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十個男人貪戀的夏姬

  要說與男人有染最多的女人,差不多要算是春秋時代的夏姬。

  夏姬很美貌,所以她當之無愧可被視為紅顏。夏姬共讓十個男人迷戀。這十個男人,有人無故喪命,有人丟官,有人出逃,有人被殺,有人被誅殺九族。自己兒子之死也跟她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因此她在人們眼中理所當然地成為禍水。但,夏姬真的是所說的紅顏禍水嗎?

  她有難言的苦衷嗎?還是她被人誤解了?

  1.慾望的前奏:兩個短命色鬼

  春秋時期,陳國的陳靈公,為人輕佻傲慢,沒有什麼國君的威儀,又耽於酒色,整天玩鬧遊戲,不願處理國家政務。陳靈公的寵臣是兩位大夫,一個叫孔寧,一個叫儀行父,兩人也都沉迷於酒色。這一君二臣是一丘之貉,經常相互戲褻,沒什麼顧忌。

被十個男人貪戀的夏姬

  陳國有個大夫夏御叔,世代擔任司馬之官,家住在株林。御叔娶了鄭穆公的女兒,叫做夏姬。夏姬長得非常漂亮,蛾眉鳳眼,杏臉桃腮,既有美女息媯那樣的容貌,又兼有妲己那樣的妖媚,見了她的人無不消魂失魄,為之顛倒。傳說有一樁離奇的事情,夏姬十五歲的時候,夜裡夢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戴著星冠身穿羽服,自稱是上界的天仙,要和夏姬交合,並教給她吸精導氣的方法,和男人交合的時候,不僅能曲盡其中的歡樂,而且能就中採陽補陰,保持青春靚麗,名叫“素女採戰之術”。

  這“素女釆戰之術”算是中國房中術的一種。房中術最早在《漢書》中就有記載,是中國古代醫家和道家關於如何在男女性生活中獲得樂趣、保健、胎教、優生、延年益壽的學問,後來被誤解為猥褻之術,甚至是妖妄欺誑,因為後世道教信徒中並沒有房中術的流派。不管怎麼說,終歸是說夏姬床上功夫很好。

  夏姬還沒出嫁時,和公子蠻私通,結果沒過三年,公子蠻就夭折死了。夏姬後來嫁給了夏御叔,生下一個兒子,取名徵舒。徵舒十二歲時,夏御叔生病而死,夏姬讓徵舒在城內從師學習,自己住在株林。

  這兩個人也夠短命的,無福消受這樣的紅顏美人。

  2.兩個大夫爬上了夏姬的床

  孔寧、儀行父以前和夏御叔在朝的時候關係不錯,曾經見過夏姬的美色。夏御叔死後,兩人各有窺誘的意思。

  夏姬有個侍女叫荷華,是個伶俐風騷的女人。一天,孔寧約徵舒一起去郊外狩獵,藉口要送徵舒回株林,晚上就留宿在他家。孔寧費了一點心機,先勾搭上了荷華,送給荷華一點金銀首飾,讓荷華求夏姬,晚上就上了夏姬的床。孔寧偷偷穿上夏姬的錦襠,回來後,在儀行父面前誇耀。儀行父很羨慕,也送了不少錢給荷華,讓荷華找夏姬。夏姬平常看到儀行父身材高大,面目清秀,也有心於他,就答應了。儀行父提前吃了春藥,表現很勇猛,夏姬很滿意,就喜歡他超過孔寧。

  儀行父跟夏姬說:“你給了孔大夫錦襠,我也想要一件東西作為留念。”夏姬說:“我錦襠是被他偷的,不是我送給他的。”又伏在儀行父耳邊悄悄說:“我們這樣同床,豈能沒有東西留念?”就解下自己穿的碧羅襦贈給儀行父。儀行父非常高興。從此儀行父就經常來往株林。

被十個男人貪戀的夏姬

  想來夏姬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一件錦襠,一件碧羅襦,擺平了兩個同樣位高權重的大夫,省得他們相互嫉妒而平生事端,給自己帶來麻煩。

  儀行父得到了碧羅襦,也在孔寧面前誇燿。孔寧私下問了荷華,知道夏姬與儀行父關係很密切,就心懷妒忌,想出一條計策來爭寵。

  陳靈公也是個貪圖美色喜歡淫樂的人,早聽說夏姬的美色,很傾慕,正恨得不到手。孔寧就想引陳靈公一同加入,這樣陳靈公肯定會感激他,陳靈公有狐臭,夏姬不會喜歡他,自己跟著去做個貼身幫閒,會順便佔到不少便宜。這樣也能在儀行父那裡爭回不少面子。這個孔寧有點卑劣了,引入第三個男人來爭寵,這樣的事情也只有他想得出來。不過,我們也可看出,夏姬在他們那裡的分量——只不過是個床上的豔物而已,大家可以共同分享,夏姬在他們那裡說木上有什麼尊嚴、身份、地位。

  3.國君與夏姬的床笫之歡

  孔寧就單獨去見陳靈公,說夏姬的美天下絕無。靈公說:“寡人也久聞其名,但她年紀差不多快四十了吧,恐怕就像過氣的桃花,未免會顏色衰敗啊! ”孔寧說:“夏姬通曉房中術,容顏越來越嫩,就像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的模樣。並且,跟通常女人完全不一樣,主公你去試試,肯定會很銷魂的。”

