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8日，北京人大附中豐臺學校小學部4年級學生小樂在課間跑步時突然倒地，20分鐘後120到達學校，院前病案記錄120到達時，小樂已“心臟停搏”，小樂最終的死因被診斷為心源性猝死。家長認為，小樂在出事前因短跑成績不及格背上了思想包袱，事發後，學校老師處置不當，且沒有及時撥打120，多種因素造成了悲劇的發生。小樂的家長與校方在出事後已進行過3次交涉，均未能獲得滿意的答覆。小樂的父親告訴記者，他們一直希望在知曉真實完整的事件經過後與校方協商處理辦法，但他們沒想到，校方的態度是如此冷漠。
小樂生前在校門口的留影
倒地後被抱、背 錯過搶救最佳時機
12月24日上午，小樂的父母在屬地派出所民警的陪同下前往人大附中豐臺學校查看監控視頻，視頻顯示，小樂所在班級上午9點45分開始跑步，9點47分28秒，小樂倒地，9點47分38秒，一名老師發現後向小樂走去，9點47分56秒，另一位老師發現後向小樂跑去，9點48分30秒，一名老師橫抱小樂向校衛生室方向去，幾位老師跟隨，19秒後，老師將小樂放在地上，改由另一位老師背起小樂向校衛生室方向去，9時49分50秒，校醫務人員推來輪椅，眾人將小樂放到輪椅上，9時50分30秒，小樂被送進衛生室。
120記錄顯示，9時52分接到求救電話，10時08分到達現場，10時13分離開現場。“其實120到的時候，孩子就已經沒有了。”小樂的母親在微信裡告訴記者。
通過監控視頻可以看到，小樂倒地後經歷了抱、背、坐輪椅，老師則在小樂倒地約5分鐘後撥打了120急救電話。小樂的父母認為，現場老師對小樂倒地後的處置犯了一系列錯誤，根據體育老師的描述，小樂倒地後沒有意識，臉色發白，呼叫不應答，像打呼嚕那樣呼吸，即嘆息樣呼吸，並伴有抽搐，這些都是心跳驟停的症狀，正確的處置方法是不搬動，原地做心肺復甦，並立即撥打120。而老師們不僅搬動了小樂，5分鐘後撥打120也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機，心跳驟停的黃金搶救時間是在4分鐘內。
對於老師們判斷的失誤以及急救知識的缺乏，小樂的父母十分痛心，他們覺得如果老師們懂得一些急救知識，小樂也許有生還的希望，如果老師們第一時間撥打120，在120的指導下開展急救，也許小樂也能活下來。“普通老師也就算了，我們原以為至少在場的體育老師會懂一點急救知識的。”小樂的三爺皇甫先生告訴記者。
為跑快點脫了外套 歷年體檢均正常
小樂父母覺得，導致悲劇還有一個因素，就是小樂跑步當天脫了外套，在戶外只穿了一件內衣和一件衛衣，而低溫對心血管確實是有影響的。“他們是課間活動，時間不長，不太可能是徹底熱身後才脫下外套的。”小樂的父親告訴記者，氣象記錄顯示，12月18日，北京氣溫為零下9攝氏度到1攝氏度。小樂為什麼脫外套，小樂的父親也知道，“他是為了跑快點，出事前一兩天他說過，脫了衣服他能跑得再快點。”
小樂之所以迫切地想跑快點是因為他的50米跑成績不及格，2020年12月3日下發的成績單顯示，小樂體育綜合成績是90分，綜合評定為優秀，唯獨50米跑不及格，然而班主任很看重體育成績，小可和他的家長都因為這件事被老師點過名。“他跟我說過，50米跑不及格這事讓他覺得有壓力了，老師還把我們這些孩子體育成績不及格的家長單獨拉了一個群，批評了一頓。現在的班主任去年9月剛接手這個班，可能要求比較高，平時在群裡總髮照片，哪個幾個孩子沒交作業，站一起拍張照片發群裡，就是這樣。”小可父親告訴記者。“班主任還讓50米跑不及格的孩子寫心理活動小練筆，自己分析為什麼跑不快，在我們家長看來，這種小練筆和檢查也沒什麼區別。”皇甫先生說。
