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為例,探析作家筆下不同的情愛意識

路遙、陳忠實都是新時期崛起的陝西作家

,他們都生活在陝西這片貧瘠的黃土地上,接受著古老深厚的陝西文化的滋養,二人都始終堅持用現實主義創作方法反映社會人生,體現出某種心靈上的契合。

然而由於個人的情感體悟、寫作背景、表現意圖等方面的不同,使得路遙和陳忠實在描寫情愛有著明顯的差異。今天,我們以《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來談談路遙和陳忠實的小說創作,探討情愛在兩人各自作品中不一樣的表現。

《平凡的世界》:既是浪漫的愛情,也是悲傷的哀歌

“叫一聲哥哥你不要怕,小妹妹膽量比你的大。水地蘿蔔旱地瓜,因為交你我捱過打。水蘸麻繩五股擰,打死打活我不迴心”——陝北民歌

作為生長於黃土高原之上的現實主義作家,路遙長期受到豪放熱情的陝北民歌的濡染,具有一種浪漫主義氣質。體現在作品中,具體就表現在小說人物各自的所經歷的愛情。就連小說中毫不起眼的神仙山和哭咽河,浪漫的路遙也要為它們配備一個玉帝之女愛上凡夫俗子的悽美愛情背景。

以《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為例,探析作家筆下不同的情愛意識

在《平凡的世界》中,最令人感到意難平的是當屬孫家兩兄弟與田家兩姐妹之間的愛情糾葛。門第的差異、生死的永隔,使得他們兩對最後都沒能走到一起。少安選擇了勤勞懂事的山西姑娘賀秀蓮,潤葉嫁給了一直苦苦追求自己的李向前,善良美麗的曉霞被洪水吞噬。即便如此,他們之間的戀情卻充滿了溫情,令人懷念。

孫少安與田潤葉從小一起長大,“相互熟悉和親切得像兄妹一樣”,為此,人們常開玩笑說潤葉是少安的“媳婦”。長大成人的潤葉早已認清楚自己感情,她勇敢卻羞澀地將那封表明心跡的信交給了少安。“當他反應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曾站在公路上幸福地哭起來。”然而,殘酷的現實很快使少安沮喪起來,門第和家庭條件的懸殊讓他對愛情望而卻步。

他站在山頂上,望著縣城的方向,兩隻手抓著自己的胸口。他面對黃昏中連綿不斷的群山,熱淚在臉頰上刷刷地流淌著。原諒我吧,潤葉!我將要遠足他鄉,去尋找一個陌生的姑娘。別了,我親愛的人……

孫少平與田曉霞的戀愛經歷同樣充滿了曲折。田曉霞是潤葉的堂妹,與孫少平是高中同學,兩個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在高中時便結下了深厚的情誼。高中畢業回鄉後,少平不滿於現狀,渴望到外面闖蕩一番。最終,孫少平走出了這片土地,來到了黃原市,再次遇見曾經的好友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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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鄉遇故交,少平和曉霞都很興奮。隨著兩人的交往,彼此也終於明白了對方的心意,兩人幸福地走在了一起。然而,幸福是短暫的,現實是殘酷的,在那個時代,窮小子和女大學生的愛情即使浪漫卻往往結不出甜美的果實。最終,路遙仍是以一場洪水帶走了善良美麗的曉霞,徒留悲傷的少平在這現實的人間。

《白鹿原》:靈與肉的衝突,充滿反叛和性慾

相比於路遙,陳忠實對情愛意識的傳達是全面且複雜的,但遠不如《平凡的世界》描寫的愛情那般美好,而是充滿對肉體的狂熱迷戀、道德和人性的衝突,帶有強烈的反叛意識,自有一番獨到的境界。