  靈公不知不覺被孔寧說得慾火上升,臉色發紅,跟孔寧說:“你有什麼辦法能讓寡人和夏姬相會?寡人一定不會虧待你的!”孔寧出主意說:“夏姬住在株林,那裡竹木繁盛,可以遊玩。主公明早就只說要去株林玩,夏氏必然設下酒席迎接。其他事情我去搞定。”靈公一聽當然很高興。

  第二天,靈公傳旨,駕車微服出遊株林,只讓大夫孔寧跟隨。孔寧先送信給夏姬,說國王來了要她好好招待,又找人告訴荷華真正的目的,讓荷華暗中幫助。靈公一心貪戀著夏姬美色,本來遊山玩水的,沒玩很長時間,就轉到夏家。

  夏姬盛裝打扮出來迎接靈公,聲音如黃鶯般婉轉,非常好聽。靈公見了夏姬的面貌,真像天上的仙女,自己六宮的妃嬪,沒有一個能比得上的。靈公說:“寡人只是偶爾閒遊,路過尊府,前來造訪,不要很驚訝啊。”夏姬說:“主公你大駕光臨,蓬革生輝,賤妾備有簡單的酒菜。”靈公說:“既然準備了酒菜,我就不客氣了。聽說尊府中的園亭很幽雅,我想去看看,酒席就擺在裡邊,不知道是不是打擾了你? ”夏姬說:“自從亡夫去世,荒圃久廢,沒怎麼掃除,恐怕怠慢了大駕!”

  靈公看夏姬應對有序,就更加喜愛,就命夏姬換掉禮服,帶他到園中游玩。夏姬脫下禮服,露出一身淡妝,如月下的梨花,雪中的梅蕊,別是一般雅緻。夏姬帶領靈公到達後園,雖然後面不很寬敞,但喬松、秀柏、奇石、名葩、池沼、花亭等安排得很別緻。靈公喜歡夏姬這樣一個有審美情趣的人。


被十個男人貪戀的夏姬


  靈公遊玩了一會兒,那邊的筵席已經擺好了。靈公讓夏姬坐在旁邊,夏姬謙讓著不敢。靈公說:“作為主人有什麼不敢的?”就讓孔寧坐在右邊,夏姬坐在左邊,“今天不要講君臣禮節,只圖個高興! ”接著開始喝酒,喝著喝著,靈公就目不轉睛盯著夏姬看,夏姬也流波送盼、眉目傳情。靈公酒興帶了痴情,又有孔大夫從旁邊打和事鼓,酒就不知不覺喝多了。這時候已經日落西山,靈公醉倒在席上,呼呼睡去。孔寧偷偷跟夏姬說:“主公一直很羨慕你的美貌,今天特地來跟你求歡,你可不要違拗呀。”夏姬微笑著不回答。

  夏姬臉上帶著的這微笑,可能有複雜的意義。國王來了要上自己的床,就算自己不願意都不行,這些人都不好惹啊。孤兒寡母,就算心中有苦,心中有多少個不願意,臉上還是不得不帶著微笑。

  孔寧看事情差不多了,就出去安排隨駕人員歇息。

  夏姬準備好錦衾繡枕,假意將靈公送入軒中,留下荷華侍駕,自己就去香湯沐浴,以準備被召幸。

  過了一會兒,靈公醒了,問:“你是什麼人? ”荷華跪下來回答:“賤婢是荷華,奉主母之命,特別來侍奉主公。”靈公問:“你能不能為寡人做媒? ”荷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問:“不知主公對誰有意思? ”靈公說:

  “寡人被你家主母搞得神魂俱亂啦!如果你能幫我成事,我有厚賞。”

  荷華就掌著燈,曲曲彎彎走入內室。

  一進內室,靈公什麼都不說,上去一把抱住夏姬就解衣上床。夏姬肌膚柔膩,身體像要融化了一樣。靈公感嘆:“寡人就算遇上天上的神仙,也就是這樣了!”靈公比不上孔、儀兩個大夫,又有暗疾,夏姬雖然不喜歡他,但一國之君,在枕蓆上也虛意奉承。靈公就覺得這是世上再也沒有的奇遇。

  第二天雞剛剛叫,夏姬催促靈公起來。靈公戀戀不捨地說:“寡人能和你相遇,再看看我六宮粉黛,都像糞土一般。不知道你能不能經常陪伴寡人?”夏姬懷疑靈公已經知道了孔、儀二人的事情,就說:

  “賤妾實不相欺,先夫死後,也失身給他人。現在能服侍君侯,我一定不會跟其他人有交往了。”靈公聽了很欣慰,說:“你平常交往的那些人,都給寡人數數吧,不用隱瞞。”夏姬說:“孔、儀兩位大夫幫我撫養遺孤,所以就跟他們兩人上過床,其他的就沒有了! ”靈公笑了: “難怪孔寧跟我說,卿的妙處大異尋常,若不是我親自來試,又怎麼能知道! ”夏姬說:“賤妾先跟了他們,請主公原諒我! ”靈公說:“孔寧薦賢,舉薦了你,寡人很感激他,你不用害怕。我只希望能跟你常常相見,至於你想做什麼,我不會禁止你的! ”過了一會兒,靈公起來,夏姬抽出自己身上的貼體汗衫,給靈公穿上,說:“主公見到此衫,就如見到賤妾! ”這時荷華拿來燈燭,由原路送靈公到軒中。

