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巨嬰”。
記得我五六歲大小時，不知受了什麼委屈，傷心的哭了起來。二姑，老姑，姐姐啊，都來勸，可誰勸也不行，就是哭個不停。大家誰也不管我了。我躺在炕上，不停的抽噎。其實我是不好意思停下來。有人過來，我就繼續嚎兩聲，沒人過來，我就小聲吭嘰。慢慢地也就累的睡著了。
“巨嬰”字面上的意思而言，意為巨大的嬰兒，即心理滯留在嬰兒水平的成年人。不會安慰自己，不會調解自己的情緒，沒能使自己靜心生長，這種方式從五六歲起幾乎一直伴隨了我的前半生。所以我說自己是個“巨嬰”。
後來，有一次，我又哭了。我有個叔父，他坐到炕沿邊，說，小孩子不能總哭著睡覺。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講的是《拇指姑娘》。
我雖然有幾本母親給我訂的畫冊。但從未有過大部頭《安徒生童話》，所以我也不知道世界上有那麼好的書。
他繪聲繪色地講著，我的腦海裡就出現了那麼那麼一個拇指頭大的小姑娘，故事裡還有個小燕子，穿著個黑衣服，它馱著拇指姑娘飛翔在天空中。
聽著聽著我就睡著了。這個畫面進入了我的夢裡。
我夢見拇指姑娘嫁給了小燕子。
我覺很美。但也覺得古怪。人怎麼能嫁給燕子呢?
很多年後，我才又讀《拇指姑娘》。才知道全然被我搞錯了。
拇指姑娘是一個沒有寶寶兒的老奶奶花了三個金幣從巫婆手中乞求的大麥生長出來紅色像鬱金香花的雌蕊上的孩子。快樂的拇指姑娘在老奶奶家成長著，卻在一個清晨被渾身粘乎乎的癩蛤蟆揹走了，想讓自己的兒子娶了她。拇指姑娘不願意，一群小金魚幫助了她逃離了魔掌。可是又遇見了氣量狹隘的偽君子金龜子，後來金龜子在同伴的風言風中將拇指姑娘拋棄。拇指姑娘既慶幸又失落，無奈之下請求田鼠大姐收留它。田鼠大姐慫勇她嫁給她不喜歡的鼴鼠。聰明善良的拇指姑娘並沒有嫁給他，而是乘著她搭救的燕子飛離了鼴鼠窩居。後來遇到了花王國的王子結了婚，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重讀《拇指姑娘》，我才知道我的叔父是博學的。他或許是想通過這個故事給我一些啟迪或預示。祝願我成為一個聰明的姑娘，時時事事能化險為夷，平安幸福的度過一生。
我並沒有解讀懂他的善意。一路走來也並不順遂。
然而我見過現實生活中能夠像拇指姑娘如此幸運，如此堅定的女性，甚或男性都是很少的。
我是在疫情封城期間閱讀安徒生的這篇《拇指姑娘》的。
除了通篇詩的意境外，我最感動的是拇指姑娘救治小燕子時的那段:
“但是這天晚上拇指姑娘一忽兒也睡不著。她爬起床來，用草編成了一張寬大的、美麗的毯子。她拿著它到那隻死了的燕子的身邊去，把他的全身蓋好。她同時還把她在田鼠的房間裡所尋到的一些軟棉花裹在燕子的身上，好使他在這寒冷的地上能夠睡得溫暖。……
她把頭貼在這鳥兒的胸膛上。她馬上驚恐起來，因為他身體裡面好像有件什麼東西在跳動，這就是鳥兒的一顆心。這鳥兒並沒有死，他只不過是躺在那兒凍得失去了知覺罷了。現在他得到了溫暖，所以又活了起來。……
拇指姑娘真是抖得厲害，因為她是那麼驚恐；這鳥兒，跟只有寸把高的她比起來，真是太龐大了。可是她鼓起勇氣來。她把棉花緊緊地裹在這隻可憐的鳥兒的身上;同時她把自己常常當作被蓋的那張薄荷葉拿來，覆在這鳥兒的頭上。”
我最願意讀這一段，是因為拇指姑娘身處那樣的險境，卻依然心存美好希望，依然努力勇敢地支撐弱小的身體去照顧身邊善良的人。
我想到了疫情中那些奮不顧身的醫生和護士們。他們也將是怎麼的度過陪伴已僵死的大燕子的漫漫夜晚的?
我也想到了我自己處於無助絕望時，是怎樣勸慰自己安靜，鎮定。
經典就是經典，即使是童話，再讀依舊給人震憾，感動，周身充滿象徵力量的光芒。
合上書本，我依舊要做我母親的“巨嬰”。
但這個“巨嬰”已不再是那個“巨嬰”。
〈end〉
[聲明:原創首發]
[故事創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