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今年41歲，仍然單身。這些年來，我很少回到遠方的那個偏僻鄉村。
因為不想聽到老家親戚的閒言碎語，不想看到父母因我大齡未婚而抬不起頭被別人貶低，更不想各種各樣的人找各種藉口來我家相看我。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大齡女青年，生平未做過錯事壞事，不接受別人的嘲諷譏笑，也對父母的逼迫做不到熟視無睹。眼不見心不煩，我只能逃離。
1.幸福時光
我天生不足，從小體弱多病，幸虧爸爸是醫生，多少次把我從閻王面前拉回來，也因此很晚才上學。媽媽生了姊妹5個，我是老大，下面有3個妹妹1個弟弟。由於身體不好，我在家除了學習看書就不用做農活。說來也怪，也只有我愛讀書學習，妹妹寧願繡花織毛衣做鞋墊，都看不進書。弟弟一放學就跑去釣魚，更不肯碰書本。家裡5個孩子，竟然只有我讀了高中。
早期爸爸是鎮上唯一的醫生，十里八村的誰家有個頭疼腦熱都來找他，翻山越嶺他也揹著醫藥箱去看病人。如此以來，家裡的活計他一概不管，從來都丟給媽媽。屋裡屋外都是媽媽一個人，幸好爸爸有工資，可以請工來幫忙幹農活，不然媽媽早就累垮了。除了最小的妹妹，二妹三妹和弟弟陸陸續續讀完初中都不上學了，各自在家幫媽媽幹活，也減輕了爸媽的負擔。
高中畢業之前，是我印象裡一大家子最幸福的時光。
2.尋夢之路
20年前我高中畢業，歡天喜地的等來了大學通知書，卻被爸爸憤怒的撕掉。我的意識裡一直疼愛我的爸爸，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難道從前那些年的偏愛都是假象！
爸爸大聲嚷嚷：你一個姑娘家，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不要讀了。你去打工，別人像你這麼大早就掙錢回來了。
我哭著求爸媽讓我去讀書，可爸爸是一家之主，他不發話，媽媽也不敢作聲。被逼無奈，我揣著爸爸給我的200塊錢，跟著同村的表姐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那時候高中畢業還是很好找工作的。我在人才市場裡很快就找到工作，進了工廠做文員。跟同事們熟悉之後，聽說有成人考試，我那顆要讀書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打聽到考試的報名條件和時間，我就開始做考試準備。果然在那年冬天成功考入離工廠不遠的職業電大，讀外貿英語。我的工資正好拿來做學費，沒問父母要一分錢讀大學，是我此生最自豪的事情。
所在工廠上班時間和上學時間有衝突，我沒辦法兼顧兩頭。只好又去人才市場轉悠，找新的工作。面試時，就直白跟人家老闆說：我在讀成人大專，要有足夠的時間去上課的。別人拒絕，我一點都不灰心，繼續問下一個老闆。
我一直相信努力的人會有好運氣，真的讓我遇到一個最好的老闆。老闆同意我一半的時間上班，一半的時間去學校上課。並且，這個老闆特別賞識我的勇氣，讓我做外貿業務，提成很可觀。就在這位老闆的支持下，我讀完兩年的大學，也在老闆這裡賺得人生第一桶金。
3.當親情變成負擔
自從我上班能夠自食其力，爸爸就告訴我：你是老大，家裡幾個孩子就你讀書最多，你妹妹將來讀書你要負責。
我大學畢業，妹妹初中畢業，成績不好上不了高中，就讀了個省中專，學校在武漢。爸爸果真一分錢都不肯出。
