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湘穗:疫後,我們要做好現有全球體系瓦解的準備

【編者按】2020年5月8日下午 ,由清華大學國家治理與全球治理研究院和清華大學國情研究院共同主辦的“新冠疫情與世界大變局”專題線上研討會圓滿舉行。本文根據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教授王湘穗現場發言整理,主題為:“走向多樣性的世界”,內容已經本人審定。首發於觀察者網,標題系編者所擬。


我發言的題目是“走向多樣性的世界”。講三個看法。

第一新冠疫情正在改變世界。第二新冠疫情會怎麼改變全球秩序。第三未來全球格局的走勢和特點。


首先談一談關於新冠疫情正在改變世界。

到現在為止,儘管這一次疫情感染人數並不是很多,死的人數也不是很多,但是對於全球造成的衝擊很大,應該說是世界歷史上會產生重大影響的事件,對於經濟、政治、社會、文明習俗都會造成一種很深遠的影響。

剛才陳文玲老師講過基辛格的文章,我也看過了,題目就是“新冠大流行將永遠改變世界的秩序”。可以說,基辛格的判斷很絕對,原因在於他認為病毒侵襲雖然是一時的,但是它引發的政治和經濟動盪會持續幾代人。因此他認為會產生一個長期的影響。

這次疫情,對於經濟造成的動盪,已經跟大蕭條差不多了;政治上已經造成了嚴重的政治對立甚至衝突,雖然達不到全球軍事性戰爭的水平,但是已經跟全球戰爭有一定的重合度,各個國家的總統和領導人都說自己是戰時總統,希望要集中權力去應對;世界各個國家內部的裂痕也很重,全球化的財富分配不平等,導致疫情成為“窮人的瘟疫”;在文明對立、體制攻擊、習俗妖魔化和種族的攻擊方面,都出現了這種戰爭化的動向,華裔猶太化,西方政客繼續操縱反華的議題,現在正在把一場人類和病毒的戰爭,變成一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的戰爭,這種跡象已經出現。

王湘穗:疫後,我們要做好現有全球體系瓦解的準備

最新一期《經濟學人》封面:向全球化說再見


這種情況就說明,現有的全球秩序恐怕難以維繫。主要的原因是,現有的世界體系對於目前全球的挑戰是不適應的,由於現有的全球體系本質上還是為資本增值服務的體系,因此不可能提供全球公共的必要產品,能夠有公平的分配體系,能夠在應對危機的時候大家合作抗疫。因此,在全球化進程中出現新問題的時候,這個體系沒有辦法應對。

剛才陳文玲講到的是五重危機,其中講到了生態危機。如果我們看全球化的時候,把眼界擴展一下就會發現,這次疫情在一定程度上跟生態破壞是有關係的。按照比爾蓋茨基金會的研究,預測現在全球的病毒有160萬種,現在我們瞭解的不過是3000種。地球生物圈存在160萬種病毒,它們有自己的生物圈和生物鏈,但是人類的全球化侵入到它們的生物鏈裡去了,這導致了瘟疫的大規模出現。在二十一世紀,冠狀病毒的全球流行已經發生了好幾次。最可怕的是病毒從生態層面,切入到人類社會層面。

總之,疫情之後世界將不是原來的世界,會重新大洗牌和大重組。

現在一個怪現象是,“敗疫國”集體清算“勝疫國”。我們把對抗疫看做一場人與病毒的戰爭,在疫情期間輸得比較慘的“敗疫國”,也就是一些在抗疫中表現不好的國家反而在批評甚至攻擊“勝疫國”,要對成功戰勝了疫情的國家進行算賬。我覺得這是他們的短視和狂妄。自己國家的劫難還沒有過去,就要找中國來算賬。一些西方政客說,要等到疫情過了以後,好好跟中國清算。

我覺得更多的體現出一種狂妄,沒有看到疫情將改變世界力量格局的這種變化。疫情既是原來已經發生的世界格局變化的催化劑,也是全球化進程的一個新的拐點,這拐點不是一種速度的變化而是性質的變化,就是全球化的主導者改變了。


第二,疫情會從根本上改變全球秩序。

目前的全球秩序,本質上是“美式全球體系”。美式全球體系,是在二戰之後依靠美國的軍事勝利和經濟實力建立起來的,包括關貿組織、世界銀行、國際基金組織和聯合國一系列的全球制度體系。在2008年之後,它已經開始出現了體系性的危機。新冠疫情重創了殘存的美式全球體系,很可能導致“美式”全球體系的終結。這是一個很大的變化。

這次疫情對於美國和“美式”全球體系來講都是一個重大的危機,今天已經接近確診130多萬人,感染數佔到美國全部總人口的千分之四,美國現在成了世界上病例最多、病亡人數最多、也是感染人口比例最高的國家,對它的影響很大。

