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池鴻 砍柴書院特邀作者
編輯| 謙鍾素
不久前，淘寶一姐薇婭直播售書，三萬冊《人生海海》上架不到5秒鐘就被一搶而空，它的作者——麥家也再次成為讀者熱議的焦點。
熟悉麥家的讀者都知道，他最擅長諜戰小說。
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解密》一出版，就斬獲中國國家圖書獎等8項文學大獎，他也因此一戰成名。
他的小說《暗算》，被改編成電視劇，成為國內諜戰片的開山之作，一度引發收視狂潮。
他的小說《風聲》被改編成同名電影之後，更是一舉斬獲世紀十年十佳電影、17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最佳影片、第10屆華語電影傳媒大獎。
一時間麥家風頭無兩。然而，隨著父親的突然離世，他沉寂了……
蟄伏8年，當他帶著新的小說《人生海海》再次迴歸大眾視野時，頓時驚豔了眾人。
高曉松說:“《人生海海》是麥家老師跨越了自己的第一座高峰，向內心深處的文學攀登下一座高峰的大作。”
麥家自己說，他這次破譯的是“人心和人性的密碼”。
他用看似波瀾不驚的語句，深刻地揭示了人性中一大弱點，那就是——執念。
在書裡，執念就像魔咒，讓人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過自己，然後慢慢在心頭擰成一個結，把自己束縛在裡面。
而最終，當你放下執念，你內心所有的喜樂悲苦，就都融化在了浩瀚的人生海洋中。
主持人董卿就曾用一句詞來形容《人生海海》：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
放不下執念，它就會侵蝕你的骨髓
其實這本書，本身就來源於作者麥家的一個執念——這輩子總要寫一部跟故鄉有關的書，既是對自己童年的紀念，也是和故鄉的一次和解。
好在這個念頭被他達成了，他用故鄉做背景，用一個英雄的傳奇人生來告訴人們：人生就像大海一樣變換不定、起落沉浮，但總還是要好好活下去。
這也是閩南方言裡，“人生海海”的含義。
然而書裡主人公“上校”內心的執念，卻讓他的人生充滿了太多痛苦和遺憾，即使到最後他變成了瘋子，這個執念也沒有讓他釋然。
上校一生經歷坎坷，幾乎參與了二十世紀中國所有的大事：抗日戰爭、國共內戰、抗美援朝，以及十年動亂。
上校的人生原本是輝煌的，作為一個醫術高超的軍醫，他救了太多受傷軍人的性命；作為一個精明強幹的特工，他無私無畏地戰鬥在敵人的心臟裡。
他甚至在抗美援朝的戰鬥中，榮立過一等功。
就是這樣一個榮譽等身的英模人物，內心卻有一個難以抹去的恥辱：
他因為要深入日本人內部竊取情報，所以不得不和日本女人上床。而他的小腹上，也被女漢奸川島芳子刻上了一句話，這句話，不僅能夠指認他是“漢奸”，還是他曾和“女鬼佬”們鬼混的證據。
以上校的才幹和功績，如果他不被自己的觀念所禁錮，他是有能力把這件事擺平的，也可以有機會生活的很好。
但是他選擇了隱藏這個秘密，不讓所有人知道這件事，哪怕是他深愛的女人。
他寧可被人說成是太監，寧可不和自己心愛的女人結婚，寧可放棄解放軍高官的職位，也不要世人知道他小腹的秘密。
這份深入骨髓的執念，就像一把利器，隨時剜割著他的心。
為了這個秘密不被洩露，他割了知情人“小瞎子”的舌頭，挑斷了他的手筋，自己不惜亡命天涯。
甚至，就在他要被當眾脫下褲子袒露刺字的時候，他徹底瘋了。
為了守住這個秘密，他摧毀了自己最寶貴的大腦，智商變得像個七八歲的孩子。
即使精神失常，他還是每天堅持畫畫，他畫的是一個裸體小人，但把小腹上那幾個讓他恥辱的字，變成了一句勵志的話——他依然忘不了在內心洗刷自己的恥辱。
有人說上校的悲劇，是時代的悲劇，但它何嘗不是人性的悲劇呢？
執念，有時候是一種非常恐怖的東西，若是放不下，它就會慢慢侵蝕你的骨髓，融入你的靈魂，逐漸成為你內心的毒瘤。
無法改變的執念，有時會鑄成大錯
書中的另一個悲劇人物是“我的爺爺”，他依然是一個被內心的執念所侵蝕的人。
在爺爺的心中，家族的面子大過天，為了挽回被踐踏的家族聲譽，他不惜出賣靈魂，最終導致了整個家族的毀滅。
爺爺因為上過私塾，有些文化，所以在村子裡有些聲望。可就是這樣一個還算體面的人物，卻是唯一一個當面叫上校綽號“太監”的成年人，因為小孩子當面叫是瞎起鬨。
“我的父親”和上校關係極為要好，卻一直遭到爺爺的阻攔，即使爺爺內心也承認上校是個能人。
或許讀者當時並沒有深究箇中原因，只認為他是個倔老頭，性格使然。
但是當小瞎子造謠說上校的肚皮上刻著“雞姦犯”的時候，爺爺的內心幾乎遭到了滅頂的打擊。
