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大家以為朝會到此就差不多結束了,哪想到蕭言居然又丟了一個炸彈出來:
“短短一個月內,皇祖與父皇相繼駕崩,朕哀慟莫名,恨不能時時侍奉靈前。”
大臣們隱約感覺不妙,不知道蕭言又要搞什麼么蛾子,可是皇帝表現自己的孝心,大家還是要捏著鼻子稱讚的:
“陛下純孝,當為天下楷模……”
聽了大臣們的一通彩虹屁,蕭言也極為受用,不過他也沒忘記自己的目的,最後裝出一副羞愧的樣子自責的說道:
“父皇的靈前,朕不在的時候還有信王守靈,可是皇祖靈前卻未免太過淒涼了,是以朕有意請福王叔回京師來,為皇祖守靈……”
“萬萬不可!”
蕭言話還沒說完,朝臣之中不知道多少人異口同聲的尖聲叫嚷起來。
雖然早知道這事不會成功,蕭言也沒想到會讓那麼多人跳腳,簡直是跟當眾捅了他們的菊花一般,一個個都表現的極不自然,有些人甚至面上還有驚恐之色。
劉一璟等東林黨人又驚又怒,他們可以說是前仆後繼,堅決鬥爭,花了三十多年才好不容易把福王趕出京師,怎麼能夠容忍蕭言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他招回來?
更何況大家這麼玩命犧牲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你蕭言這一系麼?
現在蕭言居然主動說起要招福王回京師,東林黨們都有一種被皇帝背叛和羞辱的感覺。
方從哲已經不敢小覷蕭言這個小皇帝了,心知他這麼做必定有他的用意。
尤其是小皇帝一副滿臉無辜的疑惑模樣,更是讓方從哲忍不住有一種要大笑的衝動。
而且方從哲也從小皇帝的表現中,猜到了他想要平衡朝政的用意,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心思也鎮定下來。雖說如今東林黨勢力大熾,可越是如此,自己的首輔之位就越穩當。
想明白了這些,方從哲就有意配合皇帝,當即不滿的說道:
“有何不可?陛下孝心可感天日,爾等為何要橫加阻擾?”
東林黨們被方從哲這話氣的幾乎要集體吐血,為什麼不可以,你方大首輔會不明白嗎?
當年大家一起,眾志成城將福王趕走,浙黨也是出了大力的,甚至為此連首輔都折了進去。現在倒好,方從哲放起這樣的彩虹屁來了,簡直是不當人子!
然而這些都是掩蓋在表面之下的齷齪,總不能公開嚷嚷出去,畢竟大家都是“正人君子”不是?
東林黨們一時有些詞窮,劉一璟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
“這,這與祖制不合。”
方從哲也是飽讀經典的儒者,隨即冷笑著反問道:
“不知道是哪條祖制,不許子孫為大行皇帝守靈?”
劉一璟幾乎被逼到牆角,越發手忙腳亂,急的滿頭都是白毛汗。
楊漣在後面看不下去,趕緊提醒道:
“本朝祖制,各藩無故不得回京。”
這是成祖皇帝鑑於自己靖難得天下而立下的祖制,本身沒毛病,可是楊漣說完就後悔了,他發現自己也犯了一個錯誤。
蕭言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立刻說道:
“給皇祖守靈乃是正事,事關忠孝,朕可以明發詔旨。”
如此一來,似乎阻止福王入京的法理依據也沒有了,東林黨們越發恐懼起來。
真要讓福王入了京師,再加上新君年幼,萬一再來一個奪門之變,他們這些當初以死相逼才把福王趕出京師的東林黨們就慘了。
許多人心急如焚,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一時間朝堂上的氣氛變得焦躁起來。
倒是孫承宗想的比較多,很快就明白了蕭言的真正用意,於是他試探的問道:
“陛下所言也有道理,只是今日開此先例,臣唯恐為後世留下大患。”
話不用說的太明白,朝堂上的人全都明白孫承宗的意思,蕭言也不例外,似乎覺得也有道理的樣子,一下子陷入了沉思當中。
東林黨們見狀全都鬆了一口氣,感覺剛才真是要了老命一樣,可把他們都嚇壞了。
哪知蕭言還不肯罷休,突然開口說道:
“各藩不得入京,那麼福王世子呢?崧弟今年也已經十三,若是讓他入京,以子代父,為皇祖守靈如何?”
這個人選倒是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雖然東林黨們感覺還是很不舒服,但是勉強還是可以接受的。
方從哲和孫承宗等明眼人更是心頭雪亮——難怪陛下能說服鄭太妃出面,原來根子在這裡。
群臣們的心思大多還在那“4+3”的人選之上,也就不再強烈反對,蕭言趕緊抓住機會,明發詔旨:
“以左都督鄭國泰為欽使,往洛陽詔福王世子蕭由崧入京,為神宗皇帝守靈!”
事情處理的差不多,時間也不早了,蕭言就此結束了他人生之中的第一次大朝。
隨著時間的推移,小皇帝想要選四位侍從和“加閣臣為九位,以為永制”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師引爆。
並且還以極快的速度,向著龐大帝國的四面八方蔓延。
總體來說,文人士大夫們都對此極為歡迎,甚至有些性急的傢伙都已經開始高呼“陛下聖明”了。
無論怎麼看,這都是實際上在加強文臣們的權力,大家當然歡欣鼓舞。
不要說這些朝中官員了,就是沒有舉業的生員士子們,都恨不得舉起雙手雙腳表示支持。
只不過論及具體的人選時,剛才還一致稱頌的文人們卻又爭的不可開交了,甚至很多吵出了火氣的,從口角升級到拳腳,狗腦子都要打出來了。
而且這種情況還不是個例,在各地都有上演,順天府的差役們一看到這樣的情況腿腳就哆嗦,不想管還不行,只能心裡念著“阿彌陀佛”,祈求大爺們不要把怒氣撒的他們頭上。
京師如此,外地也不例外。
南直隸國子監附近的一家酒樓裡面,幾個身穿青袍瀾衫的舉子扭打成一團,不遠處的一個身材高大的書生憤然呵斥起來:
“真真是斯文掃地,成何體統!”
這書生身長八尺有餘,長得方面大耳,臉膛泛紅,眉若重棗,一雙丹鳳眼中眸光凌厲,一看就知道是性烈如火之人。
與他同桌的幾個書生也都做舉人打扮,聞言苦笑不已。
其中一個身材富態的中年書生趕忙給他滿上酒杯,勸止道:
“建鬥兄,不要生氣,這幾日京師到處都是如此,只能說‘名利動人心’罷了。”
被稱作“建鬥兄”的書生猶自忿忿難平,但還是端起酒盞,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