  夏姬主動送出這貼體汗衫,給足了陳靈公面子,又擺平了陳靈公和兩位大夫的關係,如果陳靈公知道兩位大夫都有而自己得不到紀念物的話,那孤兒寡母就有麻煩了。一個漂亮的喪夫女人,想在這些權貴中掙扎生存下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天亮後,廳上早準備了早膳,孔寧帶著隨從人員駕車伺候。夏姬請靈公上堂中吃早點,其餘隨從眾人都有酒食犒勞。

  4.君臣在朝堂上炫爐內衣

  吃完早餐,孔寧就跟靈公一起回朝,百官知道陳侯昨晚在外邊留宿,這天都聚集在朝門等候。靈公傳令說這天免朝,徑直入宮門去了。

  儀行父拉住孔寧,問主公夜裡到底在哪住宿,孔寧不能撒謊就只好直說了。儀行父知道是孔寧推薦靈公去的,戲謔說:“這麼好的人情,怎麼讓你一個人獨做? ”孔寧說:“主公這次十分滿意,第二次你去做人情吧。”兩人大笑而散。

  第二天靈公早朝之後,百官都散去了,靈公召孔寧到跟前,感謝他薦舉夏姬。靈公又召儀行父問:“這樣的樂事,你怎麼不早奏報給寡人呢?你兩人卻佔了先,是什麼道理?”孔寧和儀行父都說:“我們沒有啊。”靈公說:“美人都親口告訴我了,你們還裝什麼,不要隱瞞了吧。”孔寧說:“這樣的,譬如君主有味要嘗,臣就應該先嚐;父親有味要嘗,兒子就該先嚐。如果嚐了知道味道不好,就不敢進獻給君主啊!”靈公笑著說:“這樣說也不盡對。譬如是熊掌的話,就讓寡人先嚐嘗也不妨。”孔、儀兩人都大笑起來。

  靈公又問:“你們兩人也都上過她的床,她卻偏偏有東西送給我。”說著就掀開貼身的汗衫給他們看:“這是美人贈送的,你兩人有麼?哈哈。”孔寧說:“臣也有。”靈公問:“她送你什麼東西?”孔寧撩開衣裳,露出錦襠,說:“這是她送的。不但臣有,儀行父也有。”靈公就問儀行父是什麼,儀行父解開碧羅襦給靈公觀看。靈公大笑說:“我們三人,隨身都有信物,哪天我們一起同去株林! ”

  這三個入真算是無恥之極了,在朝廷之上竟然津津有味地討論自己淫亂的事情,還相互分享心得,禮義盡失。他們對夏姬也算是看得極其輕賤了。

  一君二臣正在朝堂上戲謔,這話卻傳出朝門,惹惱了一位正直的大臣。這個大臣氣得咬牙切齒,大叫:“朝廷是法紀之地,卻讓他們這樣胡作非為,陳國滅亡屈指可待了!”就整理整理了衣服闖入朝門進諫。

  這個賢臣叫洩冶,人忠良正直,遇到事情敢於直言,陳侯君臣都有點怕他。孔、儀二人看到洩冶闖進來,知道他又要進諫,就趕緊告辭出來了。靈公看到洩冶轉身就想溜走,洩冶急步上前拉住靈公的衣服,跪下來上奏說:“大家都知道君臣主敬,男女有別。現在君臣宣淫,互相標榜,在朝堂之上說汙穢的語言,沒有一點廉恥,國君體統也沒有了。這可是亡國之道啊!”靈公自己覺得很汗顏,用袖子遮住臉說:“愛卿別說了,寡人已經很後悔了!”

  這樣無恥的人害羞也只是暫時的。

  洩冶出了朝門,孔、儀二人正在門外打探消息,看見洩冶怒氣衝衝出來,趕緊閃到人叢中躲避。洩冶早看見他們倆,把二人叫出來責備:“君王有好的地方,作為臣子的應該多宣傳;君王有不好的地方,臣子應該幫他掩飾。現在你們倆自己幹壞事,還來誘惑君王,並且反覆來宣揚這事,如果讓朝野百姓知道了,怎麼辦?你們不覺得羞恥嗎? ”兩個人不能說什麼,尷尬得連連稱是,說洩冶教訓得對。

  洩冶走了,孔、儀二人又進去見靈公,說了洩冶責備他們的話,然後跟靈公說:“主公以後不要再去株林了! ”靈公說:“那你們兩個還去嗎? ”孔、儀回答:“洩冶主要是建議君王你不能去,跟我倆沒太大關係。我倆可以去,你不能去啦!”