小說中最鮮明的女性角色當屬田小娥,這個有著絕美容貌的女子,把原本平靜的白鹿村攪了個天翻地覆。直至後來田小娥被殺死,白嘉軒指揮族人封死了窯洞,族人對田小娥“出來詛罵就是唾罵,整個村子的男人女人老人娃娃沒有一個人說一句這個女人的好話。”

以《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為例,探析作家筆下不同的情愛意識

然而,田小娥真的罪不可赦嗎?就如小說中田小娥為自己的辯白“我到白鹿村惹了誰了?我沒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沒偷扯旁人一把麥秸柴禾,我沒罵過一個長輩人,也沒搡戳過一個娃娃,白鹿村為啥容不得我住下?”田小娥本質並不壞,她錯就錯在生錯了時代,世俗觀念和傳統道德不能容忍她這樣“放蕩的婊子”。

小娥被父親許配給六十多歲的郭舉人做妾,說是做妾,其實只是一個“泡棗”的工具。直到黑娃出現,小娥才體會到活著的幸福,身體裡潛藏的慾望才被徹底地激發出來。黑娃買下一孔破窯,兩人度過了一段短暫的美好時光。然而,“農協”運動失敗後,黑娃開始了逃亡生涯,在白鹿村裡無依無靠的田小娥只能靠出賣自己的身體以求生存,一步一步走向墮落的深淵。

以《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為例,探析作家筆下不同的情愛意識

除了小娥,鹿兆鵬的妻子冷姑娘也是被封建禮教迫害至死的可憐人。丈夫兆鵬常年不歸家,就連新婚之夜也是草草了事。身心寂寞的冷姑娘內心苦楚無從述說,她的神經漸漸錯亂,最後成為了一個滿嘴胡話的瘋女子,嘴裡一直重複著“俺爸跟我好,我跟俺爸好”的話。面對瘋亂的女兒,冷先生殘忍卻又不動聲色地將女兒變成了一個啞巴。冷姑娘不再喊叫,不再瘋張,冬至交九那天夜裡便死了。

二、情愛在路遙、陳忠實作品中表現出不同形態的原因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到路遙、陳忠實作品中愛情表現形態的差異。筆者認為,造成這種差異主要有以下3方面的原因:

(一)作家個人情感體悟不同

葉聖陶老先生曾說過:“寫作的根源在於生活,脫離了生活,寫作就無從談起。” 路遙的初戀情人因看不上他的家境而跟他分手,他的妻子林達跟路遙也因性格不合鬧到離婚。在路遙心目中,他“把身份高貴心儀已久的女性,只當作自己異性偶像,他只遠遠地仰慕,並描述讚歎她或她們的美麗、高雅,卻從來都把她們放在神壇上,去供奉,去用心靈呵護”。

以《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為例,探析作家筆下不同的情愛意識

由於自身的感情屢屢受挫,路遙對於愛情早已失去了信心,所以在《平凡的世界》這部作品中,他雖然給孫少安、孫少平兩兄弟安排了知性溫柔的潤葉和善良美麗的曉霞,卻沒能讓兩兄弟最終與他們愛慕的對象收穫永久的幸福。

和路遙相比,陳忠實的婚姻生活則幸福地多。在陳忠實選擇獨自一人回到老家潛心創作時,妻子作為陳忠實最堅強的後盾,一直堅定地支持丈夫。創作《白鹿原》的四年中,她幾乎都守在陳忠實的身邊照顧他,以便陳忠實每天能吃到熱乎乎的飯菜和饅頭。

以《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為例,探析作家筆下不同的情愛意識

即便是在創作的最後階段,因婆婆生病,妻子要住在城裡照顧老人和孩子,她依然堅持定期給陳忠實送來蒸饃和手擀麵。陳忠實和妻子的幸福婚姻,彷彿就是《白鹿原》中朱先生和朱白氏這對模範夫妻的現實代表。

