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南二俊:李經野與徐繼儒

李經野與徐繼儒

引言李經野和徐繼儒,曾經是清末民初時期聲名顯赫的曹南大儒,雖然他們離世不過百年,但如今已識者了了。明末思想家顧炎武有句雲“人生富貴駒過隙,唯有榮名壽金石”。正如先生所說,人生的富貴榮華皆如雲煙,就像白駒過隙一樣轉瞬即逝,但那些曾經為鄉邦故國、為華夏文明做出過重要貢獻的賢者,他們的美名卻能夠像金石一樣壽延千古。無疑,本文要講述的李經野和徐繼儒二先生就是這樣的人。
  • 詩社結曹南
曹南二俊:李經野與徐繼儒

清朝末年和民國初期,在魯西南大平原上產生過一個著名的舊體詩詩歌社團——曹南詩社。曹南詩社以今天菏澤地區的曹縣為中心,輻射菏澤一州十縣,就連當時河南的考城、商丘、滑縣、寧陵以及江蘇豐縣也有社員積極參與詩歌創作活動。菏澤古稱曹州,因其境內有曹南山,春秋魯僖公十九年,在曹南山曾發生過宋、曹、邾三國會盟事件,所以後來的文人就用曹南來代指曹州。比如,唐朝天寶十二年,詩仙李白從大梁再一次來到今天的曹縣遊歷,他的好友、文學家獨孤及就寫下《送李白之曹南序》為其壯行,“是日也,出車桐門,將駕於曹,仙藥滿囊,道書盈篋,異乎莊舄之辭越、仲尼之去魯矣”。李白在曹南寓居數載,留下許多讚美魯西南的詩歌。當他即將離開曹南到江南遠遊的時候,曹南諸好友為其設宴餞行,李白撫今追昔,感慨萬端,揮筆寫下了著名的《留別曹南群官之江南》:

我昔釣白龍,放龍溪水傍。道成本欲去,揮手凌蒼蒼。時來不關人,談笑遊軒皇。獻納少成事,歸休辭建章。十年罷西笑,覽鏡如秋霜。閉劍琉璃匣,煉丹紫翠房。身佩豁落圖,腰垂虎鞶囊。仙人駕綵鳳,志在窮遐荒。戀子四五人,裴回未翱翔。東流送白日,驟歌蘭蕙芳。仙宮兩無從,人間久摧藏。范蠡說句踐,屈平去懷王。飄飄紫霞心,流浪憶江鄉。愁為萬里別,復此一銜觴。淮水帝王州,金陵繞丹陽。樓臺照海色,衣馬搖川光。及此北望君,相思淚成行。朝雲落夢渚,瑤草空高堂。帝子隔洞庭,青楓滿瀟湘。懷君路綿邈,覽古情淒涼。登嶽眺百川,杳然萬恨長。知戀峨眉去,弄景偶騎羊。

李白用“愁為萬里別”、“相思淚成行”的詩句,真誠表達了對曹南這片熱土的依依惜別之情。

清末民初,中國遭遇千年未有之變局,一時神州大地兵荒馬亂、國難多艱,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又是什麼人非要成立一個詩社呢?說到曹南詩社,那麼就必須要提到兩個人,就是清末民初的曹南名儒李經野和徐繼儒二位先生。

曹南二俊:李經野與徐繼儒

咸豐五年,公元1855年,太平天國運動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就在這一年的春夏之交,多災多難的中華大地上又發生了一場水災,那就是黃河在今河南省蘭考縣北部銅瓦廂決口改道,此後的數年間,正好地處黃河下游的曹縣全境遭災,就在這個黃水漫漶、饑荒遍野的艱難時期,李經野就出生於今天曹縣境內的蘇集鎮土地廟村。當時的土地廟村雖然地處曹縣境內,但是它卻歸屬於菏澤縣綏寧都,是菏澤縣在曹縣的一塊扣地,李家的戶籍應歸屬菏澤縣。所以李經野考中進士後,官方在進士碑上就刻下“荷澤李經野”[1],李經野在以後的書法題跋落款中,多屬"菏澤李經野",其原因就在於此。

李經野出生於清貧農家,天資聰穎,敏而好學,雖身處偏僻鄉野而胸懷凌雲之志,經過十年寒窗苦讀,終於光緒五年(1879年),二十四歲時考中舉人,光緒九年(1883年)參加會試,榮登三甲第九十一名進士。

