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不住的淺薄

擋不住的淺薄


來源:千字文華(微信ID:qzwh15)策劃:先知書店;文:愈嘉; 編:先知書店店長、柏果


每逢熱點公共事件,必然會引發輿論場的大撕裂。
這時,習慣性的第一反應,往往是“尋找真相,尋求共識”,但是,幾乎每一次的結果都是“真相爛尾,共識夢碎”。

通常以為,“三觀不合,價值撕裂”是因為市場化、城市化的推進,導致每個人的觀念、經歷、所處階層的差異造成的,社交媒體不過是助推器,或者放大器。

但事實上,當技術文明進化到智能時代,科技的力量,絕不只是拓寬人類的信息管道這麼簡單。


事實上,人類的行為方式和思考能力被技術顛覆了,結果是價值觀撕裂到再無彌合可能,以及認知的淺薄和愈演愈烈的民粹。


▍技術賦權時代的散沙化存在

媒介思想家麥克盧漢認為,媒介即訊息——任何媒介都會對個人與社會產生深刻的影響,它改變了我們接受信息的方式,進而改變我們的思考與行為。

在古代,只有貴族才能發聲,到了近代,平等成了最基本的價值觀,因此,有產者能發聲了,隨後,各個階層都能發聲了。 儘管理論上人人都能發聲,但由於電視、報紙等媒介的發聲門檻很高,所以事實上,只有政治家、企業家、學者等社會精英才能發聲,而大眾幾乎沒有話語權。

傳統媒體上的內容,往往遵循嚴格的生產流程和標準,傳播的內容往往是嚴肅的,因此,傳播的效果,可控是常態,失控是偶然。

然而,智能化時代的到來,讓互聯網社交媒體橫空出世,徹底顛覆了這一切: 每個人只要註冊一個賬號就能發聲,發聲的成本變得空前的低,輿論已經無法被壟斷,“中間商”不再賺差價,失控成了常態。

如果說智能手機是上帝假喬布斯之手,給人類創設的一個新器官。那麼,在個人言說的自由長期稀缺的地方,其意義首先恐怕是技術賦權——技術進步帶來的個體崛起,這完全不同於近代以來的政治革命。

然而,猶如法國大革命留給歷史的教訓一樣,任何在一夜之間摧毀掉舊秩序的激進革命,必然很快會陷入上面極端化,下面原子化,並被操縱的“新時代”。哪怕她的口號是“自由、平等、博愛”。

擋不住的淺薄

智能時代,每個人再次成為原子化、散沙化的存在,這讓表達越來越情緒化、粗鄙化,直接引發了三個後果——

  • · 共識已消失
  • · 事實與邏輯已不重要
  • · 一切皆站隊


▍極端成常態,共識再無可能

社交媒體時代,每個人都在搶著說話。然而,無論什麼年代,最容易引發關注的,無外乎兩種內容——少之又少的真知灼見和危言聳聽、譁眾取寵的低劣內容。如果前者稀缺,後者一定氾濫。

於是,轉發最多,傳播最廣的,一定是情緒強烈、言辭激烈的,正所謂“語不驚人死不休”。 比如,最早是“不轉不是中國人”,現在是“震驚!華為再次打破美國封鎖!”。 又比如,標題黨大道橫行,《震驚!三個男人在樹林裡竟然做出這種事情》,打開一看,原來是“桃園三結義”的故事。

不極端就不足以博眼球,就不能在海量信息中脫穎而出。

結果導致所有議題,都會創造出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的完整意見光譜。 而無論多麼極端的聲音,在社交媒體無限散沙化的空間裡,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迴音壁,無論多麼小眾的愛好,都能聚合起足夠豐厚的土壤,自我生長。

今天,在微博上,你關注一個大V,很大程度上因為你認同他的價值觀,其結果是,你每天貌似都在接受新信息,其實不過是在自我循環。

而大部分人終將自我固化,永遠無法突破這個無形的囚籠。

在傳統媒體時代,邊緣聲音會逐漸枯萎死亡;在社交媒體時代,邊緣聲音將永遠健康。


傳統媒體時代,輿論場上有主流觀點,有共識;社交媒體時代,主流觀點已經消亡,任何想在輿論場一統江湖的,不過是痴心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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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與邏輯,雙翼盡折