(二)作品的寫作背景

《平凡的世界》這部作品的時間跨度從一九七五年初到一九八五年初

,“這是一個歷史即將發生重大轉折而又尚未發生這種轉折的特別痛苦的時期”。文化大革命之後,社會千瘡百孔,百廢待興,尤其是在農村,飢餓和貧困依然是一個嚴峻的現實問題。

雖然貧窮,但這也同樣是一個湧動著無盡希望的年代。通過孫少安、孫少平兩兄弟,路遙向我們呈現出那一代人對生活的無限憧憬,表現出青年農民奮鬥的艱難歷程。正如路遙所說:“我的基本想法是,要用歷史和藝術的眼光觀察在這種社會大背景(或者說條件)下人們的生存與生活狀態。”這裡所說的人們指的就是像孫家兩兄弟這樣普普通通的中國農民。

以《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為例,探析作家筆下不同的情愛意識

正如《白鹿原》題記所言:“小說被認為是一個民族的秘史陳忠實的《白鹿原》是一部渭河平原五十年變遷的恢弘鉅著,全書表現了清末民初到新中國成立後近五十年的血淋淋的歷史進程,展示了中華民族的生存狀態與文化變遷。

《白鹿原》裡的故事從清末寫到解放初,其間還涉及到解放乃至以後更長的時間,書中涉及清廷倒臺、軍閥混戰、建立民國、國共合作、抗日戰爭、民族解放、文化大革命等重大歷史事件,這無疑奠定了小說史詩般的基調。而這種基調也深深影響著小說中情愛的表現,它近乎於放蕩,表現出人性的複雜與真實。

(三) 作家的表現意圖不同

“作家的勞動絕不僅是為了取悅當代,而更重要的是給歷史一個深厚的交代。最平庸的作家常關注著成績和榮耀,最偉大的作家常沉浸於創作和勞動。”

《平凡的世界》這部小說以農村青年的人生選擇作為主線,作品的基調是樂觀昂揚的,整部作品充滿朝氣,彰顯著一種蓬勃向上的力量。路遙是農民出身,他知道廣大農村青年的生活困境,他同情這些平凡的普通人。

路遙真誠地為這些在社會底層艱難掙扎的青年人寫作,他猶如一位伐木工,為這些迷茫的青年人開拓出一條光明的路。小說裡所反映的也多為一些積極正面的事件,書中所描寫的愛情同樣純潔真摯,對於正處在迷茫期的青年們來說,《平凡的世界》 就是他們的精神支柱。

以《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為例,探析作家筆下不同的情愛意識

陳忠實在創作《白鹿原》時,中國剛剛有了性解放說。可是當他查閱縣誌時,卻看到密密麻麻書寫著的貞婦烈女的名字。陳忠實在現代西方與傳統禮教之間無法逃避,深深地思考過後,陳忠實決定在《白鹿原》中把性撕開來寫。

在陳忠實看來,這不單是一個勇氣的問題,而是清醒地為此確定兩條準則:“一是作家自己必須擺脫對性的神秘感羞怯感和那種因不健全心理所產生的偷窺眼光,用一種理性的健全心理來解析和敘述作品人物的性形態、性文化心理和性心理結構;二是把握住一個分寸,即不以性作為誘餌誘惑讀者。”事實證明,《白鹿原》做到了。

結語

《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皆通過個人的人生際遇來表現社會的整體變遷,愛情雖然在倫理學上是一切情感中最強烈的激情但在小說裡只是一種敘事手段和表現方式,不是作者重點表現的主題。

不論愛情在這兩位作家筆下呈現何種形態,路遙和陳忠實都通過作品中的情愛描寫將當時的社會面貌呈現在了我們的面前,展現了身處在那個時代中各種人物的生存狀態,幫助讀者更好地反思歷史。

書中的愛情不管是溫情的還是衝動的,都給我們一種殘缺之感。這正是那個時代下普通人所經歷的真實。事實上,無論生活在何種時代,愛情一直都是奢侈品。而我們所應該做的,就是當遇見愛情時,要倍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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