這時候，我們似乎才真正理解了最初的爺爺——他一直害怕父親和上校關係不正常。
而“雞姦犯”三個字，是爺爺心頭的刺，他寧可殺人，也不要讓家族裡出現一個“雞姦犯”。
他始終強調上校是太監，也是要委婉地證明父親和上校的關係，是正常的。
為了消除村民們對父親也是雞姦犯的懷疑，他用盡了各種方法：把雞姦犯的罪名扣在小瞎子頭上；到處遊說上校不可能是雞姦犯，從而洗刷父親的清白。
而後，當他得知上校肚皮上刻的真的不是“雞姦犯”的時候，他不惜向公安局告發了上校的行蹤，只為讓公安部門出面證明，上校不是雞姦犯。
最終，上校終於被證明不是雞姦犯，父親清白了。但是爺爺告發上校的事，也真相大白了。
村民們這次是真的鄙視起了“我們一家人”，這種鄙視，比懷疑父親是雞姦犯要嚴苛一百倍。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爺爺，為了打破一個“雞姦犯”的傳聞，不僅讓他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也讓他維護了一輩子的子孫蒙羞，最後只能用懸樑自盡來贖罪。
就像父親說的那樣：“雞姦犯的黑鍋我們背的起，但這個（不仁不義）黑鍋我們背不起。”
可爺爺的內心已經被傳言壓垮了，除了洗刷名譽，他心裡再也裝不下其他任何道義禮法了。
就是這份無法改變的執念，釀成了爺爺乃至整個家族的悲劇，它對人心的啃噬，絲毫不亞於上校的悲劇。
放棄無謂的執念，也是放棄束縛。
小說中，作為作者的代言人——“我”，同樣是一個心存執念的人物，而“我”內心的執念，是探究真相。
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侯，就對上校充滿了好奇，他的秘密始終牽扯著我去揭開真相。
在“我”眼裡，上校有著太多奇怪的事情，所以小時候，“我”總是想盡辦法讓爺爺和父親講上校的故事。
到了文革時期，我對小瞎子批鬥上校並沒有多少同情，而是欣喜自己可以知道上校更多的真相，包括肚皮刺字。
但是“我”執拗的好奇心，也給曾我帶來許多擔驚受怕的日子，比如我偷聽到了上校割掉了小瞎子舌頭，然後又被父親放跑的秘密。
再然後，“我”弄清了爺爺告發上校的真相，為此內心痛苦到無以復加。
幾十年後，“我”從海外歸來，又繼續探究上校妻子的真相。
當真相一個個在“我”眼前鋪開，“我”忽然失去了探究真相的慾望，甚至在上校主動給“我”看肚皮上的字的時候，“我”竟然迴避了。
那曾經是“我”無比好奇，甚至不顧一切想要知道的真相啊！
作者在這裡引用了一句話：“當一個人心懷悲憫就不會去索取，悲憫是清空慾望的刪除鍵。”
沒有慾望也就沒有索取，包括索取真相，而“我”，也是經歷了半生坎坷才懂得了這樣的道理。
所謂執念，其實就是一個不斷尋找的過程，它讓我們得知自己內心真實的需求，同時又被這種觀念所束縛。
在這部《人生海海》裡，麥家藉助“我”去探究真相，給讀者呈現了一個曲折離奇的故事，最終，他又讓“我”放下執念，去悲憫眾生。
麥家在小說中，通過“我妻子”的嘴，說出了一個人生的真相：“敢死不叫勇氣，活著才需要勇氣。”
只是，面對人性的弱點，放棄自己恪守一生、讓自己無比痛苦的執念，同樣需要勇氣。
麥家小時候，他們家政治地位非常低，爺爺是基督徒，外公是地主，父親是“右派”和反革命分子，因此他從小就受盡欺凌，連老師都侮辱他。
有一次，同學罵他父親是反革命，麥家氣得跟同學狠狠打了一架，而父親卻不問青紅皂白地打了他，這件事傷透了小麥家的心，後來和父親的關係也越來越僵。
正是這世態炎涼、親情疏離，讓他成年之後一直抗拒回家鄉，即使偶爾回富陽，也是悄悄地來，默默地走。
但漂泊又意味著思念和牽掛，當父親去世的消息傳來，麥家頓時被悲痛擊垮了。
8年過去了，麥家終於用這本《人生海海》，完成了對自己靈魂的救贖，也實現了與故鄉的和解，想必，他已經徹底釋懷了。
只是，麥家釋懷了，我們釋懷了嗎？
曾經熱戀的愛人，最終選擇了別人，走進了婚姻的殿堂，我們釋懷了嗎？
曾經多年的兄弟閨蜜，因為一句話，傷害了多年的友誼，我們釋懷了嗎？
曾經深愛著我們的父母，因為對子女不能一碗水端平，我們釋懷了嗎？
不管我們承不承認，幾乎每個人內心都有一些隱秘的地方，一想起來就讓我們倍感煎熬。
佛說：“浮世塵緣，一生一滅，拈花一笑”。凡事都能做到“一笑”而過的便是智者。
生命短暫，我們總有一天會和世界永別，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放下的，執念莫如淡忘。
【排版|匆匆 審核|沐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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