  作為臣子,兩人算是很缺德的了。自己道德缺失偏偏還說出這樣的話,對本來德行就不好的靈公豈不是更加刺激?靈公一聽來氣了,說:“寡人寧願得罪洩冶,也不能捨棄那片樂土! ”

  孔、儀二人說:“主公要想再去,恐怕擋不住洩冶的絮絮叨叨勸諫,那你怎麼辦? ”靈公問:“你倆有什麼好方法能讓洩冶不再說? ”孔寧說:“要想讓洩冶不說話,除非他不開口說話。”靈公笑了:“嘴巴長在人家嘴上,寡人哪能禁了它不讓它說話? ”儀行父說:“孔寧的意思我懂,人死了嘴就閉了,主公為何不傳旨下令殺了洩冶,這樣可以終身享受株林的那種樂趣了啊! ”靈公說:“洩冶是重臣,寡人不能無緣無故殺他! ”孔寧說:“那我派人刺殺他怎麼樣? ”靈公說:“你自己看著辦!”孔寧、儀行父這二人就策劃了一起事件,用重金買了刺客,埋伏在路上,等洩冶來上朝的時候,就殺了洩冶。陳國人都認為是陳侯指示乾的,不知道是孔、儀二人的計謀。

  從淫蕩發展到故意殺害忠臣,君臣三人的行為已經不是道德問題了,這樣的無道昏君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的。

  洩冶死後,君臣就肆無忌憚起來。三人經常同往株林,前一兩次還是私偷,以後就習以為常,公然出入,不再避人了。陳侯在孔、儀二人的一味奉承之下,就越來越不顧廉恥,三人經常同歡同樂。看來這樣集體淫樂的放蕩生活古已有之。

  5.淫蕩國君之死

  夏姬的兒子徵舒漸漸長大懂事,看到自己母親的所作所為心如刀刺,但礙於這些人都得罪不起,就很無可奈何,每次聽到陳侯要到

  株林,就往往藉口躲避,落得眼裡清淨。光陰似箭,徵舒很快長到十八歲。徵舒身材高大,力氣很大,還善於射箭。靈公想取悅夏姬,就封了徵舒做司馬,執掌兵權。徵舒辭別了母親入朝做事。有了兵權也算位高權重了,手中有兵,辦事就方便很多。靈公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這一舉動最後害了自己。

  有一天,陳靈公與孔、儀二人又來到株林找夏姬尋歡作樂。徵舒因為感謝靈公賜官,特地回家設宴款待靈公。夏姬因為兒子作陪,就沒有出來。酒喝到酣,靈公與孔、儀又相互嘲謔,高興得手舞足蹈。

  徵舒厭惡他們的樣子,就想退下,剛走到了屏風後面,這時,靈公跟儀行父說:“徵舒長得這麼魁偉,有些像你,莫不是你生的? ”儀行父笑著說:“徵舒兩眼長得炯炯有神,極像主公,還是主公生的。”孔寧從旁邊插嘴說:“主公跟儀大夫都這樣年輕,生不出他,他的爹很多,是個雜種,估計夏夫人自己也記不起了! ”三人拍掌大笑。

  這三人也太放肆了,之前人家還是小孩子,你侮辱一下人家孤兒寡母人家無法反抗也就算了,現在卻公開侮辱一個成年人,一個成年男人,一個有自尊心的男人,一個掌握著兵權有自尊心的男人,這樣的侮辱就不是小事了。

  徵舒不聽還不氣憤,一聽見他們這麼說,當下勃然大怒。徵舒悄悄將夏姬暗暗鎖在內室,就從便門溜出,吩咐隨行將士把自家府第團團圍住,不許放走了陳侯和孔、寧二人。將士得令,迅速包圍了夏府。

  徵舒也戎裝披掛,帶著得力的兵將,從大門殺進,兵將口中大叫:“捉拿淫賊!”

  陳靈公在那裡還說著不三不四的話,孔寧聽到將士的叫聲,說:

  “主公不好了!徵舒請客不是好意,現在帶兵殺來,我們快跑吧!”儀行父說:“前門被圍,我們從後門走! ”三人經常在夏家出入,路也很熟。陳侯還指望跑進內室向夏姬求救,但看見中門被鎖,就慌上加慌,急忙往後園跑。徵舒隨後追來。陳侯記得東邊馬廄旁邊的牆比較低可以翻過去,就衝著為廄跑過去。徵舒在後邊大叫:“昏君休走!”說著攀起弓,颼的就是一箭,卻沒有射中。陳侯趕緊跑入馬廄想躲起來,但群馬被驚得嘶叫,陳侯急忙轉身出來,徵舒剛剛趕到,又射一箭,正中陳侯的心,可憐陳侯做了十五年諸侯,這天卻死在馬廄下。

  無道昏君終歸有無道昏君的結局,橫死是不能避免的了。

  孔寧、儀行父先前看見陳侯往東跑,知道徵舒肯定去追趕陳侯,兩人就往西邊跑,徵舒果然只追趕陳侯,孔、儀二人就從狗洞中鑽出去,也不敢回家,直接逃向楚國去了。卑鄙的人是無所顧忌的,狗洞鑽了,無處可藏就只有跑路了。

  徵舒射殺了陳侯,擁兵入城,說陳侯酒後得了暴疾身亡,留下遺命立世子午為國君,即陳成公。陳成公心懷憤恨,但徵舒手握重兵,也不能怎麼樣。徵舒害怕諸侯會來討伐他,就強逼著成公去晉國結交,拉好關係。

