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國的導師精英中有一堆戀童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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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5日是法國哲學家讓-保羅·薩特的四十週年忌日。從中國到法國到全世界,紀念他的文字層出不窮。畢竟他有許多令人側目的成就:他寫了幾百萬字的作品;他跟伴侶西蒙波伏娃的開放式契約關係驚世駭俗;他拒領1964年頒給他的諾貝爾文學獎;他是存在主義浪潮的領袖……上世紀八十年代,薩特更是中國知識界如雷貫耳的學術明星,所以木心在紐約對陳丹青們講課時都大聲稱讚他:

“薩特有好幾大聰明:他和德·波伏娃那麼好,但不結婚,聰明!諾貝爾獎給他,他不要,聰明!他這些聰明,是非凡,所以我稱他是當代的騎士。”

當代騎士是薩特的一面,而常常不為人所知的另一面,是他對未成年人性行為的大力擁護和身體力行。作為女權主義的開山祖師,波伏娃一邊嫉妒抱怨薩特的濫交,一邊居然又為薩特拉皮條,目標還是自己的女學生。

當一國的導師精英中有一堆戀童癖

娜塔麗·索羅金是流亡法國的俄裔少女,也是波伏娃在莫里哀學院教書時最出色的學生。1943年,娜塔麗的母親正式控告波伏娃,指控她腐化未成年人,利用導師的身份引誘女兒去供薩特尋歡。這種指控如今足以讓波伏娃進監獄,但在當時納粹統治下的法國,波伏娃不過丟了工作而已。而薩特也早就名聲在外,時評這樣定義他:

“我們都熟悉薩特先生,他是一位專門研究女學生內衣的古怪哲學教師。”

薩特一生都提倡將戀童癖者視為受到不公正歧視的少數群體,據說他個人甚至在報紙中刊登廣告,尋求與未成年人共度春宵——而薩特從來不是一個人在戰鬥。1977年,三名巴黎男子因性侵十三到十四歲的少男少女被捕,俄裔作家馬茲涅夫(Gabriel Matzneff)在知名大報《世界報》上為嫌犯發起請願聲援,竟然引發了一場象徵巴黎文化界精英的集體擁護。薩特、波伏娃、羅蘭巴特、阿拉貢、索萊爾這一群法國知識精英、青年們的精神領袖,聯名簽字呼籲:廢除現行規定性行為以15歲為下限的法律。

薩特們的名義是“將孩子們從父母的暴虐壓制下解放出來”,而解放出來的孩子們往何處去?馬茲涅夫的床在等待著被賦予性自由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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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馬茲涅夫出版了一本日記《地獄疾馳》Un Galop d’Enfer,詳細描述了他在菲律賓馬尼拉購物中心哈里森廣場跟未成年男童發生性行為的過程。“有時候,我會同時在床上有多達四個男孩,年齡在8至14歲之間,我將與他們進行最精緻的啪啪。”

馬茲涅夫是雞姦犯,卻不是一個厭女症患者。日記出版一年後,年近五十的馬茲涅夫認識了十三歲的少女凡妮莎·斯普林莫拉(Vanessa Springora),而凡妮莎是她在出版社工作的母親介紹給馬茲涅夫的。

當時凡妮莎正處於父母離婚的困難時期,馬茲涅夫用充滿父愛的笑容和優美的文筆展開追求,他在街頭尾隨她、在校門口等候她。於是她開始曠課、逃學,跟著馬茲涅夫走進旅館,十四歲時失身。她一直以為他對她是真愛,直到發現他還有一堆其它的少男少女。

今年1月2日,凡妮莎出版了自傳體小說《同意》,引發輿論震盪。《同意》裡沒有直呼其名,但每個人都知道,這個引誘未成年少女的老色鬼就是馬茲涅夫。

當一國的導師精英中有一堆戀童癖

“一個十三歲的女孩,你不會認為她應該有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在初中校園門口等候;你不會認為她會跟著這個男人進入一座旅館過夜;你更不會認為吃下午點心的時候,她應該和他睡在一張床上,嘴裡含著他的陽物……我那時卻把這當作自己的身份認同。這是種不正常的處境,可是在我周圍,竟然沒有人為我這樣的處境擔心。”

何止不擔心,凡妮莎的命運堪稱是她周圍的環境一手造就:馬茲涅夫的著作一貫充斥戀童情節,出版卻一路綠燈暢行無阻,更不會受到指控責難;她的父親向來粗野,得知她被性侵卻埋怨幾聲就撒手不管;她的母親聽說她想離開馬茲涅夫,反而為她感到可惜;她最終向馬茲涅夫的朋友、上世界八十年代紅極一時的哲學家埃米爾·喬蘭求助,她希望爺爺一般的哲學家能解救她。

喬蘭爺爺耐心地開導她,用托爾斯泰夫人一生做牛做馬的事蹟來鼓勵她勇於“犧牲和奉獻”,勉勵她從小就時時刻刻以藝術家妻子的角色來嚴格要求自己。“您必須接受他的個性,他決不會改變。他通過選擇您而成就您,這是個巨大的榮耀。您的作用就是在創作的道路上陪伴他,也要屈從他一時的興致。我知道他喜愛您。但女人常常不明白藝術家需要什麼。”

所以只有等藝術家馬茲涅夫玩膩了另尋新歡,少女凡妮莎才能開始另一段生活。而在當時,作為知名文學家,馬茲涅夫是電視節目的常客,與觀眾暢談戀童心得是他的拿手好戲。一名大學教授也曾質疑,“您沒有覺得會把那些孩子的一生都毀了?”

