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散記(三)

我們家的西邊有一條河叫“黃西河”,是上世紀六十年代人工開鑿的灌溉總渠。家鄉地處黃海之濱的鹽阜大地,原先到處都是貧瘠的鹽鹼地,得益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大修水利,如今早已變為沃野平疇。

小時候,感覺三十米寬的黃西河好寬好大,特別是河上的那座水泥橋簡直就是宮殿般的存在,毫無爭議地成了村裡的地標,小夥伴們有什麼事需要商議都會不約而同地說:大橋上見。

長大後才知道,“信天游”唱的那個“山溝溝”都不知比這條河大多少倍。我們認識世界是一個漸次遞進的過程,是“看花是花,看花不是花,看花還是花”的過程,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就像中國政法大學郭繼承教授比喻的那樣:讀黑格爾、康德你能感覺到你站在海拔兩千米的山上看世界;讀《論語》,你站到了五千米;讀《道德經》,你站到了七千米;讀完《楞嚴經》你會感覺到你已登上了珠峰之巔。我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見到黃河:“哇,黃河之水天上來……”;見到長江:“哇,大江東去、浪淘盡……”感嘆大江大河壯美的同時,別忘了養育過你的那條小河。須彌山大嗎?大!恆河沙多嗎?多!可佛陀告訴我們,根本就沒有須彌山、也沒有恆河沙。黃西河小嗎?小!可它卻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腦海裡,融入我的血液中。

記憶裡的黃西河河水清亮、魚蝦成群,淘米洗菜都有魚群圍繞,每到夏天,這條河就成了孩子們的樂園,特別是那座橋,白天,在橋上閉著眼睛往下跳,比試膽量;晚上,就直接睡在橋上。不過,到橋上睡覺是有講究的,橋的中間有風沒有蚊子,橋的兩端風小有蚊子,所以,要早早地去橋上搶佔位置,所以,太陽沒落山,橋上就鋪滿了各式各樣的席子,夜幕降臨,小夥伴們三三兩兩來到橋上,談天說地、嘻打哈笑折騰到午夜方才安靜下來,看群星閃爍、聽夜半鳴蟬、聞菱角芳香、受涼風送爽、數螢火蟲入夢。

那時候,河裡的魚很多,沒有人釣魚也沒有人下網,只見過有外鄉人划著小木船帶著鸕鷀來捕魚,我們家鄉土話叫“鴉拿魚”,村裡的人要吃魚就拿上一把魚叉到河邊去,總能叉到魚,特別是夏天的中午,最能叉到大烏魚。

有一次,我在橋上玩耍,突然想起,哎呀,今天是媽媽的生日,要是能逮條魚多好啊,於是,就順著河向北走,沒走多遠,偏偏就有一條鯉魚喝醉酒似的在河邊的水草裡掙扎,我鞋都沒溼就把魚逮了回家。多年後,我把這件事講給女兒聽,女兒也說,不可思議,真是太神奇了。其實,四個字就能解釋這件事:心誠則靈!我們每個人都曾有過赤子之心,只是後來沾染了塵埃,丟了初心也丟了“不可思議”。每年,都有大批的人跑到終南山去清修,就是要找回曾經的初心、本心、赤子之心。但我更奉信《六祖壇經》裡六祖告訴我們的“離世覓菩提,恰如覓兔角”。回到故鄉,回到我們最初生長的地方,這裡最能洗滌我們的心靈,找回本心、明心見性。

去年我回來的時候,眼前的黃西河讓我大吃一驚,記憶裡那個明眸善睞、笑語盈盈的小姑娘不見了,眼前是一個滿臉病容、老態龍鍾的滄桑老人,河床被挖得千瘡百孔,成了私家菜園,窄窄的河面上飄著農藥瓶、飲料瓶和各色塑料袋,河水混濁、腥臭,更有甚者,有人在河面上攔上大網,在裡面養起了鴨子,真是挖空心思,不能說巧取豪奪至少是唯利是圖。愛財爭利,原本沒什麼說道的,可君子愛財 、取之有道,最起碼的底線是不妨礙他人及公眾利益。不義之財得到了可能厄運也要開始了,財、名要有德行、修為來輔佐,就像金庸武俠小說裡寫的那樣,修煉上層武功,必須有相應的佛法輔助,否則定會走火入魔。厚德方可載物、載利、載名。記者在曹德旺豪宅裡採訪,問曹德旺假如現在失火了,你只能帶一樣東西跑出去,你會帶什麼?曹德旺毫不猶豫地說:《金剛經》。可見,富豪的成功看似偶然,其實必然。

今天,下了點小雨,我又一次來到黃西河的橋上,欣慰的是河道又開始疏浚了,養鴨子的網不見了,私家菜園也平整了,生態再造、環境修復已然在路上,相信假以時日,這條承載著我太多情感的小河,定會涅槃重生,以更新更美的容貌呈現在我們面前。“不信東風喚不回”——黃西河!

2020.4.11晚

故鄉散記(三)


故鄉散記(三)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