  6.又一輪爭美之戰

  再說孔寧、儀行父二人逃到楚國,見了楚莊王,隱瞞了君臣淫亂的事情,只說夏徵舒造反弒殺了陳侯。楚莊王就召集群臣商議。

  楚國有一位公族大夫叫屈巫,這個人長得儀容秀美,文武全才,只有一個毛病,就是貪淫好色,專講彭祖房中之術。數年前曾出使過陳國,正好遇到夏姬郊遊,看見過夏姬的美貌,並且聽說夏姬也善於釆煉之術,心中就很傾慕。這屈巫鑽研房中術,和夏姬算是同道中人了,又對夏姬這樣仰慕,又如此好色,難免會生出一些事端。現在聽說了這事情,就想借此為理由擄取夏姬,所以就力勸莊王興師討伐陳國。

  楚莊王先下了一道檄文到陳國,討伐夏徵舒。陳國人見了檄文,人人都歸咎於徵舒,巴不得把他直接送給楚國,所以都不準備禦敵。

  楚莊王親自統率三軍,帶領公子嬰齊、公子側、屈巫等一班大將,雲捲風馳,直指陳國都城,如入無人之境。夏徵舒知道人們都埋怨自己,就偷偷跑回株林。這時陳成公在晉國還沒回來,大夫轅頗就跟眾臣商議,捉了徵舒獻給楚軍求和,兵還沒派出,楚國軍隊已經到了城門口。

  陳國百姓開了城門迎接楚軍。楚莊王整隊進入。楚莊王問:“徵舒在哪?”轅頗說在株林。楚莊王問:“為什麼你們不討伐這個逆賊?”

  轅頗說:“不是我們不想討伐,是我們力量不夠。”楚莊王就命轅頗作為嚮導,親自帶大軍往株林進發。

  徵舒正想收拾了家財,帶著母親夏姬往鄭國逃奔,還沒走就被楚兵圍住了。

  楚兵抓住了徵舒。楚莊王問:“怎麼不見夏姫?”將士們就到處搜索,在後園中找到夏姬。夏姬向楚莊王拜了兩拜說:“不幸國亂家亡,賤妾一個婦人家,現在命就在大王手中。如果大王寬宏大量,我願意充作奴婢。”夏姬只說這幾句話,不卑不亢,既表達了求生的意願,也表示了成王敗寇只好委身於人的意思。在亂世之中生存,夏姬這樣的紅顏已經對自己、對環境有清醒的認識,生存艱難,再無奈也只能屈從於他人。

  夏姬姿色妍麗,語言文雅,莊王一見,心志就迷惑了,跟諸將說:

  “楚國後宮雖多,但是能比得上夏姬的幾乎沒有,寡人想納了她為妃嬪,諸卿家覺得怎麼樣?”屈巫說:“不可,不可!主公帶兵伐陳,是討伐他們的罪過的;如果納了夏姬,人家以為主公是貪色呢。如果只是討伐,那就是正義;如果是貪色那就是淫蕩。以主公的舉動,不應當這樣。”這屈巫雖然拿道德正義來勸說莊王,自己卻是有私心的。莊王說:“你說得很對,寡人不敢納她了。只是這是個世間尤物,如果再在我面前出現,我必然控制不住自己。”

  這時,將軍公子側在旁邊,也很貪戀夏姬的美貌,見莊王自己不收用,立即跪下來說:“臣中年無妻,請君王賜給臣為妻室。”屈巫又上奏莊王說:“大王不能答應啊! ”屈巫又反對別人娶了夏姬,顯然是自己有意獨吞。公子側很氣憤說:“屈巫你不允許我娶夏姬,是什麼原因? ”屈巫說:“這個女人是天地間不祥之物,據我所知,子蠻夭折,御叔死了,陳侯被殺,徵舒被擒,孔、儀逃亡,陳國被滅,都與夏姬有關,還有什麼不祥之物能超過夏姬?天下美貌的婦人多的是,何必一定要娶這個淫物以後後悔呢?”屈巫果然是善辯之人,不能暴露自己不許他人收娶夏姬的想法,馬上又說出一番道德教訓來。莊王一聽就被騙了,莊王說:“聽你這樣說,我都害怕了! ”公子側卻不吃這一套,說:“既然如此,我也不娶了。只是有一件事,你說主公不能娶,我也不能娶,難道只有你能娶了不成? ”屈巫連聲說:“不敢,不敢!”屈巫說出這句話時,心裡肯定又氣憤又後悔。

  莊王說:“物如果沒有主人,人們必定去爭,聽說連尹襄老近來死了媳婦,就賜給他當繼室了吧!”襄老這次也帶兵來了,在後面的隊伍。莊王就召他來,把夏姬賜給他。公子側倒也罷了,只是屈巫本來想勸住莊王,打斷公子側的想法,把夏姬留給自己享用,現在見莊王賜給了襄老,心裡暗暗叫:“可惜,可惜!”又想:“這個老頭兒,怎麼能當得起那個女人? 一年半載後又會做寡婦,只有到時候再見機行事了7.兩個淫蕩大夫的下場。