小樂的家長認可醫院做出的“心源性猝死”的診斷，但他們不認可小樂心臟自身有問題的說法。“1月5日我們和豐臺學校小學部劉校長交涉時，他說了一句‘我們老師沒想到孩子有這個病’，參與交涉的從事醫療工作的孩子的四爺立即打斷他，讓他解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對方沒能作答。小樂身高154.5釐米，體重51公斤，他是他們班個子最高的孩子，而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孩子一般都很瘦弱。從一年級起，學校每年都給孩子做體檢，體檢報告需要家長簽字，孩子的心臟從未查出過問題，他的父母也帶他在301等醫院做過體檢，也是一切正常，不存在孩子心臟自身有問題的情況。”皇甫先生說。
家長想確切知道 衛生室裡發生了什麼
在與校方的交涉中，小樂的父母始終有一個訴求，即請校方告知小樂被送入衛生室是怎樣被救治的，這段時間沒有監控視頻，時長約18分鐘。“我們多次提出讓當日參與搶救的校醫以書面形式為我們提供衛生室內的情況，並簽上自己的名字以確保真實性，但校方始終拒絕，在我們的一再要求下，校方給了我們一張紙的回覆，說進入衛生室後為孩子做了心肺復甦，但這份答覆沒有簽字沒有落款。”皇甫先生說。
12月24日，小樂的父母在劉校長的陪同下進入了校衛生室，但未在衛生室內看到懸掛《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劉校長說，學校沒有配備醫生，只有一名護士，但護士的執業註冊地等問題，他也沒回答上來。”皇甫先生說。
根據教育部、衛生部、財政部2008年印發的《國家學校體育衛生條件試行基本標準》，中小學校設立的衛生室或保健室都應是取得了《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的衛生機構，600名學生以上的非寄宿制學校應配備衛生專業技術人員，衛生專業技術人員應持有衛生專業執業資格證書。衛生專業技術人員和保健教師應接受學校衛生專業知識和急救技能培訓，並取得相應的合格證書。
校方讓走法律途徑 家長稱“沒有感受到一點歉意”
小樂的父親接受採訪時，聲音顯得還算冷靜，他承認自己是在強打精神，雖然兒子已經入土為安，但事情還沒有結束，需要他去解決，小樂的母親則只能通過文字和記者做簡短地交流，她告訴記者，她沒辦法就這件事與記者直接對話，她忘不了趕到醫院時看到兒子的樣子，嘴裡插著管，嘴唇紫黑色，眼睛沒有閉全，嘴和額頭有傷。
皇甫先生告訴記者，小樂的父母都是畢業留京的優秀知識分子，對兒子的培養，他們不遺餘力，小樂學習吹長號，他們請來專業院團的首席長號手一對一地教兒子，小樂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平時學習中上等，出事前的最後一次語文測驗也是100分，還是學校的文藝骨幹，逢有校慶活動或表演，小樂都會參與，小樂的離開給了他的父母巨大的打擊，而學校的態度則讓家長受到二次傷害。“我們和校方交涉過3次，除了說‘我們很痛心’，就是讓我們走法律程序，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話。”小樂的父親告訴記者，他們沒有感受到校方的一點歉意，他們沒有想到校方會如此冷漠，他們已有走法律途徑的打算。
小樂獲得的證書
小樂獲得的證書
1月5日，小樂的家人與校方第三次交涉，校方承諾1月6日給予答覆，但至今他們也沒有收到校方的回覆。記者數次撥打劉校長的電話，但始終無人接聽。
出事後，小樂母親將微信頭像換成了她和兒子的合影，那是一個夏夜，她與兒子在頂樓，親密地並肩站著背對鏡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小樂的個子已經超過了母親的肩膀。
小樂出事那天，是父親送他上的小區的校車，回憶起與兒子最後的對話，小樂的父親只簡單地說“再見，多喝水”，彷彿再多說一個字，努力剋制的眼淚就會奪眶而出了。
文中部分人物為化名
津雲新聞記者 顧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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