我自己讀書不易，只有一個在讀書的妹妹，我不想讓她早早輟學。在社會幾年，更體會到多讀書的重要性。就沒在意那麼多，只要妹妹能讀書，我出學費也沒什麼大不了。
妹妹讀的是3+2中專大專套讀的模式，我就供了她5年。期盼著她讀完書跟我好好工作，奮鬥幾年。兩個大妹妹沒讀多少書，都出來打工嫁人，早早生了孩子。我可不想小妹也過那樣的廠妹生活。
大妹還好，嫁的人家條件還好。兩人一起拼搏，自己掙錢攢錢，從來不問家裡要求幫助，也沒張口向我借過錢。二妹不一樣，她嫁的人家很窮，二妹夫工資也低。雖說打工多年，娶二妹時根本沒存到錢，二妹還老早懷孕了，他掙的錢勉強夠兩人生活費用。他倆跟我隔的近，就時常跟我開口借錢。
我看不得一起長大的妹妹受苦，經常去看她。生了大外甥，二妹和妹夫說在這邊太難熬，成本太大花錢多，要回妹夫老家創業，開一家店守著。他們哪來的本錢？開口向我借了6萬。想著他們創業就能掙錢回本，我二話沒說借了。只要妹妹能過的好，錢晚些還也沒關係。
弟弟出來打工，爸爸命令我：你是老大，要照顧你弟弟，你給他找工作。
出來的這些年，我已經看出來爸爸最偏愛的是他唯一的兒子，女兒在他眼裡是別人家的。他讓我照顧弟弟，我也照顧了。他沒找到工作，我就養活他；找到工作了，他就養活他自己。
可他並不能安穩，一份工作從來沒有做滿一年的。不高興了就辭職，歇幾個月又去找工作。
我都怕了，自從他來，一人擔負小妹和弟弟，我都存不下錢了。我只有死命工作。弟弟交女朋友，向我要錢花，爸媽命令我給；爸爸要在老家給弟弟置產，讓我出錢贊助，我給；媽媽生病住院，弟弟妹妹首先都找大姐，我出；寄予厚望的小妹畢業來我這裡上班，趁我出差的時候偷跑回武漢投奔男朋友，我氣到哭，可她結婚我還是帶著厚禮去了……
我的生活漸漸沒有了自己，年幼時家裡的歡笑快樂已漸去漸遠。慈祥可敬的爸媽變了嘴臉，可愛可親的弟弟妹妹變得面目全非。除了親情的綁架和壓迫，我能從他們身上感受到的溫暖越來越少。除了血緣，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呢？
4.愛情從來沒有機會萌芽
工作的圈子狹小，工廠裡就那麼多人，我難道要從廠裡找一個人度過餘生麼？可來來去去那麼多人，我都只當他們是同事，從來沒有其他想法。從來沒想過我能和誰結婚。家裡的負擔就夠我頭疼了，阻礙我掙錢的，都是我敵人。
客人來喝茶，跟我開玩笑要介紹男朋友，我都不敢當真。我不去唱K，不會喝酒，沒有業餘愛好。下班後我就呆在宿舍看韓劇泰劇，別人都說我死板無趣。
老闆讓我嫁給他兒子，可天天上班在一起，我對他兒子只有同事的情分，沒有更多的念想。他家豪門，我不敢進。再說，我弟弟妹妹一串，他們都知道。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我不看好。若是答應進他家門，除了拼死拼活工作之外，我家裡人更不得消停，我仰人鼻息，想求個安生，怕是奢望。
不知不覺我30多歲，爸媽慫恿我嫁給老闆的兒子不成，開始在老家到處找人給我介紹對象，然後讓我回家相看。我經歷了大年初二，初中同學的突然拜訪；經歷過初中老師約我去見他縣城教書的學生；經歷過舅媽帶陌生男人上門半是搶白半是強硬的審視……
我身心俱疲，憤懣不得言語，從此再聽到爸媽讓我回家，我就心生恐懼。
5.最親的人卻傷人最深
隔了兩年沒回家，媽媽總是哭，爸爸總是罵。前幾年外婆過世，我按捺著心裡的不安回去了一趟。喪事過完，舅舅舅媽沒心思管我，爸爸媽媽竟然也沒提結婚的事。我高高懸起的心終於落下來，在家平靜的過了幾天。