  楚莊王傳令將徵舒車裂,將陳國滅掉,改為楚的一個縣,讓公子嬰齊作為陳地的官員,然後帶兵回國了。

  大家聽說楚王滅掉了陳國而歸,都紛紛來朝賀。大夫申叔時從齊國出使回來,到朝堂回報了事情之後,沒說什麼慶賀的話就退下去了。莊王讓內侍傳話,去責備申叔時:“夏徵舒弒殺其君主,寡人討伐他的罪而殺了他,將陳國版圖收到我國之中,正義的名聲天下傳,諸侯和縣官,都無不稱賀,唯獨你一個人什麼都不說,難道認為寡人討陳的舉動不對嗎?”申叔時就跟隨內侍來見楚王,申叔時說:“大王聽說過'蹊田奪牛'嗎?”莊王說:“沒有啊!怎麼回事?”申叔時說:“有人牽著一頭牛,從別人的田邊經過,結果牛踩了人家的莊稼,田地主人很生氣就搶去了這個人的牛。如果這個案件讓大王前來斷,大王怎麼斷? ”莊王說:“牽著牛踩到田地,踩傷的莊稼肯定沒多少,但田地主人奪了別人的牛,這太過分了!寡人如果斷這個案件,就責備一下牽牛的人,讓他跟人家道歉,讓奪牛的田地主人歸還人家的牛,你認為這樣恰當嗎? ”申叔時說:“大王斷案這樣明白,為何對陳國卻這麼不明白啊。夏徵舒有罪,也只是弒殺了自己的君主,但還沒有至於亡國之罪。大王征討他的罪就夠了,現在滅了人家的國家,這和奪人家的牛有什麼差別?我又有什麼好慶賀的?”

  楚莊王捶胸頓足說:“好啊,你這番話說得好啊,寡人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話! ”申叔時說:“大王既然覺得臣的話說得好,為何不效仿蹊田奪牛的事,歸還人家的牛?”莊王立即召陳國的大夫轅頗,問:“陳君現在在哪? ”轅頗回答:“去了晉國,現在不知道在哪裡啊。”說完不知不覺就哭了。莊王也慘然說:“我會恢復你們國家的,你把陳君接回來吧。以後世世依附楚國,不要有什麼二心對不起寡人之德。”莊王算是一個不錯的君主,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莊王又召孔寧和儀行父來,吩咐他們:“現在放你們倆回國,共同輔佐陳君。”轅頗明知道孔、儀二人是個禍根,卻不敢在楚莊王面前說明,只是含糊一同拜謝了回國。

  剛到楚國邊境,正好遇到陳侯。原來陳侯從晉國回來,半路聽說陳國已經被滅,正想到楚國面見楚王。轅頗轉述了楚王的美意,君臣就並駕回到了陳國。

  孔寧回到陳國,不到一個月,白天看見夏徵舒前來索命,因此得了病,自己跳進水池中淹死了。孔寧死後,儀行父夢見陳靈公、孔寧與徵舒三人來拘他到陰帝廷中對獄,夢中大驚,從此也得了暴病很快死了。世間果然有報應嗎?不管怎麼說,孔寧、儀行父多行不義必自斃。

  再說夏姬嫁給了連尹襄老,沒到一年,襄老就出徵跟晉國打仗,他的兒子黑要就上了夏姬的床。襄老戰死,黑要貪戀夏姬的美色,不去求父親的屍首,國中的人就有很多議論。夏姬覺得這是恥辱,就想借著迎接襄老屍首之名,回到孃家鄭國。這時屈巫賄賂了夏姬左右侍奉的人,傳話給夏姬說:“我仰慕夫人已久,如果夫人早上回鄭國,我晚上就來禮聘! ”又派人跟鄭襄公說:“夏姬想回到宗國,何不來接她?”鄭襄公果然派使者來迎接夏姬。屈巫憋了這麼長時間,終於有機會了。

  楚莊王問諸位大夫:“鄭國人來迎接夏姬是什麼意思? ”屈巫說:

  “夏姬想收葬襄老的屍首,鄭國人跟這事有點關係,認為能得到襄老的屍首,所以來接夏姬讓她去迎接屍首罷了! ”莊王說:“屍體在晉國,跟鄭國什麼關係? ”屈巫說:“晉國與我國交戰時,我們抓了荀舊,荀當現在是我們楚國的階下之囚。他父親荀首新升了軍職,很想念兒子。

  荀首跟鄭國的大夫皇戍私交很好,必定會借鄭國的皇戍做中間人,找楚國用公子谷臣以及襄老的屍首來交換荀蓉。”正說著,夏姬入朝來辭別楚王,說明回鄭國的原因,說著淚如雨下:“若不能得到屍首,妾發誓永遠不回楚! ”楚莊王可憐她就答應了。

  夏姬剛走,屈巫就寫信給鄭襄公,說自己要聘夏姬為妻子。鄭襄公不知道莊王和公子嬰齊以前也想娶夏姬的前因後果,以為屈巫正被莊王重用,現在結為姻親,是好事一樁,就收了屈巫的彩禮楚國人都不知道屈巫這事。屈巫又派人到晉國,告訴荀首,讓他用公子谷臣以及襄老的屍首來交換荀落。

  此前,魯國使臣郤克出使齊國,郤克只有一隻眼睛可以看東西,齊頃公無禮,故意嘲弄他,派個獨眼的車伕為他駕車,還讓自己的母親站在城牆上看笑話,高興得哈哈大笑。郤克受了侮辱,說服國君討伐齊國,魯國就聯合了晉國一起出兵。齊頃公向楚國求救,此時楚莊王正好病逝,楚國舉辦喪禮,就沒來得及發兵,後來齊國大敗,被迫與晉國結盟。新任國君楚共王說:“齊國服從了晉國,是我們失救的原因,寡人自當為齊國討伐魯國,誰能替寡人到齊侯那裡傳達我的意思?”屈巫連忙說:“微臣願往! ”共王說:“你這次去經過鄭國,順便約鄭國今年十月從衛國邊境攻打齊國,將具體日期告訴齊侯!,,屈巫領命回到家,說是要去收賦稅,把自己的家財裝了十多車陸續出城,自己星夜奔往鄭國,在館舍和夏姬成親,二人共享雲雨之樂。屈巫多年願望,今朝果真實現了,屈巫心裡該多歡喜啊!