過去,說服一個人,無外乎擺事實,講邏輯,而在社交媒體時代,這一套似乎不管用了。

事實永遠都很重要,因為它是邏輯發揮價值的基礎,偏離事實的事實,不過是海市蜃樓,早晚是要垮塌的。

但是同樣一件事情,在傳播時,往往會呈現出不同的事實,尤其是社交媒體時代,共識基礎上的“公認的事實”近乎絕跡。

比如,同樣是潘金蓮的故事,有人講成“姦夫淫婦合謀謀殺親夫”,也有人解構成“為了愛情背叛婚姻”。

另外,任何事實,都會有多個角度和無數細節,社交媒體時代,換一個視角,換一個細節,只要能滿足大眾的共情心、正義感、參與感,能調動大眾情緒,符合傳播規律,就會被迅速刷屏。

然而,事實和真相的全貌到底是什麼,似乎越來越不重要了。人們相信的,只是自己願意相信的,或者是傳播者希望大眾相信的東西。

結果,很多熱點,今天一個定論,明天一個翻轉,後天又爆出新料。正所謂,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

智能時代在為人類帶來便利的同時,也在製造著新的階層分化——

不過,界限不再是財富權力,而是以獨立清醒的思考,來對抗技術革命的意願與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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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裹挾理智,站隊取代辯論

既然事實與邏輯都不重要了,那什麼最重要?答案是情緒最重要,立場最重要!一切議題的是非,都變成了站隊。

社交媒體時代,技術賦權的直接結果,就像法國大革命以“自由”之名,將貴族消滅殆盡一樣,君王和平民之間的隔離層都被掃蕩乾淨。

於是,所有人都暴露在所有人的視野之下,所有人與所有人的“戰爭”隨時會爆發。 戰爭需要動員,這場特殊的戰爭也不例外,社交媒體時代的動員互動方式聚攏成一種,那就是站隊。 站隊表面上是大V發佈觀點,吸引流量,人們表面上是站觀點,站大V,但實際上是站自己,動員與自我動員互為表裡。

今天,只要刷社交媒體,你就已經被“新群眾運動”所裹挾,“扣帽子”,“打棍子”,早就不稀奇了。 最典型的就是“飯圈”。今天你崇拜某個明星已經不叫追星了,叫做“飯圈”,不同的“愛豆”有不同的飯圈,而飯圈之間必然“撕逼”。 這種由社交媒體帶來的自發的動員體制,迅速席捲整個社會,互聯網上的幾乎一切現象,都或多或少地被抹上一層政治色彩,別再說你不關心政治了,只要使用了任何一款社交產品,你就是大數據中的一個節點,你就必須要站隊,這就是新時代的政治。 誰又能置身事外?誰又能歲月靜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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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媒體帶來的三大劇變


◎政治越來越粗俗化

尼爾·波茲曼在《技術壟斷》中認為,任何一種媒介工具,都會把世界重新塑造成某種特定形態,並強化某種特定的感官,技能或態度。 這一點在政治領域表現得尤為突出。 媒體作為一種中介,其演化的方向卻是去中介,每一次媒介的變化,都讓政客與民眾的距離越來越近,每個時代,都會產生新的弄潮兒。

以美國為例,報紙媒體催生了美國的政黨政治,獲益者是聯邦黨人;

廣播時代,身患小兒麻痺症,雙腿殘疾的羅斯福,其誠懇親切,如在耳邊的話語,卻在很大程度上幫助羅斯福完成“造神”;

電視時代,英俊帥氣,能駕馭電視直播的肯尼迪,成為政壇新寵;

社交媒體時代,深諳新媒體打法的特朗普,開啟了屬於自己的政治生涯; 特朗普的“三板斧”,簡單卻有效:

  • · 不要團結大多數
  • · 不要完美人設
  • · 不要理中客

拋開價值立場,從報紙、廣播到電視,對政客“內在”——道德、政治智慧的要求越來越低,對“外在”——表達、演講,操縱民眾情緒的能力要求越來越高。社交媒體崛起的一個意外結果,就是讓政客的“外在”越來越背離“內在”。

按照保守主義思想的觀點,政治當然不是少數人“神秘主義”的遊戲,但更不是玩弄民意於股掌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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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知越來越淺薄

社交媒體時代,給了人們更多元的生存方式,造就了無數草根明星,網絡大V。 但就普通人而言,他們的獨立思考、語言邏輯能力,被社交媒體的極端化、碎片化表達肢解得支離破碎,人們逐漸失去了思考能力,變得越來越淺薄。

正如尼爾·波茲曼在《技術壟斷》等數字“反思媒介三部曲”中分析得那樣,“娛樂至死”的可怕之處,不在於娛樂本身,而在於人們日漸失去對社會事務進行嚴肅思考和理智判斷的能力,在於被輕佻的文化環境,培養成了無知又無畏的理性文盲而不自知。

我們知道,每一次技術革命所帶來的產業升級,其本質都是用新技術,把原有的產業重做一遍,知識領域也不例外。


互聯網技術的誕生,讓人們學習知識的方式也發生了重大變化,適應碎片化時代的知識音頻一度成為新的風口。
——這不是變化,而是革命;不是改變人們獲取知識的方式,而是技術對大腦構造的改造。

人的大腦具有極強的可塑性,腦科學研究發現,信息要在大腦記憶區停留大約3小時,才能被轉化為長期記憶。

然而,到了智能時代,信息出現大爆炸,當人們跳躍地,碎片化地接受海量信息時,它們不可能進入長期記憶區。

結果,表面上我們學到了不少東西,但是根本就無法被大腦消化掉,這正是越來越多的人陷入

“越焦慮——越迫不及待地去接受更多碎片化信息——無法被大腦消化掉,更加焦慮”惡性循環的根本原因。

結果,大腦慢慢的從一個可以處理複雜問題的操作系統,變成一個透明的驅殼,海量的信息和知識,不過感官世界的匆匆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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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粹的2.0時代

納粹宣傳部長戈培爾曾說:“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這句話反映了納粹宣傳洗腦的套路,壟斷信息管道,然後重複重複再重複。

但是在今天,這個方法徹底失效了。

互聯網世界中的多元化、碎片化,勢不可擋的解構著一切。

輿論場上任何基於強制的一元烏托邦,已經不復存在。

然而,另一個更可怕的烏托邦崛起了:利用技術手段操控社交媒體的數字烏托邦。

不僅輿情、民意被操控,任何一款的應用或者遊戲,背後都是專業的團隊,用最前沿的科技,最詳盡的數據,在各種心理學、行為經濟學、認知神經科學等理論指導下,精心打造的一個個算法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選舉、購物、社交,甚至人的喜怒哀樂都被操控、被利用。


不敢想象,當科技巨頭和政治強人操控算法時,一切的強制,看起來都是那麼的“自由”。

這樣的未來,簡直細思極恐!以前,民粹先要製造一個假想敵,塑造一座神,現在民粹已進入2.0時代——數據驅動下的操控。

類尚未徹底告別20世紀的政治烏托邦,卻一步就跨入了數字烏托邦,並於一夜之間,被“碎片化”“淺薄”“民粹2.0”所奴役。

因此: 我們亟需的,恐怕還不是共識,而是數字烏托邦時代的新知——智能時代到底發生了哪些不易察覺的劇變,以及如何告別娛樂至死,如何才能不陷入“自由地被操控”的絕境?

未來最稀缺的,不是物質財富,也不是知識和信息,而是能抵禦淺薄、粗鄙與洶湧民粹的厚重思想。

據說,未來會出現三類人:掌握核心算法的極少數、被算法馴化的沉默的大多數,還有,用思想抵禦淺薄與粗鄙的另類

我們想成為那一類?這首先取決於我們的認知和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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