。
有一天,小姑爺又去看老丈人,丈母孃不在家。老丈人說:“做飯的不在家,咱爺倆今天出去吃。“小姑爺說:”您說上哪兒?“老丈人說村裡新開了一家飯館,醬的豬頭肉挺好吃。
村子不大,村頭不遠,飯館雖小,卻挺興隆。一盤豬頭肉,一碟花生米,小姑爺又點了兩個熱菜。老丈人擺手,只留下一盤豬血炒白菜。老丈人漂了小姑爺一眼說:“不在家吃飯也就罷了,沒人管束也得檢點兒。“小姑爺似懂非懂,挺好個溜鬚老丈人的機會又泡湯了。
喝著喝著,來了一對老夫婦,因為桌子少,就和他們爺倆拼了桌。老夫婦喝酒挺哏,不急不躁,相互斟酒、敬酒,喝的有滋有味。
走時,小姑爺悄悄把那對老夫婦的帳也結了。老丈人悄悄問:“你認識?“小姑爺搖搖頭說:”不認識,老夫老妻的,能相親相愛到這份兒上,感人。“老丈人瞅了又瞅小姑爺,沒說話。
路上老丈人沒頭沒腦地冒出了一句話:“回去跟家說,挑個日子結婚“
六十里路
一晃十幾年過去。當年的小姑爺搬到縣城裡,還混了個管人的差事,官不大,卻很體面,算得是公眾人物。可在老丈人面前依然還是一個“小姑爺“。他不論多麼忙,每月都要去鄉下看望老丈人,因為老丈人不願到縣城住樓房,說樓上樓下的住著誰也不搭言誰,彆扭。
每當小姑爺要來時,老丈人就特意到大街上,和老少爺們兒一邊說話一邊等待。小姑爺見到老丈人總是畢恭畢敬,噓寒問暖,然後攙扶著老丈人走回家。老丈人皺褶縱橫的老臉美得像盛開的太陽花。
那年的冬天出奇冷,大風颳得飛沙走石。小姑爺患病在家休養,有人敲門,開門一看,竟是老丈人。
原來小姑也有兩個多月沒去鄉下。老丈人想了,夜裡做了個夢,夢見小姑爺掉水裡了。他半宿沒睡,天剛鋪亮兒,騎上自行車就奔了縣城。
“哈哈怪不得這麼長時間沒見你呢。鬧點毛病不要緊,吃五穀雜糧哪能沒個頭疼腦熱的,好好養著。“老丈人笑著勸小姑爺。
年近半百的小姑爺望著鬢髮斑白的老丈人,鼻尖發酸,眼窩發潮:七十多歲的老人,就因為一個夢,頂風冒寒跑了六十多里路。
吃完午飯,老丈人不肯住下,非要回家。正巧小姑爺單位的司機來探望,聽說老爺子要騎自行車回家,腦袋搖成撥浪鼓,強行把老爺子的自行車搬上面包車。
小姑爺後來才知道,老丈人剛出縣城就蹬不動了,頂著大風,推著自行車走了半宿才到家。這事,著實讓小姑爺感動又後悔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