這幾年每年回一次家，爸媽都很開心，至少表面上只這樣。我內心暗暗感激他們的寬容，和對我的容忍。可是，前年弟弟買房，爸爸又讓我拿錢出來。弟弟已經30了，還要我白白拿錢？這麼多年我做的還不夠多麼？
我嚴厲拒絕，爸爸拿我沒辦法。可弟弟說話了：大姐，你戶口還在老家呢。你現在出錢，我就給你留一間房，將來你結婚了，回孃家還有個地方住。
我活了這麼多年，任是沒有想到，在最愛的親人面前體會到“嘴裡藏刀”的真意。他一句雲淡風輕貌似賜我恩惠，我真切感受到六月寒劍扎心冷。
從此我不敢再跟他們接近，我一個人工作生活，遠離社交，遠離親人，形單影隻，煢煢孑立。
6.最窩心的永遠是媽媽的話
這兩年爸媽身體每況愈下，爸爸去醫院力不從心，只家裡的事情還是全賴我媽。媽生產過多，婦科嚴重，三高導致經常發昏。兩人在家經常吵架。爸爸在又一次聽到別人說：你家姑娘那麼大了還不結婚，是有毛病吧？在電話裡對我好一通亂罵，說我給他丟臉，讓他在親戚朋友面前失了臉面。逼著讓我回去跟他看中的人結婚。
媽媽卻勸我：“現在我也不逼你結婚了。跟你爸生活幾十年，我看透了。女人結婚有什麼好呢？你看你爸，早些年受了多少苦，他對我從來沒有體貼關懷，甚至我去他那裡打針拿藥，都給我算賬要錢。這樣的老公，除了讓我傷心，從來沒給我溫暖。
說起來生了你們5個孩子，兒女齊全。可兒女都隔的那麼遠，沒有一個陪在身邊。過日子都我一個人孤孤單單，享不到兒孫福。
為了這個家，為了你們，我操勞一輩子，你們長大成人，竟然都是你爸一個人的功勞，我啥都沒做。幾十年來的糧食你爸種過？家裡的雞豬羊你爸餵過？我病了他問你們要錢。他回來只是吃飯睡覺，我就是個隨叫隨到的保姆僕人。這輩子嫁給他我真是虧大了。
你呀，遇到合適的就結婚，遇不到合適的寧願單身著，也比結婚好。你看現在結婚的代價太大了，女人懷孕生娃帶娃，傷身傷神，還要上班照顧家庭，一不小心還冒出個小三。太難了。以後，你就算一輩子不結婚，我也不說你了，順其自然吧。”
這麼多年，媽媽這番話是真的戳到我心窩裡了，我終於能夠豪不顧忌的流淚抽泣。隔著1400公里，我突然好像飛回去抱著媽媽痛哭一場。我看得到爸爸的強勢和大男子主義，也完全理解媽媽的苦悶和傷心，更感謝經歷了這麼多，媽媽對我的理解和支持。我心裡對他們的怨尤都煙消雲散。
結束語
我不是聖母，只是念著小時候爸爸的救命之情。到現在我身體仍然不好，深知年幼時爸媽看護我的艱辛。沒有爸爸，我在小學時候就沒了。烏鴉反哺，羔羊跪乳，這麼多年他對我頤指氣使，負擔弟弟妹妹，就當是我回報他的救命之恩吧。雖然說父母生養之恩永生難以報答，可我力所能及只能做這麼多。
不管結沒結婚，都改變不了我是他們女兒的事實；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愛我，他們都是我這輩子的父母。我知道，他們都是盼著我過的幸福。他們的觀念裡，女人結婚生孩子才是人生的圓滿。我相信，總有一天爸爸也能想通，結婚並不是我唯一的出路。我還在努力工作，我會用行動證明，我一個人也能過的很好。
許多同學已經沒了爸爸媽媽，常唸叨“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害怕這句話。
惟願爸媽身體康健，多留點時間，給我更多感恩的機會。
文/林黛，用最樸實的文字，傾訴最真實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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