馬茲涅夫反駁得斬釘截鐵:“我的回答是,比起與孩子做愛,存在著許許多多毀滅孩子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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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3月,馬茲涅夫在知名文學評論家皮沃特(Bernard Pivot)的電視書評節目上,介紹他的日記體新書《我的死亡愛情》。而皮沃特,後來是龔古爾文學獎的評審主席。

皮諾特問馬茨涅夫:“你為什麼對女學生和小貓貓如此情有獨鍾?”馬茨涅夫回答,十歲到十六歲的孩子,“剛剛發情,剛剛生出戀情,是最強勁的,因而是最鮮純的。我相信,最美且最肥沃的就是少年獲得了愛。”

探討戀童熱火朝天,臺上臺下歡聲笑語一片,偏偏有人要出來煞風景。加拿大魁北克記者和小說家丹尼斯·蓬巴蒂耶(Denise Bombardier)忍不住發言,“誰都知道,有一定文學光環的男人會讓小姑娘迷狂;誰都知道,一些老男人用糖塊就能輕易地勾引小孩。馬茲涅夫先生,則以他的名聲勾引孩童。”

當一國的導師精英中有一堆戀童癖

所有在場的人都覺得不舒服了,紛紛看著地面,心裡想究竟是誰蠢得邀請了這樣一枚不懂文明為何物的鄉下貨?事情當然還沒完,節目播出後輿論大譁,蓬巴蒂耶瞬間成了法國文化界不受歡迎的人。

作家索萊爾在一家電臺公開指責蓬巴蒂耶破壞了氣氛,是“蠢貨”;作家雅克·朗茲曼在《五·六·日》雜誌上封她為“悍婦”,還說他很好奇馬茲涅夫當時為什麼沒有一個大耳光抽在她臉上;《世界報》文學版主編3月30日撰文為馬茲涅夫背書:“馬茲涅夫沒有強姦任何人,愚蠢的蓬巴蒂耶幾乎是在呼籲把他抓起來! ”

當輿論把老流氓奉為文化明星時,覺得明星噁心的蓬巴蒂耶當然不受歡迎,她立即被逐出了法國文壇。知識界把她醜化為唯道德論者和極右翼婦女,理解不了法國的先進文化和巴黎知識分子的絕代風騷。

不過總算還有人認同蓬巴蒂耶,比如凡妮莎。凡妮莎是那一期節目的觀眾,蓬巴蒂耶對馬茲涅夫的當面斥責讓她感激至今。《同意》問世前,凡妮莎給蓬巴蒂耶發去電郵,感謝她當年的舉動為她提供了勇氣,讓她終於能在抑鬱症和心理疾病折磨之後,重新面對過去那一段噩夢般的經歷。

抑鬱症不會找上馬茲涅夫,他在《同意》上市後發表公開聲明,否認自己有任何不當行為,堅稱凡妮莎和他之間是“非凡之愛”,同時譴責這本書將他描繪成“一個變態、一個操縱者和一個掠奪者”。

這不是凡妮莎對他的定義。“他不是一個好人”,凡妮莎寫道,“事實上,他是我們從小就被教導要恐懼的東西:食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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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人魔能招搖過市為所欲為,跟法國的國情環境有莫大關聯。社會學家韋德拉格(Pierre Verdrager)在《禁忌兒童》中指出,類似薩特這些捍衛與兒童發生性關係權利的人,認為法國有不受普通行為規範約束的“貴族制”傳統。韋德拉格表示,雖然普通的法國人對這些辯護者感到有些厭惡,但作家在法國被認為是精英的一部分,而精英有時是被期望去做違背道德的事情的。

“當時有一種性貴族,他們圍繞性提出了新的態度和行為。”韋德拉格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表示,“他們同時對普通百姓存有極大的偏見,認為他們是白痴和傻瓜。”

在法國這不是奇聞。1947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安德烈·紀德就是知名的戀童癖,《背德者》、《偽幣制造者》、《如果種子不死》……一系列作品都有喜歡小男孩的情節。更早的畫家高更,在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島娶了三名新娘,一名13歲兩名14歲,13歲那個更被他作為“天使和女神”畫進了一系列作品中。二十世紀的畫家巴爾蒂斯,公認最好的作品是鄰家女孩特蕾莎(Thérèse Blanchard)的肖像,11歲的小女孩在他的畫作中雙腿張開露出白色底褲……以致於每當有人譴責馬茲涅夫時,他就會把拜倫、紀德、高更一干人抬出來證明:戀童是藝術家的愛和靈感來源,不是你們草民頭腦的無知和齷齪。

當一國的導師精英中有一堆戀童癖

在法國,相關法律與其說禁止未成年人性行為、不如說在某種程度上更像是鼓勵。2017年4月,一名28歲的男子跟一名11歲的少女發生性行為。法院認為,男子邀請少女到公寓時,少女雖然沒有開口同意,卻聳了聳肩,對男子而言即可視為對方同意的標誌。因為女方有“同意”情節,所以男子最後僅以傷害罪處理,刑期最高不過5年。即便原告律師大聲疾呼“一個11歲孩子是否同意(與人發生性行為)這種問題,連問都不該問”,也無濟於事。

即便如此,這仍然是薩特在世時一心想要廢除的法律。1980年他去世時,巴黎知識界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五萬多青年跟著他的靈柩去了公墓。作為法國的知識精英、青年領袖、著名導師,薩特們生前當然聲名滔天一呼百應,死後反正也聽不見凡妮莎們的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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