曹南二俊:李經野與徐繼儒

就在李經野出生三年後的1858年,徐繼孺出生於曹縣縣城西南的徐樓村。徐家本是書香門第,祖父徐祈,秀才出身。父親徐本榮亦是拔貢,家設教館三十餘年,生徒遍及曹南。據史載,徐繼儒天資聰穎,過目成誦。6歲能辨四聲,11歲就考中了秀才,而且還是被優選為廩生。15歲的時候,因為學業優秀,又被選為拔貢。隨後,徐繼儒曾到濟南著名的濼源書院學習,在同窗中,雖然他的年齡最小,可是每次考試卻都名列前茅,據說深得書院主講、膠州的匡鶴泉先生的嘉許,認定其必成大器。不久即以拔貢身份參加朝考,選為山東黃縣擔任訓導一職,這在當時引起很大的轟動。光緒十六年,公元1890年,風華正茂的徐繼儒相繼參加會試和殿試,登進士第,高中二甲第四名。經過三年散館學習,成績優異,被授為翰林。

李經野中進士後,被留用戶部,次年就任戶部主事。清光緒三十二年,任戶部貴州司員外郎,同年又升為福建司郎中兼財政處提調內倉監督。此間,李經野一直在京中做官,前後長達25年。光緒三十三年,公元1908年,李經野因為主張憲政,被朝中同僚排擠,李經野被貶到偏僻的廉州擔任知府。廉州地處廣西邊陲,瘴海萬里,貧窮閉塞。李經野慨然赴任,到任後,宵衣旰食,與民同憂,政績顯著,三年後,被朝廷委任湖北造幣廠總辦。在普通人的眼裡,造幣廠可是個肥缺,同僚歆羨不已。此時,李經野已經年近花甲,半生宦海沉浮,神州大地依然國弊民窮,他自知在官場不可久留,就向朝廷稱稱病,堅辭湖北造幣廠總辦一職,毅然回到故里。第二年,辛亥革命就在湖北武昌爆發,膠州顯宦、大學者柯劭忞由中讚佩李經野,認為他早就看出了大清就要滅亡的徵兆,柯劭忞感佩地說道:

宣統二年,君以廣東知府擢道員,董湖北造幣廠,固辭不就。明年辛亥湖北兵事起,國祚遂微,人始服君知幾之早,去就之衷於義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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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西合浦李經野捐修“惠愛橋”遺蹟

與李經野長期擔任京官不同,徐繼儒殿試成績優異,入翰林院。三年散館,被欽點翰林院編修,光緒十九年,公元1893年,徐繼儒被朝廷委任陝西鄉試副主考,從此便開始了他在地方任職的經歷。清光緒二十年又出任河南省學政,儘管當時清朝已大廈將傾,國事日艱,但徐繼儒依然堅信“大廈誰能支,樑棟方待汝”,他把國家中興的希望都寄託在後世俊學之身,全力為朝廷選拔地方優秀人才。據曹縣誌記載,徐繼儒僅在光緒二十三年“一年就選拔貢、優貢126人,皆飽學之士,一時稱極盛。”[3]從光緒二十四年起,徐繼儒開啟了在山西省的政治生涯。他先被被任命為山西省清源局總辦,專司清理庫銀。徐繼儒嚴查藩庫歷年積弊,上任僅半年,就將全省款項整理的井然有序,致使“奸吏咋舌,莫敢支吾”,徐繼孺因此聲名大振。後調任汾州知府,光緒二十六年(1900)冬,徐繼孺又轉任山西潞安州知府。是年五月,帝國主義列強英、法、德、俄、奧、美、意、日等八國聯軍悍然侵略中國,意欲瓜分華夏,全國上下掀起一股抵抗西方列強的愛國熱潮。時義和拳興起,一味愚忠的山西巡撫毓賢[4]力撐義和拳運動,徐繼儒面對洋人的欺凌,也熱血沸騰,他積極響應毓賢的號召,要“扶教滅洋”。當時,在中國的西方教會中有部分不良傳教士在治外法權“寬容”下,公然藐視清朝政府,欺壓當地百姓,造成許多命案。當時潞安州境內某天主教神甫為擴建教堂,無視法律,強佔民宅。徐繼孺剛接到狀子後,該教堂神甫即來威逼要挾。傳教士的飛揚跋扈使徐繼儒滿腔義憤,當即要按大清律來處理此案。可是他的下屬卻懼怕洋人勢利,規勸說:皇上尚且畏懼,地方更無能為力了。彼時,徐繼孺卻大義凜然,他慷慨激昂地說:

洋人目無法紀,囂張至極,欺壓百姓,當殺無赦。既為知府,怎能不為百姓伸張正義?當備文請示巡撫,即行辦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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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蘇門山