  夏姬躺在枕畔問屈巫:“這事你稟報給楚王知道了嗎? ”屈巫就將莊王和公子嬰齊以前想娶她的事,都說一遍,說:“下官為了夫人,費下這麼多心機,今天才享受到這魚水之樂,生平的願望都滿足了。下官不敢再回楚國,明日跟夫人找個安身的地方,百年偕老吧。”夏姬說:“原來如此。你既然不敢回楚國,那出使齊國的命令,怎麼辦呢?”

  屈巫說:“我不去齊國了。現在能和楚國抗衡的,只有晉國,我們倆去晉國吧! ”第二天一早,就寫了信派人送給楚王,跟夏姬逃到了晉國。

  楚王收到巫臣來的信,一看大怒,下令公子嬰齊領兵將屈巫全族誅殺。

  夏姬的故事到這裡就在歷史中消失了。

  漢代的劉向是個嚴肅的歷史文獻學家,他的《列女傳》寫了古代數十個名媛麗姬的事蹟,目的是教導女子如何成為賢妻良母。確實,《列女傳》一向被看作女子的教科書。書中寫到夏姬:“夏姫好美,滅國破陳,走二大夫,殺子之身,貽誤楚莊,敗亂巫臣,子反悔懼,申公族分。”意思就是說,夏姬這個紅顏,讓陳國滅國,使兩個大夫逃離自己國家,為自己的兒子帶來殺身之禍,貽誤了楚莊王,敗亂了巫臣導致全族被殺。劉向這麼說,可見夏姬的故事是史有實據的了。關於夏姬的事蹟,數《東周列國志》最為詳盡,雖有小說虛構的成分,但大多根據《左傳》等歷史典籍添油加醋敷演而成。《左傳》、《呂氏春秋》、《列女傳》等,無不滲透著男性的敘事觀點,對於夏姬也無不一致表達了“紅顏禍水”之意。但仔細看這些敘述,有很多耐人尋味的地方,單看夏姬的結局,就語焉不詳。按理來說,像她那樣輾轉於眾多男人之間,無數人為她國破家亡,她算是喪盡廉恥、十惡不赦,但她卻不像妲己或後來的楊貴妃落得惡死的下場。她和屈巫一同逃到晉國,就如屈巫所願。屈巫用盡心計,不過他似乎是真愛夏姬的。這樣的結局對夏姬來說也算很不錯的了。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夏姬實在是個很不簡單的女人。她身處亂世之中,在她周圍展開多少權力鬥爭,多少王冠落地,多少人送命,但她最終能巍然獨存,笑到最後,這不光是靠命運,也是她在保存自己、對付男人方面有過人之處所致。

  在夏姬的故事中,充滿著男性的敘事慾望,對她很少正面描寫,只是在片言隻語中看到,夏姬不僅天生麗質,還善於保養,駐顏有術,在她半老徐娘之時,還能使楚莊王等一班王公大臣一見之下即為之神魂顛倒。儘管她面対的無不是些能置人生死的魔君煞星,但她應對自如,更以她的嫻雅氣度征服男人的心。

  夏姬傳奇中不時渲染的一點是她十五歲時即受高人指點,知“素女採戰之術”,即所謂床上功夫了得。這也說明她在情場上能掌握主動權,玩男人於股掌之上。如她送孔寧、儀行父及陳靈公不同的內衣,說明她對他們一視同仁,誰也沒得到她更多,倒在這三人之間產生了平衡和張力。

  夏姬是否是故意這樣做,我們不得而知,歸根結底,她成為男人們的玩偶,曾經和她要好的男人一個個喪命,她自己的兒子也不得善終,經歷了這些,她在感情上已經滿目瘡痍,她的內心未必會快樂。

  我們看整個故事,夏姬是有點“個人主義”的,在殘酷的權力鬥爭中,她不像妲己或西施,對國政進行干涉,或個人利慾薰心,為害他人。

  她好像總是被動的,被侮辱被損害,只能做到保存其身。

  像劉向那樣把夏姬看作是禍水之源,是否有道理?這些禍水真是夏姬帶來的嗎?

