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寡人之於國也》有感

讀《寡人之於國也》有感

武抒祖

古代士(知識分子)階層對於如何治理國家有許多精闢的觀點,目的想給統治者建言獻策,造福國家、百姓,一方面希望實現國家長治久安,另一方面擁抱修齊治平的抱負。孟子就是這樣一位有強烈使命感的“士”,其道德文章成為後代知識分子的楷模。要讓高一學生明白古代士階層的治國思想,學習他們的家國情懷,也是語文教育的題中應有之義。

《寡人之於國也》是高一必修3的一篇先秦諸子選文,編輯的意圖是很清晰的。

梁惠王一見到孟子,就急不可耐、很突兀地拋出心中的疑惑,自己治國可謂盡心盡力,對百姓可謂關懷備至,且有生動的事例佐證。其次,與鄰國之政比較,發現他們治國“無如寡人之用心者”。然而,考察治理效果,令他遺憾的是,“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其實,這是每一個自以為是的統治者都無法接受的事實,無法明白的原因。

表面看,梁惠王治理國家,的確盡心竭力:百姓遭遇饑荒,或者開倉賑災,或者從受災地搬遷受災群眾,一切似乎為了百姓。但細加考察,梁惠王的主觀願望絕不是關注百姓疾苦,造福人民,而在於滿足一己之私慾——武力兼併天下的野心。想想看,梁惠王所處的戰國時代,諸侯雄起,稱霸天下,兼併土地,掠奪財富,已經成為司空見慣的血淋淋的現實,中華民族開始第一次走向統一已經成為歷史的潮流,不可阻擋的趨勢。作為一國之君的梁惠王不可能自絕於歷史潮流之外。再說了,魏國也是戰國時代的強國之一,曾經霸天下的快感無法釋懷,何況眼睜睜地瞅著其他國家殺伐征戰,生吞活剝,我魏國豈能無動於衷?為以後兼併天下計,未雨綢繆,做好戰爭準備就是一項長期而迫切的戰略需要。如何準備?以肉搏戰為主要形式的戰爭,大量的人力資源既能提供源源不斷的兵員,還可以保障物資供應,是一個國家硬核實力的表現。我們不難發現,任何時代,人力資源永遠是第一位的因素,爭奪人力就是國力的競爭。

置身兼併時代的孟子對這些國君的心思洞若觀火。原來諸侯間殺伐征戰還講究個師出有名,至少需要道義上的支持。到兼併天下時,由於嫌麻煩,連那塊遮羞布都懶得要了,一言不合則兵戎相見;問題是,統治者慾壑難填,就看上你那座城池了,就喜歡你那塊肥沃的土地了,想打你沒商量。不服,那好,戰場上見!梁惠王一張口,孟子就洞穿了他那遮遮掩掩的心思,以“五十步笑百步”的故事來尖銳地諷刺他。孟子一貫反對戰爭,主張仁政,管窺他的一顆仁者之心。但在那個大趨勢下,如此的不合時宜,沒人理睬其政治主張也在情理之中。但孟子的可貴在於雖然處處碰壁,雖然讓人嘲笑鄙視,雖然其道之“孤”,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堅韌執著精神,即使失敗一百次,也要努力一百零一次,這是一種堅持的可貴。人不論做任何事情,常常面臨選擇的困境,尤其在關鍵時刻。選擇是最難的,不知道前方的道路如何,不知道面對什麼樣的坎坷,無法預測選擇的結果,況且一旦錯選後無法重來。因此,人生選擇考驗的是一個人的才、智、識,而才、智、識都具備者鳳毛麟角,這無疑增加了選擇的難度。一旦做出選擇,就需要堅持的力量,堅持的內核是持之以恆、百折不回的毅力。殊不知,古今中外有所建樹的人無不經歷了艱難的選擇與持之以恆的毅力。惜乎許多人湮沒不聞,不單是智商的問題,關鍵在於選擇的錯誤與不能堅持,容易意氣用事,一旦心血來潮,則信誓旦旦,壯心不已,心血退潮後,則心灰意冷,無所事事。可笑的是,為了安慰自己空虛的人生抑或麻醉自己,總不免尋找各種藉口極力為自己開脫,求得一時的心安理得。殊不知,這樣的人終將湮沒無聞,小事、日常事都難以做好,遑論成大事!老大無成,然後嘆息、悔恨,在這種心境中荒廢時日,聊以度日,消蝕著慘淡的人生。