當天夜裡,徐繼儒精心佈置,安排手下截殺了涉案的德國傳教士7人。雖然此事一時人心大快,但清廷無能,已自身難保,屈服於德國等列強的壓力,敕責徐繼孺“戴罪”終身戍邊。對於這個處理結果,洋人卻極度不滿,威逼清廷必須嚴懲“兇手”,意欲誅殺徐繼儒。徐繼儒得到消息後,被逼出走鄰省河南,藏身於輝縣的蘇門山中,從此隱名埋姓,以讀書治學自娛,並自號蘇門山人。蘇門山其名不顯,晉代著名隱士孫登,長年隱居此山,並自號“蘇門先生”。傳孫登博才多識,熟讀《易經》《老子》《莊子》。善彈一弦琴,常彈琴自娛,尤喜長嘯。據說,竹林七賢之阮籍和嵇康都曾求教於他。1975年,民國四公子之一的張伯駒先生跟隨中央文史館考察河南,當時就曾來到蘇門山參觀,伯駒先生即興賦詩:

蘇門山裡白雲深,泉水音和啼鳥音。

齊慶豐收歌更舞,彈來何用一弦琴。

詩後有注:“到新鄉後,下午即去百泉,百泉後蘇門山,即晉縣孫登隱居處,登彈一弦琴,作長嘯。今農民歡慶豐收,載歌載舞,不須其一弦琴了。”如今,擁有“中州頤和園”之稱的蘇門山作為新鄉名勝,逐漸被國人瞭解。

曹南二俊:李經野與徐繼儒

徐繼儒隱居三年後,清廷內憂外患,自身難保,所以對他的緝捕漸遲。看到形勢見緩,徐繼儒就託人向上偽報死亡,然後偷偷潛歸山東曹縣故里,從此深居簡出,以殫心整理鄉幫文獻為樂。

李經野與徐繼儒原為表兄弟,後來二人又結為兒女親家,可謂親上加親。但從目前史料來看,二人早期接觸並不頻繁,留下事蹟不多,這主要是因為年輕的時候各自為功名苦讀,考取進士後,又各自為仕途奔忙。直到1910年,李經野決心辭官歸隱,回到曹縣定居,此時,徐繼儒業已回到故鄉避難近八個年頭。就這樣,兩位年過半百的曹南赤子,又回到故鄉重新聚首,並共同為繁盛清末民初的曹南文化拉開了序幕。

1911年初春,魯西南大地上春柳剛剛吐出嫩芽,被霜雪囚禁了一個寒冬的喜鵲突然就成群結隊的聚集在楊柳枝頭,嘰嘰喳喳的歡叫著爭搶最好的地段,準備銜枝築巢,哺育後代了。李經野辭官從廣西廉州回到故鄉已有數月,他熱熱鬧鬧地在故鄉過了一個團圓年。數月以來門生故舊、地方官紳摩肩接踵的拜訪,使李經野忙的幾乎無暇他顧。眼看年也過去了,春耕在即,來訪的客人明顯減少,李經野數十年為朝廷效力,走南闖北,從不得片刻消停,突然清閒下來,身邊再也沒有公務處理,很難一下子適應下來。這時他想到徐埴曾多次寫信邀約他到直隸黌山小住,所以決定先到黌山小住數月,一來修身養性,二來也好沉下心思讀讀書。說到徐埴邀約李經野到黌山養痾,那麼徐埴又是誰呢?黌山又在何處?

(未完待續)

[1]明清進士碑林立於北京孔廟,筆者曾多次去考察,碑上所刻原文為“荷澤李經野”,把“菏澤”誤寫為“荷澤”。

[2]山東文獻集成編纂委員會編《山東文獻集成第三集·曹南詩社唱和集十二卷》.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09:540.

[3]山東省曹縣地方誌編纂委員會編《曹縣誌》.北京:中華書局,2000:626.

[4]山西教案,無能的朝廷推諉責任,山西巡撫毓賢首當其衝,他先是被撤職查辦,後被判流放新疆,剛走到甘肅蘭州,就又被朝廷改判為斬首,旋即橫屍蘭州。毓賢(1842—1901),滿族,是清末著名的酷吏。他曾在光緒十五年屬任曹州知府,在任期間,他以治盜為名,對普通百姓大肆逮捕,並設立慘無人道的“站籠”制度,利用恐怖手段進行殘忍統治,他以掃黑除惡為名殘酷鎮壓曹州百姓,3個月內就殺掉2000多人。因治理曹州“有功”,被朝廷擢升為山東巡撫,後又轉任山西巡撫。可以說,毓賢用曹州百姓的鮮血染紅了他的頂戴花翎。清末學者、金石學家劉鶚在《老殘遊記》一書中曾這樣評價毓賢一類的官員,說他們均是"清官若自以為是、危害比貪汙嚴重"的代表。

[5]山東省曹縣地方誌編纂委員會編《曹縣誌》.北京:中華書局,200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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