  先看陳國的孔寧、儀行父。這兩個人出了名的好色,夏御叔還沒死的時候他倆就有覬覦之心,夏御叔死後,他倆就和夏姬勾搭上了。

  看起來,夏姬和這兩人私通,應該算是一個壞女人了。但我們要考慮清楚,當夏姬的丈夫新喪,一個帶著十二歲孩子的女人,憑藉什麼生活?對於一個從小衣食無憂、不懂謀生的鄭國公主來說,她沒有生存的本領,難道就應該活活餓死?夏姬要生活,馬上找到一個合適的男人依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夏姬跟孔寧、儀行父上床,很大程度上是為了養育自己的孩子。夏姬就親口告訴陳靈公說,孔、儀兩位大夫幫她撫養遺孤,所以才跟這兩人上床。

  再看陳靈公。跟陳靈公發生關係,夏姬是完全被動的,孔寧為了跟儀行父爭寵、爭回面子,才藉助陳靈公,想多分到一杯羹。這完全是一個齷齪男人的計謀。就僅僅作為一個男人而言,靈公遠比不上孔、儀二人,夏姬不喜歡他,但他是一國之君,他手中有最高的權力,可以給自己生活的保障,可以給自己兒子很高的官位,為了自己,更為了兒子,夏姬在枕蓆上也要虛意奉承,曲意盡歡。

  陳靈公不聽洩冶的勸諫,並且偷偷讓孔、儀二入殺了這位諫臣。

  洩冶之禍是來自夏姬嗎?顯然不是。陳靈公與孔、儀為了自己的淫慾而殺忠臣,跟夏姬完全沒關係。禍水完全來源於這三個不知廉恥的男人。

  陳靈公被殺,孔、儀逃離自己的國家,這樣算是禍水嗎?這完全不是禍水,更不是夏姬導致的,而是他們咎由自取。在一個十八歲成年男子的跟前那樣侮辱人家,說夏姬人盡可夫徵舒可能還能忍受,但說他是雜種,這是任何一個人,特別是一個男人所不能忍受的。從十二歲就開始忍受的徵舒終於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戰亂時期,人命如草芥,徵舒殺了這樣的人根本不算什麼。所以徵舒殺了陳靈公完全跟夏姬沒什麼關係,只是一個男人嚴重侮辱了另一個男人的尊嚴而帶來的後果。

  最後是楚國的屈巫。這個屈巫,為了得到夏姬花了多少年的心思!當年打進陳國,楚莊王想納了夏姬,他擺出一套義正詞嚴勸諫,說貪色就是淫蕩。一段話嚇得楚莊王打消了念頭。將軍公子側想納了夏姬,屈巫又勸莊王不能答應公子側的請求,說這個女人是天地間不祥之物,天下美貌的婦人多的是,何必一定要娶這個淫物呢?莊王就不讓公子側娶夏姬了。但屈巫的如意算盤沒打好,公子側不能娶,也順便把他拉下馬,害得他自己也不能娶。屈巫忍了幾年,終於等到機會。屈巫費了很多心計,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才把夏姬弄到手。

  他能跟夏姬同床睡在一起時說,自己為了夏姬費了那麼多心機才享受到魚水之樂,他生平的願望都滿足了。這是實情。最後他逃離自己的國家,投奔到敵對之國,結果全族被殺,這完全是一個工於心計的極端好色的男人強烈的私慾所導致的嚴重後果。這樣隱忍的男人為了自己的慾望竟然能花那麼多心思,能忍那麼多年!所有的福和禍他自己應該都算計得很清楚。對他來說,夏姬是他的目標,而不是什麼禍水。

  至於楚莊王和公子側,這兩個人沒上過夏姬的床,但他們二人都曾被夏姬迷惑住過。楚莊王一看到夏姬姿色妍麗就被迷惑。不過,楚莊王中了屈巫設下的圈套。在決定不納夏姬之後,楚莊王還說:

  “只是這是個世間尤物,如果再在我面前出現,我必然控制不住自己。”可見夏姬對他的吸引力。公子側作為武將,看到莊王不納,立即就跪下來求夏姬,既乾脆又直接,也可見他對夏姬的迷戀。對這兩人來說,夏姬並沒有跟他們發生什麼直接的關係,所以夏姫更不是什麼禍水。他們最後還趁機打擊了欺騙他們的屈巫,以消多年之恨。

  說來說去,這些男人的禍跟夏姬都沒有多大關係,根本問題還在於他們自己本身。這些男人一個個都沒有好下場。有趣的是,在寫夏姬的故事時,男人受慾望的支使,也常常是遊移不定的,在道德判斷上出現許多矛盾之處。一面蘊涵夏姬是“紅顏禍水”,一面也警告男人淫慾燻心沒有好結果,所以敘事者釆用的是雙重標準。如果男性接受了警告,儘管貌美如花,夏姬也能過一個正常女人的生活,而災禍就無從說起。再看屈巫這個人,他成為野史敘事觀點的一大諷刺,公子側想得到夏姬,他堅決阻止,並說夏姬是世上最危險的尤物,結果他自己千方百計得到她,說明他自己並不把“尤物”的詛咒當真。

  他如願以償,卻為之付出沉重代價,屈氏全族被殺。至於他是否嗔怪夏姬,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說到底,“紅顏禍水”的生成,本質上就是一幫男人感情、慾望與政治、權力、倫理相互混雜的產物。所謂的禍水都是這些男人之間的利益衝突、慾望衝突、欺騙與背叛、侮辱與反抗而帶來的,跟夏姬沒有直接的關係。一跟夏姬唯一有關的,是夏姬將這些慾望男人串聯在了一起,一一展示男人有多卑鄙,多輕賤。

  紅顏禍水之災,竟然完全來源於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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