孟子可不是這樣。在狼煙四起、群雄爭霸,武力就是話語權的時代,他拒絕雄主的幕僚,鄙夷那“運籌策帷帳中,決勝於千里之外”的謀臣,而是那個時代的逆行者。精心呵護自己的“王道”理想,不斷播撒自己的“仁政”思想,奔走於諸侯之間,穿梭於國君幕府,“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孟子·盡心章句下》)。只要逮著機會,就滔滔不絕、苦口婆心地宣講,講如何讓百姓“養生喪死無憾”,如何讓“黎民不飢不寒”,如何讓百姓深省“孝悌之義”,且能持之以恆、一以貫之,何愁天下不王!他嚴厲指斥那些“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塗有餓莩而不知發”的草菅人命的冷血統治者,他的話鋒無情地刺向統治者虛偽的面孔。面對百姓的悲慘遭遇,虛偽的統治者是甩鍋的高手,把責任甩給年成不好,老天爺無端地成為背鍋俠,真是孔子罵的“鳥獸不可與同群”。如果真心胸懷天下,撲下身子為百姓疾苦做一些實實在在的事情,不把責任甩給老天爺,你無疑具有磁石般的強大引力,“天下之民至焉”如百川之就海也,想擋都擋不住。可見,“仁政”是王天下的不二法則。

惜哉,歷代王朝不斷循環更迭,是沒有好的治國思想?否!而是不吸取歷史教訓。黑格爾放言:“人類從歷史中所得到的教訓就是——人類從來不記取歷史教訓。”

通過《寡人之於國也》這篇短文,我們感受到孟子對自己治國思想的高度自信,對統治者的殷殷期望。因為自信,因為期望,論說自己觀點時的睥睨天下,充沛氣勢,其嚴密的邏輯論說水平堪稱典範,不由人折服。許多人在孟子面前說不上幾句話就敗下陣來,管窺其才、識、見的超邁,其人格魅力折服了幾千年來的國君、將相、文人,成為千年來高懸星空的最耀眼的星辰之一,讓人仰望。但文人的可悲在於自作多情,始終想為統治者出其謀,劃其策;“肉食者鄙”的觀念根深蒂固,但又想攀附“肉食者”,成為他們的座上客。李白就是一種典型。僅從我少時讀的那麼幾首李白詩管見之:一方面懾於那海闊天空的氣勢,一方面惑於“詩仙”之名,把他想成一個真的志在“散發弄扁舟”或入山遊仙之人,所以後來讀他的《與韓荊州書》覺得大煞風景。文章是漂亮,可那吹和拍也真夠肉麻的。“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實際“識韓荊州”就是為了“封萬戶侯”,因為“一登龍門則聲價十倍”,還露骨地要求“收名定價於君侯”。實在令人難以接受。自作多情的文人們一旦被人家拒於千里之外,就無路可走了,總感覺統治者有眼無珠,自己懷才不遇。忘不了,放不下,看不透,想不開,痛苦就來了,一腔怨憤熔鑄筆端,流淌於詩文中,成為遙遠而優美的遺響,成為我們寶貴的精神財富,幸也,悲也?當然,扯得有點遠了,不是本文展開的內容。

王侯將相雖然同意(且不論是真心還是表面)孟子的觀點,但依然我行我素,根本不會接受他的仁政思想。至多把孟子糊弄一下,草草打發落個耳根子清淨了事。從這一點講,知識分子的自作多情就顯得既可憐又可笑。但孟子依然痴心不改,對自己的“仁政”主張矢志不移,對傳播“仁政”的信念堅定不移。嗚呼,我們如果像孟子一樣,執著堅韌,人生就會充實、有意義。

這應該是這篇短文給我們的有益啟示。

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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