具體講,

一是經濟元氣大傷。各項經濟指標都不好,已經出現了大危機,正在走向大蕭條。

二是就是國內政治矛盾加劇。除了兩黨的競爭極端的激烈化以外,也出現了聯邦政府跟州之間的憲政之爭,包括反對州政府居家令的群眾走上街頭,眾議院又在搞特別調查委員會,調查特朗普的抗疫和救助計劃,把特朗普又推上審判臺。

三是美國社會分裂進一步加劇。現在有統計,美國的黑人和拉丁裔死亡率非常高,紐約佔到61%,芝加哥佔到74%。特朗普政府廢除了奧巴馬的全民醫保,使得美國人失去醫療保險看不起病。這次疫情也在加速美國社會的種族問題,也在強調階級矛盾,使美國之間的裂痕越來越深。

四是美國被迫全球收縮。雖然不是從疫情之後開始的,但是疫情之後在加快,比如說對於全球的“退群”,這次美國沒有承擔起領導者的責任,而且向世衛“甩鍋”和不給世衛付錢。美國軍事力量是全球力量、全球到達,但是這次疫情中7000美國官兵感染、40多艘軍艦趴窩,五角大樓發出停止行動的命令。這些都說明,美國對於軍事力量的極限可能不是遇到另外一支強大的軍事力量,而且沒有辦法適應多樣化的全球安全挑戰。

同時,這一次的疫情也體現出美國在產業鏈、公共衛生醫療體系上的不安全。所以,美國政府主張把這些產業鏈遷回美國去,把安全問題放到經濟問題之上。這導致原來圍繞美國的單一垂直產業分工體系,會變為若干個並行的產業體系。如果把“美式”全球化看成一個大木桶的話,現在維繫大木桶的桶箍都已經斷裂了。由美國單一主導的全球體系面臨瓦解,世界將朝著多樣化、多極化和多樣性的全球體系發展。

因此我們要做好現有全球體系瓦解的準備,在精神上、思想上和物質上都有準備,不要幻想原有的體系還能夠延續,所謂的脫舊鉤和掛新鉤,產業鏈的重構等等都是大勢所趨。未來世界,不是有某個國家主導的單一體系,一定會存在多個並行體系。

王湘穗:疫後,我們要做好現有全球體系瓦解的準備

截止到5月18日凌晨,美國新冠病毒確診人數已經超過了150萬人,死亡人數超過了9萬人(數據來源:約翰霍普金


第三,疫後的全球一定會走向一個多樣化世界。

以前是美國主導的全球化,未來會出現一批洲域共同體,比如歐洲、亞洲、美洲的一些國家,以洲為單位組成洲域共同體。美國體系的裂變和洲域共同體的聚合,是兩個並存並行的運動。

全球霸主主導的全球體系,會走向一種區域合作的時代。新型的全球化,會偏重更安全、更加堅韌、組建更加平等和結果更加公平,按照我們在“一帶一路”願景裡面講到的,是一個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化,而不是一種單極式的全球化。

美國還會繼續沉淪,但是由於美國整體實力的情況,還會成為未來多樣化世界上的一極。但是,美國作為曾經的全球霸主,在收縮的時候會非常不舒服,會表現出“衰落期綜合症”,表現出很強的攻擊性,可能會把世界帶入到動盪不安當中,對此我們應該要有所準備。

歐洲也會有所整合,這次疫情中歐盟表現的並不好,沒有給歐洲國家提供“安全屋頂”,他們現在也在積極地補救。歐洲還是會成為世界多中心之一。

除了美歐之外,我覺得以中國為核心的東亞地區也正在進行整合,未來的東亞地區也要形成一個新中心。

全球化是複雜的社會運動,不是簡單的線性過程,不是順全球化、逆全球化、高潮和低潮的問題,不僅是一個方向的問題,也包括更復雜的變化,包括性質變化。而在這次疫情之後,就可能會出現一個性質變化,我稱之為全球化的迭代發展。

按照世界體系的理論框架,以前的全球化有西班牙版、荷蘭版、英國版、美國版,未來就可能會出現5.0版的全球化,是一種多樣性的全球化。其中有很多新文明的介入,就像剛才王紹光和鄢一龍都講到的,以文明包容性解決全球化過程中的深度不確定問題,解決“想不到”的問題。

在這次抗疫過程中,中國的抗疫模式裡就體現很強的包容性,把中醫藥體系,也就是把中國人幾千年來的生存智慧、特別是遇到疫情的經驗運用於抗疫,收到了明顯的成效。所以我覺得這次全球化的迭代,需要文明的互鑑和互相學習。文明之間互相學習看起來是抗疫的副產品,卻可能是全球治理創新和全球化迭代的新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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